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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其实,爱一直都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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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早晨,叶蒙蒙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估计是蛐蛐之类的小动物。反正醒了也是醒了,索性起个大早。他的手机信号不是很好,经常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有时候为了打个电话还得拿上手机到处寻找信号。想着已经好久没有给家里报平安了,所以大清早拿上手机出去收集信号了。妈妈接上电话之后还像以前一样又开始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唠叨:
“蒙啊,你说你怎么就不和家里商量一下自己做了决定了呢?这才第一年,后面的两年可怎么办呢?你和你们领导商量一下提前回去不行吗?这让妈跟着你担惊受怕的,你那个地方跟深山老林有什么区别?你说你好不容易出去了干嘛又回到农村呢?那里还不如咱们这儿呢?你说你这是找的什么罪啊?”
“行了,你就别叨叨了,孩子大了心里有数。多宝贵的时间让你给叨叨完了。等再过一会儿大家伙儿都开始用电话了那信号又该分不过来了。”
叶蒙蒙能听见说不上话的爸爸在埋怨妈妈,远处似乎能听见爷爷和耳聋的奶奶在为鸡毛蒜皮的事情拌嘴,正在对药材单的哥哥一会儿念药名一会儿还得抽点儿空给爷爷和奶奶断官司。被爸爸打断话的妈妈一时接不上刚才说到哪里了,叶蒙蒙趁机安慰了她一番,并且告诉她自己很喜欢这里,暂时不回去。爸爸接过电话说:
“蒙啊,别听你妈的,你喜欢就好,在那里散散心,就是要注意安全,别委屈了自己。”
看来还是爸爸了解自己的心境。
“爸爸放心吧,谁是你女儿的对手?我在这里反而把以前偷懒放下的功夫又捡起来了。这里空气好,我每天都坚持练呢。你让哥哥也坚持。”
“那是肯定了,我的女儿最棒了。至于你哥,你放心,他不练我就揍他,他打不过我。”
爸爸自己说完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叶蒙蒙又像看到了自己在家时候的情景,温馨而快乐。挂了电话她又打开了邮箱,金雨的邮件躺在里面。轻轻点开之后,看到的还是一如既往的问候,还是那样温暖如初。金雨在信中说到周扬,他的伤好多了,从表面已经看不出是个病人了。
叶蒙蒙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心里安静了很多,她也想过,那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周扬,他也是职责所在。当时的情况特殊,谁又能全部预料呢?那顶多也就算一场事故。可是,每次想到惨死的李开颖,她的心里就是过不去那道坎。
她还是放不下。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年底,通过一学期的努力,她发现孩子们的成绩竟然提高了很多,这与她刚来到这里时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校长看着期末考试成绩,脸上的笑容融进了褶子里,像是盛开的牡丹。如果照这样下去,明年的小升初肯定是不错的。这个女孩子真是不能光看外表的,他对她的印象由最初的来这里镀金变成了真心实意,他从心底感激她。
放寒假了,叶蒙蒙没有回去,她在这里又找到了另一种乐趣:摄影。这里真是大自然恩赐的天然摄影基地,一切风景美不胜收,就连枯燥的冬季都别有一番风味。她利用这个寒假在山上看遍风光,将眼中最美的风景用摄像机拍摄了下来,从中挑选了几张自己认为最满意的递给了摄影比赛中心没想到在开学的时候竟然收到了入选通知。这让她高兴了好几天。摄影机还是李开颖送给她的,当初他就说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叶蒙蒙还笑他不害臊,变着法儿夸自己呢。那个时候的画面好像还在眼前。也许李开颖说的对,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自己的这个优点。从此,叶蒙蒙的生活里又多了一个长期坚持的爱好。
以前她也听过一句话叫做: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那个时候总觉得这是古人用的夸张浪漫手法,在这里让她感受到了。当她带的第一批学生走入中学的考场的时候已经是距离她来这里一年之后的事情了。然而,她总觉得就在昨天。因为有些事,她没忘;有些事,很难忘。
金雨又来信了,在一个信号还不错的早上。今天的信让她感到有些意外,也有一些惊喜:金雨和柏廷订婚了。金雨在信中说,等结婚的时候如果她还没有嫁人,那么准伴娘是跑不掉了。叶蒙蒙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金雨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另外,她还告诉她,周扬的伤也早就好了,已经回去上班了。关于他们之间那件解不开的事情也已经报给了上级,他也在等待调查结果。不过,估计结果很渺茫,毕竟在那场大火中什么也没有留下。
看完之后,叶蒙蒙有些意外,从心底里,她是不希望周扬再因为这件事情而丢了工作,他用自己的生命捍卫着职业的尊严,如果失去了,他又该怎么样呢?
