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
第九章
温然并不知道褚炤今日做了的那个梦，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今日的不同寻常——言行举止中，总透着一股惶然不安。温然的性子有些刻板，脾气却很好——说起来，燃犀和竺炤，虽然命运相连，自幼的经历却又有些不同。
燃犀是华阳真人机缘巧合之下抱回来的孤儿。华阳真人虽也待她严厉，却并不像魔教教主那样，只盯着儿子做一件事——练功，以至于堂堂魔教少主，除了功力惊人外，性子却意外地单纯，甚至还颇有些不谙世事的孩子气。燃犀除了每日习武，还要读书悟道——华阳真人是真的按照正人君子、正道魁首的标准来教养她的，什么诗词文赋、礼乐书数，一样不落，并不因为她是女子而有所松懈。
这也是褚炤始终都相信着，这人的天资绝对还在自己之上的原因——练功的时间比他要少得多，功力却依然和他在伯仲之间，足见她的天赋与悟性之高，究竟有多么骇人了。
也正因此，温然的性格要比某位魔教教主沉稳得多、也温和得多。因而除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温然很少拒绝褚炤的要求，此时见褚炤提了，也就点了点头应下了。
前魔教教主忽然有些紧张。
他把玉簪交到左手，然后将右手的掌心在自己的衣摆上用力地蹭了蹭、擦掉了掌心的虚汗——也许甚至都不是他的虚汗，只是他的错觉。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拢住了温然的头发。
他从来没有给别人梳过头，他觉得一定是扯到她的头发了，因为他的指间确实缠上了几根长发。明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褚炤依然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去偷看温然的表情——她依然安静坐着，背脊挺直，端正得像是正坐在大堂里带着正道群雄开会似的……但眉宇却很柔和。
褚炤小心地把玉簪插入她的发间。
真好啊……他想，他一生都困在早已安排好的结局里，每一天、每一刻都不属于自己，只除了她。
只有这个人，是他自己喜欢的，是他自己想要的，是——属于他自己的。
……
京中暗潮涌动，加之又有了太傅府提亲之事，林氏有些不胜其扰，第二日便着人收拾行囊、与辅国将军夫人相约去距离京郊不远的大觉寺进香了。
太夫人对此倒是欣然应允——儿子得胜还朝，儿媳自然是该去寺里还愿的。
温钤执掌禁军、不可擅离京师，便点了一队亲兵护送妻子，又有温然一同随行，只遗憾这几日不能陪伴妻子，除此之外倒也并无不放心之处。
这一路确实也极顺遂、并无波折。
因是与将军府相约在寺中会面，林氏到得稍早，将军府还未至。温家这头在厢房内安顿好了，林氏便耐心地等着将军府女眷的到来。温然左右无事，留了人手在院内守着，自己便出了厢房信步而行。
大觉寺在距离京郊不远的西山上。本朝尊佛，寺中几代主持都是有道高僧，大觉寺虽未受封、却多少有些“国寺”的意味，平日里香火极盛，常有达官贵人来访。
温然不欲凑众多香客的热闹，出了门便径自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大觉寺占地颇广，温然走了一会儿，渐渐便与前殿的鼎沸人声隔绝了开来。后山并非禁地，一路走来，偶尔也有僧人沙弥路过，便只向她行了个礼、念了声佛号，并不阻拦。温然一路走过僧舍，再往后便是寺里自己耕种的菜园。一眼望去，长势喜人。
温然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眉宇舒展、颇觉放松。默默吐纳了几息，却忽然眉头微蹙。
下一刻，她动了。
浇灌菜园的僧人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忽然一阵清风拂过、似是有一角青色衣袂从自己的视线中一晃而过，再抬起头的时候，原本还站在不远处的清隽少年已然不见了踪影。
后山树林中，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大觉寺广开佛门，后山并不设门禁，只是每日夜里派僧人轮值巡查、以保寺中安全而已。
温然到的时候，就见一个年轻姑娘正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她身上穿着粗布的衣裙，发间佩的也只是木钗，素净得很，手指略有些粗糙，看起来像是农家女的模样，五官却颇清秀，此时瑟缩后退、眼眶通红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挡在她身前的，也是个姑娘。看起来年纪要比她更小一些，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罢了，锦衣华服、眉眼昳丽，只是此时杏眼圆睁、柳眉倒竖，面色涨得通红，看来全是一副气急愤恨的模样。
两人对面却又有不少人，为首的是个锦袍的青年，神色轻佻、目光放肆；身边围着的一群人神色谄媚、目光里满是讨好。
温然只随意扫了一眼，心下便已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果不其然，那衣着精致的少女一边又把农家女往身后拦了拦，一边又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瞪向对面：“光天化日你们竟敢强抢民女？”
“只是个农家女罢了，本少爷娶回去做个妾，她全家还得烧高香谢谢祖上积德呢！”锦袍的青年一开口，毫不意外就是纨绔子弟的轻浮语调，“你再不让开，本少爷可就动手了！”
“你敢！”少女顿时气得脸色更红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青年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却并不惧怕，视线反而越加放肆，来来回回地在少女身上大量了起来，“大家小姐要是被男人碰了也没脸面吧？说起来，本少爷倒是还缺个正室夫人……”
