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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0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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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凤身上仅有昨夜玉佩换酒菜剩下的几个铜板,为逃避赤练军的搜捕,也不敢走官道。专挑僻静小路,风尘仆仆,没有马匹代步,疾行快三个时辰,口干舌燥,嗓子冒火之际,终于望见一家路口的茶棚。
他擦了擦汗,坐下歇息,喊着小二上茶,棚子里窜出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手里拎一只茶壶。旭凤翻转茶杯,口渴难耐,自己倒了便喝,暗叹穷人孩子早当家,这么小就懂得招呼客人了。
这时茶棚老板走出来,眉目有几分娟秀,往茶桌上一看,快步上前,将那茶壶收回,反身一记敲在男孩脑瓜上,低恼道:“这是娘喝的水,怎么端来给客人了?!”
男娃神态懵懂,摸摸脑瓜,那茶棚老板回头,冲旭凤再三赔笑道歉:“娃儿不懂事,真是不好意思客官,我再为您重沏一壶。”
旭凤抹过嘴,奇道:“这茶有什么问题吗?”
掌柜的有些欲言又止,打量旭凤半响,小心翼翼问道:“看客官风华正茂,不知是男子还是犃子,可曾婚配?”
旭凤奇怪他为何有此一问,随口答道:“男子,不曾婚配。”
“那便无碍。”掌柜神态顿松,边擦桌子边笑道:“客官年纪尚轻,不明就里也属正常。待你娶妻过门那日,洞房花烛夜,这是给新媳妇预备的茶水。”
话说到此,旭凤也听明白,原来茶壶里装的是亲衍河的河水。他不禁回忆起昨夜荒唐行径,略有耳热,故此转移话题,“掌柜的,今晨我见官道之上,有延绵的马队出城,似是诸国使节,贺王太后寿毕,离京返程?”
掌柜道:“外国来使,前几天就走了。今日那马队,是长公主和亲凉虢的嫁妆。”
“什么?!”旭凤凤目圆睁,震惊溢于言表,“你说的是罗玉公主,和亲凉虢?!”
“客官是外地来的?”掌柜利落的端上馒头腌菜,“王太后下旨,将罗玉公主远嫁凉虢,全盛京的百姓都知晓此事。”
旭凤心乱如麻,他疗伤月余,朝中竟翻天覆地,南平侯谋逆弑君不算,连罗玉,都稀里糊涂的嫁去了凉虢。母后也真是的,有何决断,也该等他回去商量才是。
从清晨到晌午,和亲队伍想必早已出城,眼下再追,不知能否赶得及。旭凤顿时没了歇脚的心情,起身急于离开,忽而脚步骤顿,联想到另一种可能。
母后向来疼惜罗玉,不至于会拿他的终生幸福草率行事。南平侯在罗耶山遍寻不见他,亦可能以公主和亲为诱饵,引他现身。如今他囊中羞涩,连匹快马都没有,贸然追赶,只怕是中了奸臣诡计,自投罗网。
为今之计,还是尽快返回北苑山庄,重整亲卫,再做计较。
就在旭凤于北苑山庄联络心腹,重掌朝廷情势的当口,载着公主罗玉的和亲队伍,历经近二十日的奔波,终于抵达凉虢国都玉京。
溯玉太子此行,意在结盟南平侯,摸清淮梧虚实,带回公主,乃是他擅作主张,私心使然。堇王政务繁多,短时没空召见罗玉,公主被安置在宫中,这日在宫人的指引下,去拜见王后,也就是他的表姐簌离。
簌离痛失两子,唯剩溯玉这么一个孩儿,对他自是宠爱,起初还在埋怨太子胡闹,明知他父王不爱犃子,偏生带个犃子公主回来。太子却央道,这位罗玉公主,母后定要见上一见。
太子与润玉大婚将近,堇王夫妇,对这位太子妃,也是十分满意。等到罗玉公主觐见,簌离才明白,儿子这些天的春风得意,满面桃花从何而来。
原来罗玉公主容颜酷似润玉,自家太子,这是想二美并收,坐享齐人之福哇。
簌离示意平身,含笑招手道:“罗玉,你我系出同宗,不必多礼,快到本宫身边来坐。”
罗玉乍见王后,就深感亲切,闻言高高兴兴的提起亮晶刺绣的裙裾,刚在王后身侧落座,便听宫侍朗声通传:“太子殿下到!”
罗玉抬睫瞥去,太子云白的常服下摆拂过宫门,款款而来。腾云欲飞的银龙压着绸滑中衣,广袖及地,步履行走之间,蔚蓝的衬裙若隐若现,云岫出海。墨黑梳整的发丝上,攒银冠立,对上罗玉眼神的刹那,矜雅微微颔首,那股得天独厚的自在风流,画笔难摹其万一。
溯玉行至近前,欠身施礼:“儿臣见过母后。”
罗玉深深呼吸两瞬,指着太子道:“你……你不是……”
太子桃花眼中,涟漪泛起,“公主不是对我凉虢太子,好生好奇,今日一见,可有失望?”
