《夜之海》白城忆旧事

60、火焰

　　面对中村的威胁，鹤田族长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挺直腰板，怒斥他到，“狗东西，你竟然想用过家家的玩具来戏弄我，是瞧不起老夫的觉悟吗！”说罢，一个飞身扑上去，就要抢夺中村拿的手liu弹。

　　这一举动可把中村惊出一身冷汗，这枚手liu弹是退伍时偷偷带出来的，是货真价实且威力十足的东西。一旦引爆，不要说鹤田族长这间小小的卧室，整栋建筑都会面临坍塌的风险，他们三人有可能都会被活埋在里面。

　　这些日子在县里，无数批小混混想找他麻烦，全靠这枚手liu弹才让他全身而退，毕竟混混们也只是想混口饭吃，不会拿脑袋来玩命。为了避免被偷袭，最初几天，中村甚至枕着它睡觉。这样几次下来，县内的混混团体都知道城里来了一个硬茬子，不敢造次了。

　　可是，中村只是看上去无惧无畏，他内心并不想死。他自认为才能举世无双，只不过出身贫寒，际遇又差，才一直不能出头。战争的消息传来，他本想通过侵lve行为替自己争取jun功，然后走上仕途。却不想，并非军事学院出身的他，在bu队中被处处排挤，只能去前线做炮灰，腿部受伤后，更是被长官随意丢到炊事班去，再也没了晋升的机会。

　　无论是在县里还是再次来卫门岛，他拿着手liu弹并不是为了与谁同归于尽，而是抓住了别人不想死的弱点，为自己塑造毫无畏惧的人设，然后以此为要挟，掠夺好处或者财物。现在，他见识到鹤田族长这个真不要命的，心里是连连叫苦，当真是骑虎难下。

　　无奈之下，中村转过头，对站在一旁看戏的若子命令道，“喂，鹤田若子，若是不想死的话，就快点和这个臭老头说明情况！”

　　可是，此时的若子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在船上，因为怕伤害到熏，所以她不敢赌中村的手liu弹是假的，也不敢赌中村不怕死，只能阻止藤井教训他；在来鹤田族长家的时候，若子一心想甩掉中村，以便回去与熏团聚，一起逃出卫门岛，再也不问鹤田一族的事。

　　然而，刚刚族长爷爷的一席话，让她知道，千代的医院已经不安全了，不仅自己和熏无法投奔她，她和理查德也需要放弃刚刚起步的事业，一起浪迹天涯。即使族长爷爷与中村打的两败俱伤，自己侥幸逃脱，族长爷爷都会像甲鱼一样，狠狠地咬住他们，不要说普通的日子了，她们未来的处境将比逃fan还惨，至少逃fan被抓住，只会被关进jian狱，但她们被抓住，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想到此处，若子突然换了一张面孔，她换上鄙夷的表情，双手环胸，冷冷地对中村说到，“刚刚在外面，你还同我吹嘘自己多有本事，我也是被你威逼利诱才带你来这里。现在，不说你手里的家伙是不是真的，竟然连一个老人都打不过，真是枉上了几年战场。如果你在这里被打败，就没有资格染指鹤田家的财产。”

　　这一刻，若子甚至隐隐有一种期盼，希望中村的手liu弹是真的，希望他们能在打斗中走火，希望这个秘密永远地隐藏在卫门岛。

　　“你！”中村没有想到，怎么鹤田若子突然间就不怕死了，他一边要躲避鹤田族长的缠斗，一边要护住手liu弹，以免走火伤到自己的性命，竟在打斗中占了下风，有好几次手liu弹险些被夺下。

　　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被这祖孙二人害死，中村只好趁鹤田族长再次扑来的空档，猛地推开了他，然后将手liu弹别回腰间，腾出手来与老人打斗。

　　中村的家庭，可不像健太郎那样，有钱为他上下打点，他在太平洋战争中被编入前线部队，真正与美jun有过实战经验，直到受伤后才被当作弃子；而鹤田族长，虽然年事已高，但年轻时可是族内数一数二的剑道高手，这些年来也一直苦练不辍，也是有些本事的。

　　这两个人，一个以实战经验和年轻为资本，但被伤腿所困扰，多少拖了些后腿；一个以多年剑道经验和坚持锻炼为资本，但被年龄所限制，行动上也有些迟缓，两人一时间竟打得有来有回，谁都没占上风。