清明的时候,她向校长多请了两天假,准备回去给李开颖扫墓。校长非常通情达理,让别的老师带了她的课,并且还从村里找了车送她。
M县还和走时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就连街道边原来熟悉爱吃的小摊都还在。原来的时候,李开颖总说那是垃圾食品不让吃,可是回去的时候他又总是带给她,每一回都说:这是最后一回了。
叶蒙蒙没有找金雨,她直接去了墓地。和原来一样,她选在了清明节的前一天。门口有卖花的,她买了一束玫瑰。她也没想到陵园前还有卖玫瑰的,就一束,仿佛就是给她准备的。抱上鲜花,远远地看到一个人也在李开颖的墓碑前。是周扬,他的背影很熟悉,重伤之后还是那么挺拔,一点都不失往日风范。叶蒙蒙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了前面。周扬转过身看见了她,没有感到意外。
“来了。”周扬先问道。
“嗯。”叶蒙蒙接了话,“你也在。”
“也是刚到。”
她把花放下,撒了祭奠的水。周扬看了看她说道:
“我去门口买包烟。”
“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周扬离开之后,叶蒙蒙和原来一样坐在墓碑前面的草地上。她对着他的名字说道:
“你还好吗?我去支教了,所以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看你。我过得很好,生活很充实。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但是我会经常来看你。”
说着,叶蒙蒙又掉下了眼泪。
她就这样一会儿说一会儿哭,总觉得李开颖就在那里认真地听着。
看看时间觉得也差不多了,叶蒙蒙仔细地擦掉墓碑上的尘土,对着李开颖的名字深深地一吻,说道:
“我走了,我的假期短,以后再来看你。”
周扬还在门口抽烟,看到她过来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走过他身边时说:
“你还有事吗?”
“没有了。”
“回去吗?”
“走吧。”
两个人一路上走着,像极了几年前的那次。
“伤完全好了吗?”
“好了。一直是子谦寄药。单位很照顾,放了长假。”
叶蒙蒙笑了,看他的眼神别有深意:
“是放假吗?”
“你就当是嘛。”
两个人一笑泯恩怨,气氛缓和了很多。他们一路走一路聊,路过的公交车也就当没看见,不知不觉走出了好几公里。
“当年的事,对不起。我知道说对不起是没什么用,可是我还是想向你说一句。我是指瞒着你这件事。”周扬说道,
他的包袱并不轻。
“即使我知道了也挽救不了他,他已经走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周扬的这几个对不起像是在心里憋了很久,今天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
“我原谅你了。”
叶蒙蒙又哭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哭,就是觉得眼泪很不争气地往外涌。
周扬眼圈发红,他忍着,当他听见这五个轻飘飘的字从叶蒙蒙的嘴里说出来之后,真有一种在绝境中突然解脱了的感觉。他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叶蒙蒙,她接了过来却只是攥在手里,任凭眼泪在脸上横飞。周扬能看出来,她本不想在他面前哭,于是他走开了,他们都需要独自舐舔自己的伤口。
叶蒙蒙擦干了脸,走到背对着她坐在地上的周扬说:
“我们走吧。”
“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学校了,你自己多保重,我会嘱咐我哥再给你寄一些调养的药来。”
“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打车就行了。你送我还得我送你回来。我很怕麻烦的。”
周扬知道到了该离别的时候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金雨那里我也就不去了,我时间紧,你替我给她和柏廷问好。”
“好。”
过路的车带着叶蒙蒙越走越远,最后只剩一个小点儿。
回到学校的叶蒙蒙根本就没有时间回顾生活的喜怒哀乐,她很快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周扬回到了出租屋,一到家他就躺在炕上不想起来了。隔壁原来叶蒙蒙的房间又新来了一位,是个工作三班倒的单身护士,并不吵闹。听说他是警察后格外地放心,最近上白班,经常叫他帮忙。柏廷说是看上他了。
隔壁那个又叫他了,他不想搭理,假装没听见。进门的柏廷批评他:
“你这人怎么还学会装聋作哑了?人家叫你呢。”
“就说我不在。”
柏廷没办法,只好把自己搭进去:“他睡着了,什么事我帮你?”
