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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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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顶天其实不想出去。
他并不想离开客栈。
彼时彼刻,他唯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好好吃一顿、喝一顿,再洗个热水澡,把一身的沙子都洗掉后,瘫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不管有什么事情,天塌地陷,都等明天再说。
但……天没塌地没陷,他却不得不出去了。
因为他看到了明教的紧急求助标记,这个标记代表着附近有明教教徒遭遇了威胁生命的危险,同时,这个标记旁边,还有一些别样的符号,透露出了一些其他的信息。
韦一笑一看到这个标记就跳起来了,当即便要窜出去一探究竟,被阳顶天一把抓住,点了穴道,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阳顶天:我得疯成什么样才让你这个罪是胆大妄为、唯恐天下不乱性子的小子去救人?别人没救回来,反倒搭进去一两个的!
当然,阳顶天知道,他不能一直把韦一笑点着穴道按在地上,所以,他随后采取了一种非常常见也非常有效的手段——威逼利诱。
抓住韦一笑把去年教中西南分坛的账本搞花了的事情,威胁要直接告诉……韦一笑她妈。
甭管你什么天王老子、英雄气概,还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没几个当儿子的不怕老妈发飙的。何况韦一笑她妈,当真是女人中的豪杰,发起飙来,可是豪杰中的更豪杰了。
韦一笑气得直憋嘴,又是委屈又是生气,但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他怕他妈。
所以他只能乖乖听话,替阳顶天看着依旧昏迷不行的唐清宇。
“这是我的朋友。”顿了一下,阳顶天又加了一句,“也是我的恩人,替我好好照顾他。”
明教经营西域日久,对于这个西域这一亩三分地上头头面面的势力,不说了如指掌,但也少有什么事情是能瞒得过他们的,所以阳顶天知道要去哪里找他所需要的信息。
下楼直接找上客栈的老板维都耳察察和,很快地,阳顶天就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消息,然后,只来得及带了一袋水,抓几块烤囊,便飞奔而出。
阳顶天的目标很明确,三十里外的察合台汗国一处百户所的营地。
这是一处防卫很严密的百户所。
百户所的百夫长名不见经传,但是显然,治军有方。
像这样治军有方的百夫长,在察合台汗国并不少见,因为察合台汗国这几十年来不少时候都是在打仗。
军队是这样的,总要通过战场来“冶炼”。
就像一把兵刃,如果不去挥砍就测试不出它的锋利程度,总是不使用的兵刃,最后只能默默地锈蚀掉,变成没有用处的一堆废铁。总是不打仗的军队也是如此,承平日久地养着,养久了也就养废了,总是打仗的军队,能从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必然都是足够凶悍、足够强大的。
察合台汗国打得厉害,这也就决定了,即便是一处小小的百户所,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兵卒毫无懈怠,防卫得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因为大多数的兵卒都不是武功高手,阳顶天觉得,他可以直接放弃进营地里打探消息的企图了。
好在这些兵卒不是高手,而阳顶天又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所以花了点儿时间,一直等到天黑了,借助夜色掩护,阳顶天才顺利溜了进去。
血腥味,很重的血腥味。
维都耳察察和的情报没有错,这一队百户所的兵卒刚刚杀过人,杀了很多人,兵器衣物上面都是如此浓重的血腥气,在整个营地里萦绕着,还未褪去。