　　而若子，则趁着这个机会，冲到了鹤田族长准备发报的地方仔细查看，在发报机旁边，她看到了岛外密谈写给鹤田族长的信，其中赫然包括千代新医院的地址、名称；铃木和川岛的过往介绍，其详细程度，仿佛撰写报告的人亲眼见证了这段感情；水产加工厂股份问题，甚至还有弘树母子的情况。

　　当然，这些文件中也包括了分家诸多秘密，看样子，鹤田族长并非针对本家或者分家，在他心中，保护鹤田一族的滔天权势便是其一生的意义，所以，整个鹤田家族，甚至整个卫门岛，在族长爷爷面前，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随着一声闷响，身后的战局已经有了初步的结果，若子回过头去，赫然看见倒在地上□□的族长爷爷，他的额头处有一片血污，看样子刚刚被中村推到在柜子上磕伤了。

　　反观中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一手捂着胸口，酿酿锵锵向后退步，直到另一只手扶在半人高的柜子上才停住脚步。饶是如此，中村依旧睁着贪婪的目光看向若子，嘴里问着，“鹤田家的……财宝……都在哪里？”

　　见到中村这幅模样，若子是真的见识到要钱不要命的人了，她知道，一旦让中村活着出去，无论对熏还是鹤田家来说，都是永远的祸患。若子一步接一步地朝中村走去，笑着对他说到，“很快，你很快便能和鹤田家的财富……以及秘密永远在一起了！”

　　说话间，若子突然将一块濡湿的手帕捂在中村的口鼻处，中村还想反抗，却因为刚刚的打斗消耗了太多力气，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意识。见中村瘫软在地，若子用力踢了踢他的腿弯等处，见他确实没有条件反射地跳起，属实是晕了过去，便走到了鹤田族长面前。

　　只见她面对鹤田族长跪坐下来，恭恭敬敬磕了几次头，满是愧疚地说道，“族长爷爷——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知道父亲大人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悠太舅舅，但请你相信我，我的确抱着让鹤田本家兴隆昌盛的愿望努力至今。但是……”

　　说话间，泪水从若子的眼中滚落，滑过脸颊，最后滴入身下的榻榻米中，“正如你所知的那样，我对熏……”若子深吸几口气，才压抑住几乎从胸腔喷薄而出的情感，缓缓说到，“我对熏的确抱有不伦的爱慕，即便她是父亲的小妾，即便她与我一样同为女子……”

　　“孽障！”鹤田族长早就猜到若子和熏之间有些不同寻常，但当他亲耳听到这些话语，还是急火攻心，险些被直接气死。可无奈自己被中村打倒，不能起身教训她，只能躺在那里叱骂若子。

　　若子可不管鹤田族长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而今，如果我就这样离开，虽然中村会得到惩罚，但你势必不会放过我们，未来，我们将永无定所，没办法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所以，我，鹤田若子，已经有了决心。”

　　看着若子那坚定的目光，鹤田族长对她将要做什么事情，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若子，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他问道，“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不准你乱来！”

　　若子没有接话，她只是再次磕了几次头，对鹤田族长说到，“族长爷爷，我们父女欠你们父子的太多太多，无论我做出什么，都无法偿还这份亏欠。如果在九泉之下我们能够相会，我和父亲必定为你和悠太舅舅做牛做马，偿还阳间的罪孽。”

　　说罢，若子便不再犹豫，拾起刚刚迷晕中村的手帕，来到鹤田族长面前，也将他迷晕。

　　接着，趁卫门岛上所有渔人和仆从正陷入沉睡，她独自去库房中取了汽油，在鹤田族长的密信上、发报机上，卧室中，里里外外浇满了汽油，做完这一切，她环顾这间卧室，以及卧室中躺着的两个人。

　　若子毫不犹疑地点燃了手中的火柴。

　　随着火柴落地，浇满汽油的房间瞬间着火，若子站在房屋中央，看着火势燃起，突然放声大笑，这笑声在寂静的卫门岛上空，显得尤为刺耳和凄厉。只听她嘴里喃喃说到，“烧吧，烧吧，把我身上罪恶的血脉烧净，把鹤田家的秘密烧净！”

　　恍惚间，若子仿佛在火光中看到熏向自己伸出了手，她跌跌撞撞地朝那个方向走去，说到，“熏，对不起，这一次我食言了。”

　　说罢，若子再次留下眼泪，只不过这一次，泪珠还没有落地，便已被高温蒸发，在若子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