“那算了。”
人家没领情,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拒绝人吗?
“清明好歹也是一节日,走,喝点去。”他问周扬。
“我见到她了。”
“谁?”柏廷没有反应过来。
“叶蒙蒙。”
“在哪里?回来了?”
“陵园。”
“你们,怎么了?”
柏廷怕他们吵架之类,更害怕叶蒙蒙动手,那周扬是绝对不会还手的。想到这里他赶快去扶他,打算检查一下看伤到了哪里没有。
“她原谅我了。”
周扬没有挪地方继续说道。听他这样说柏廷放心了。停了一会儿,柏廷拍了拍他说道:
“走啊,起来,我请你喝酒。”
“金雨呢?”
“回家祭祖了,今天就我们两个。走吧。”
周扬爬了起来,他没有感到想象当中的轻松,反而是放松后的疲惫多一些。柏廷上去将他从炕上拖了下来。两个人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从天明喝到天黑。
柏廷知道他心里有事儿,借此机会让他往外倒一倒,心里舒服。所以他说,他听。
清明过后的阳光格外好,叶蒙蒙留下的栀子花长势也好,叶子又绿又亮,渐渐地长成一棵小树了,竟然高出了窗台。只是便宜了那个不太会说话的小护士。
周扬心情大好,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进行了一次大修剪。邻居小护士看到之后以为周扬对她也有想法,所以中午包了饺子送他,可惜让那个不长眼的赵伯廷给吃完了,他每一口都好像咬在她的少女芳心上,心疼地很。
金雨回来了,也过来看看这两个懒货,在她不在的这两天里有没有饿得缩水。听说叶蒙蒙回来过,转而又开始骂她个不长心的,也不知道回来看她,害她成天瞎操心,怕她在那里吃不饱穿不暖的,还特意给她做了酱菜,买了棉衣。
柏廷只能听着,不敢回嘴,这怕老婆是中华民族好男儿的优秀传统,得继承和发扬。至于周扬,更不敢,那是别人的老婆,给自己提前感受一下都是好的,怎能不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这两个受虐狂就这样听她骂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金雨连饭也做出来了。其实要说居家过日子,金雨最是贤惠,哄得了娃,下得了厨房,上得了厅堂,打得了流氓。周扬也常说柏廷最好命。
饭桌上,大家也不避讳,都是自己家人了,柏廷直接问周扬:
“你觉得你还能回原来的岗位吗?”
“不能。最好的情况是调离。”
“这你都能猜出来。”
“不然呢?我这么好的同志到哪里去找。”
“那你说说我们在这里还得留守到什么时间?”
“等着呗。不好吗?你媳妇给做好吃的,又不用风餐露宿。”
金雨白了他一眼说道:
“美得你。自己找一个去。”
“我倒是想啊,可是心太小了,装不下那么多。”
“不要脸。你就得叶蒙蒙来收拾。”
“你就别刺激他了,一光棍儿怪可怜的。”
柏廷笑得差点呛着,还不忘帮媳妇儿补刀。
邻居小护士“咣咣”地剁菜,柏廷说道:
“你看,有人不死心,非得给你吃上饺子。要不,你就从了吧?”
“滚。”
正当柏廷笑得前俯后仰的时候,隔壁传出“啊”的一声。估计是听着这边的声音分了心切手上了。果然一会儿就过来隔着窗子喊道:
“周扬哥,你这里有创可贴没?”
周扬正想着怎么回答,金雨说道:
“有呢,我拿给你。”
金雨给送了过去,小护士还在外面等着。
“我周扬哥在家吗?”
“你周扬哥他正好忙着呢,所以让我给送过来了。”
“哦。”
小护士不死心,临走时又向这里看了一眼,希望这一眼带有穿透力,一下子能将人从房间里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