阳顶天窜进营地后,躲在一个马厩的石槽后面,对整座营地的布局仔细观察了许久,最后确定了一个相对破旧、不那么规整的帐篷,这也许是他的目标所在。
用一块飞石吸引了守帐篷的士兵的注意力,随即,阳顶天以极快的速度钻进帐篷。
帐篷里没有点灯,很黑。
阳顶天的轻功很好,速度极快,脚步极轻,气息收敛得几近于无,所以不仅帐篷外的守卫没发现他窜进了帐篷,帐篷里的人也没有人察觉这里已经无声无息的多了一个人。
当然这可能并不仅仅是一个阳顶天的轻功好的关系,更可能是因为这些人本来就已经是惊弓之鸟,白天的变故吓傻了这些可怜的老百姓,让他们早已对周围的环境失去了基本的甄别感知的能力。
虽然天色很黑,帐篷里没有灯,但阳顶天内功精深,自然目力也是极佳的,借着渗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阳顶天看清了帐篷里的这些人的大概情况。
帐篷里的这些人,如果是平常时日,是绝对不会凑在一起的,因为他们坐在一起,很可能就会先打起来了。
阳顶天看到了剃了光头的和尚、穿着道袍的道士,还有一些头顶裹着很高很高的白布缠成的帽子的高鼻深目的粟特人……这些人的装扮已经在昭示着他们的身份了——不同教派的信众。
维都耳察察和告诉阳顶天,这些人,这些不同教派的信众,在天亮以前,如果不肯背弃自己原来的教派,归依大食教,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阳顶天粗粗数了一下,这座不大的帐篷里挤了几十个人,而且阳顶天知道,这个百户所的营地里面,不止这一座关押俘虏的帐篷。
这么多人,不知道明天有多少会坚定的忠于自己的信仰,选择死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背弃自己信奉的神、信奉的主,选择活下去。
鞑靼人残忍嗜杀,现今察合台汗国新的大汗信奉大食教,为了统一汗国的信仰,避免内部的分裂,这位大汗下令,从此以后察合台汗国上下都要皈依大食教,所有的异教徒,尤其是异教徒中身居教中高位的传教领袖,如果不肯皈依,就地处决。
这些人被关在这里,等待未知的极刑,不是因为他们有罪,只是因为他们的信仰。
然而阳顶天救不了他们,就像他救不了老塞的商队里的那些人一样。
想起老塞,想起老塞商队里一路同行的那些人,阳顶天无奈苦笑,一种无力感萦绕于心头。
他想救人,但是被绑架的那些商队里的商人,最后没有一个活下来。
他现在也应该救人,救这些被关押在这里的这些人。
但他根本做不到。
首先阳顶天只有一个人,如果他趁乱把这些人都放了,必然打草惊蛇。
阳顶天对自己的武功有自信,一个人对上一百个人,对上一百察合台汗国的铁骑,阳顶天依旧有这个自信他能够平安脱身,但是他没有自信能保护这些被他放掉的人。
营地周围是草原,再远一点儿是戈壁,不论是草原还是戈壁,地势都十分平坦,非常有利于骑兵作战,把这些不会武功没有作战能力的人放出去,让他们在草原上奔跑,就等于让他们成为非常容易被骑兵狩猎屠杀的羔羊,对于意图逃跑的俘虏,察合台汗国的处理手段从来只有一种——杀光。
杵着下巴,看唐清宇吃东西,韦一笑忍不住问道:“你说你叫唐清宇?你和阳大哥怎么认识的?阳大哥说你是他的恩人,你救过他?……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武功怎么这么好?怎么练的?……你要和我们回光明顶吗?还是等阳大哥回来就和我们分道扬镳?”
唐清宇面无表情地喝酒吃肉。
他彻底从刚刚醒来时近乎崩溃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并且决定不去强求回想起梦中的一切,毕竟想不起来,死命地去想也还是想不起来,所以他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唐清宇喝马奶酒,吃羊肉,听着耳边韦一笑喋喋不休的“噪音”言语,心道:怎么没人说过年轻的卫青翼蝠王韦一笑是个话唠呢。
阳顶天在帐篷的东北角落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一个和尚。
一个胡须都已经白了,满脸皱纹,年过半百的老和尚。