罗玉公主抬爪捂脸,苍天啊大地啊,原来使节大人就是凉虢太子,那润玉岂不是当朝太子妃?润玉待他这般好,他绝对不可以做对不起润玉的事,帅驸马又飞走一个!
罗玉公主在西宁宫短住了十日,在太子对簌离王后的撺掇下,后又被安排客居东宫。太子与太子妃的大婚典礼就定在下月十五,乃是凉虢二十年未遇之喜,各色仪序礼节,要准备的事务繁杂。加之罗玉在此,润玉往东宫跑的次数便越发频繁,且往往一呆就是一天,被爹爹娘亲嘲笑人还没嫁过去,心却早早飞去夫家。
这日堇王擎煜终于腾出手来,略去君王仪仗,仅仅带了两个贴身宫侍,驾临东宫。
太子住的天华苑有一汪活泉,檐角飞翘的八宝亭,夏日可以纳凉,冬季可以赏雪,亭柱上青绿草书龙飞凤舞,意趣蔼然。迎春枝头冒出几点鹅黄,瀛台穿水而建,其上一蓝一白两条人影,衣袂翩飞,正在练剑。
罗玉也是自罗耶山遇险后,开始反省自己功夫不济,处处需要人保护。父王活着的时候,说公主家家的,身娇肉贵,不用学那男子舞刀弄枪。以至于罗玉总以为,天下犃子皆与他一般无异,不想遇见润玉后,方知也有如太子妃这般,文武双全犃子。他央了润玉教他武艺,不求身手不凡,但求紧急情势下,能够自保。
被这赏心悦目的景致吸引的,不止堇王,还有太子宫里的小宫女们。她们三五成群,挤在廊后看热闹,莺莺脆脆的交谈,不时飘入擎煜耳中。
“世上还有生的如此相像之人,你们分得清他们吗?”
“怎会认错,太子妃与公主神态大不相同!”
“哎呀,太子妃和罗玉公主一起舞剑,真真好看!”
“你们不知道,太子啊派我去伺候公主,公主一睁眼就要找太子妃,太可爱了,太子妃又不是他娘……”
擎煜听得略微挑眉,随着身后一记“父王”,堇王闻声回首,溯玉信步而来,见礼后,容色带笑:“孩儿来迟,父王驾到,怎不差人通知儿臣?”
擎煜负手而立,以眼神示意远处水榭,“这便是你从淮梧带回的公主?”
“是啊。”溯玉点头,扬手挥退左右,道,“儿臣此番淮梧之行,收获颇多,熠王遇刺,大难不死,回到宫廷后,必与南平侯势成水火。他们君臣内斗,不论谁输谁赢,于我们凉虢,都是大有裨益。故此儿臣隔岸观火,并未插手。”
“理当如此。”擎煜露出赞许神色,话锋一转,“不过,本王可从未首肯,凉虢与淮梧和亲一事。”
“绫罗绸缎,金银财宝,我们凉虢也不缺。倾国倾城易,佳人难再得。”溯玉面上浮起笑意,半真半假道,“儿臣体念父王治国辛劳,孝心一片,天日可表。”
“哼,说得好听,这罗玉公主,与准太子妃肖似至此,分明是为你自己预留的吧?”堇王一派怒其不争,王宫中可算全国女子最多的地方,“按说本王与你母后,都挺正常,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断袖?从小到大,环肥燕瘦,你也算阅女无数,如何就一点不像本王?”
“那些全是庸脂俗粉,岂可与润玉相提并论?”太子殿下委屈道,“父王,异界九州,男子十有八九皆为断袖,您不能因为您自己与众不同,就要求儿臣跟您一样。”
堇王瞪他半响,终是叹了口气,“润玉才貌学识,确属无可挑剔,罗玉公主,也堪称美人。你若有心都收在东宫,未尝不可,只不过……”擎煜顿上一顿,方意有所指道,“收的住人,也要收的住心,王儿不觉得,他与太子妃,过从甚密了?”
溯玉神色未动,就连唇畔弧度都不曾减去半分,娓娓解释道:“公主远离故土,初来乍到,润玉心慈,一尽地主之谊罢了,父王不必多虑。”
擎煜却不信他的说辞:“连本王都看出他二人,练的眉来眼去剑法,王儿焉能毫无察觉?”
心知瞒不过精明如斯的父王,溯玉唯有俯首讨旨:“儿臣自有分寸,大婚将近,实不宜节外生枝。望父王将此事,全权交由儿臣处理。”
曹公昔年未偿的心愿,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擎煜默思半响,神情微变,侧眸一瞥,立在不远处恭候的宫侍即刻会意,扬声通报道:“王上驾到!”
墙内墙外的宫人纷纷行礼,就连润玉和罗玉,也注意到此间动静,停下手中剑法。
堇王大步流星,直朝瀛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