他剩下的话未说尽，却本也不必再说、谁都知道他的意思。身边围着的跟班侍从顿时就都跟着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无耻！”少女似乎是从来也没有碰到过这样下作的人，除了跺着脚骂了这一句，一时间竟气得再说不出话来。
“姑娘，您快走吧。”一旁的农女声音都带着哭腔，却还是抖着声音急急劝她。“我的命不值钱，不值得您这样……”
“闭嘴！”她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少女扯着后退了一步——她清楚地意识到，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也在轻轻颤抖。
“少爷，不如两个都带回去，”有人忙不迭吹捧讨好，“少爷今晚双喜临门、坐享齐人之福！”
“还是你会说话，好好好，”青年顿时就更乐了，“带回去，少不了你们好处。”
一听有他许诺，一群人哪里还有犹豫？当即就都争先恐后地往这头扑了过来。
寻常两个姑娘，哪里是男人的对手？更何况其中还有几人身形颇为魁梧。两个姑娘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这才猛然惊醒，拉着手就跑——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几个打手已经到了跟前，伸手就能将她们抓住。
锦衣的少女咬了咬牙，慌乱中反手拔下了自己的发簪，不管不顾地往前扎去——一声惨叫响彻树林。
饶是少女自己也吓了一跳，本能地去看自己的发簪。
奇怪，根本没有半点血迹——也是，她刚才就觉得奇怪，自己根本就没有扎中的感觉。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她定了定心神，大着胆子往前看去——离他最近的那个人，此刻正捂着手腕、脸色煞白。在他捂着的指缝间，有殷红的血色慢慢沁了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同样回过神来的青年顿时高声叫了起来。
下一刻，又是一声惨叫响在树林中——是属于那个锦袍青年的。
他的脸颊上，慢慢地显出了一道狭长的伤口，正一点一点地渗出血来——看起来，有些瘆人。
这一回，众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顺着那道伤口的走势转头去看——他身旁的那棵树干上，钉着一片翠绿的树叶。
脆弱的树叶，就这样硬生生地钉进了坚硬的树干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锦衣的少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立时转头往相反的方向看去——
容貌俊秀的少年背负长剑站在那里，正静静地注视着这里。
锦袍青年气得跳脚，捂着脸上的伤口气急败坏：“还不给我抓住他！”
随从们此时其实已有些害怕了，然而却不敢不听他的命令，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但幸好，他们也并没有能为难多久——少年站在原地没有避让，只是伸出了手，随意捻了几片树叶。
下一刻，破空声混着惨叫声再一次划破了后山的上空。
——每一个人都捂着手腕跌坐在地，指间鲜血淋漓。
一片寂静，唯有山风吹拂过树叶，一片沙沙作响。
温然也没有说话——她正在考虑怎么处置才妥当些。
既已制服，再动用私刑恐怕不妥；若是要绑了去见官，恐怕得先回到母亲院子里、叫了人手来才行……
正想着先点了这些人的穴道、自己回去一趟，温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人声。不多时，就有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手忙脚乱地跑了进来，脸上急得通红，见了一旁那个锦衣少女，顿时就连眼眶都红了：“我的四公……四姑娘，你可吓死我了！说好的给太太祈福，怎么又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玩……我的天，这是怎么了，头发都散了，您可千万别再吓我了！”
温然从她身上移开视线，看了眼她的身后——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跟着她进了树林，神色肃穆。
“阿然！”树林的另一头有人叫她的名字，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找你半天了，就知道你一准往没人的地方跑。这是怎么了？”
“无事，”事关女子名节，温然没有多说，只是冲孟靖微微颔首，而后又转头看向那队侍卫，指了指满地的伤员，“这便交由诸位处置了。”
少女顿时就哼了一声：“都给我绑上！抓去见官！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王法！”
侍卫应声称是，立时就动起了手来。
她又飞快抬头去看那个救了自己的少年——她敏感地察觉到了，在自己说完报官后，少年脸上露出了些微赞许的神色。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少年却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过身、跟着来找他的那个青年一同离开了。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下来，斑斑驳驳地落在他的背上，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晃动着。
……
这日傍晚，有人进了秦-王-府，一路直奔书房：
“皇兄，皇兄，你快帮我找一个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