老和尚怀里抱着一个胖胖的肥头大耳、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和尚。
“定真师父,我来晚了。”阳顶天蹲在这个好和尚身前,轻声道。
那个被称为定真师父的老和尚,僧袍上有明显的血痕,血渍看上去是由内而外渗透出来的,很明显,这个老和尚受伤了。
看见阳顶天,老和尚倒是很平静,平静中带着点儿羞愧,道:“阳施主,老衲别无他法,不是明教教众,却擅用明教传信之法,向明教求助……阿弥陀佛,老衲惭愧。”
“定真师父,什么都别说了,定真师父,从小我师父就和我说,西域之中,若论佛法深远,慈悲为怀的真和尚,就当属定真师父您了,您为百姓施衣赠药,济贫救弱,就这方圆百余里内,不知多少人受过定真师父的恩惠,为您所救,为您所助,师父常常称道您的善行,你有危难,即便您不向我们求助,我等也不能坐视不理。”阳顶天道。
定真师父听阳顶天如此说,惭愧之色更重了,摇头道:“惭愧惭愧,耶律先生谬赞了,昔日耶律先生劝我入教,我只觉得明教教义与我佛法宗旨相悖,所以婉拒了,却没想到今日却要被逼皈依那我更加不认同的大食教,老衲年纪已老,这一世俯仰无愧,于生死之事,倒也没有什么畏惧,只是放心不下我的小徒儿。”说到此处,定真师父指了指怀里此时由自酣睡得人事不知的胖娃娃,道:“只请阳顶施主救救小徒,我这徒儿,性子有几分愚钝乖张,以后有劳阳施主多多照顾。”
看了一眼定真师父怀里的孩子,又看了一眼帐篷里这些或惊恐或呆滞的人,阳顶天沉默了一会儿。
此时阳顶天是蹲下来与定真师父交谈的,是以身子放得极低,又在角落里,所以众人不察,自然也没有人察觉出阳顶天正缓缓地扫视他们。
忽地,阳顶天站起来,对定真师父说道:“我不能照顾这孩子。”
定真师父面色惨然,道:“阿弥陀佛,我知道,我这也是不情之情……”
阳顶天打断了定真师父的话,道:“定真师父,您这个愚钝又乖张的胖徒弟啊,我可是听说过,好吃懒做,能吃还作,除了您以外,只怕没几个人能耐下性子照顾的,定真师父您好好活着,自己照顾他长大成人吧。”阳顶天的眼睛里一些锐利的东西在里面,他对定真师父道,“您的徒弟我要救,您我也要救,这里所有的人我都要救,所有人都要活着出去。”
一个时辰后。
当刚喝完马奶酒、吃完羊肉,脱了衣服打算去洗澡却没洗成的唐清宇被阳顶天从客栈里滴溜出来,拉着一路朝着百户所的营地狂奔时,唐清宇忍不住地想骂娘,道:“在别人要洗澡的时候闯进来,这么无礼的行为,您不觉得,应该说一声抱歉吗?”
阳顶天果断地回了个白眼,道:“少啰嗦,你那种效力极强的迷药呢?赶快地,这是正事儿!别用来坑我的时候玩得那么溜,干正事的时候倒是掉链子了。”
没错,阳顶天一个人要完成救人这件事情是做不到,但是他不是一个人啊,他还有唐清宇呢啊,制药技能满级的唐清宇啊。
两个时辰后。
天将亮,这座离阿图鲁镇三十里远的察合台汗国的一处百户所的营地着了一场大火,上百军卒,全都死于烈火,无一幸免,
这实在是一件太过奇怪的事情了,毕竟有手有脚还有马的精锐骑兵,竟然在着火时一个都没跑出来,怎么能不让人感到奇怪?
不过当然,如果这一百军卒都中了迷药,然后被人放火烧死,那就不奇怪了。
被阳顶天强制按在一处据点——当然不是那件阿图鲁镇上的客栈了,是一处明教教徒用来临时落脚的安全据点,等待接应的韦一笑,看着呼呼大睡醒来后一伸懒腰爬起来就喊饿的小和尚,撇撇嘴道:“你可真能睡!你叫什么?”
小和尚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气道:“说不得。”
韦一笑皱眉道:“为什么说不得?”
小和尚道:“就是说不得!”
韦一笑怒了,差点儿又要跳脚了,怒道:“为什么说不得!?
小和尚委屈巴巴地看着韦一笑手里拿着的肉饼,一边流口水一边道:“说不得就是说不得啊。”
韦一笑真的气得跳脚了。
三天后,因为附近驻扎的百户所的惨案,阿图鲁镇迎来了一队近千人的察合台汗国的骑兵,他们在这家镇上的客栈里搜到了四个和尚,一个年长的眉清目秀的和尚,带着四个小孩,为首的那个年长和尚自称法号为伏照,带着的小孩里,有一个长相奇特——脸颊上长了一颗带毛的黑痣。
刚带着几个幸存的孩子从沙漠里钻出来的伏照看着眼前的这些蒙古精锐,叹了口气,直接跪在地上,大声道:“我愿皈依大食教。”
几个小和尚看着师叔跪了,懵懵懂懂,也就跟着一起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