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咸鱼天帝传》风息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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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璆妃娘娘一胎双生，又是初产，难产的风险本就很大。幸而她年岁轻，体质也算康健，若换作是高龄羸弱些的孕妇，只怕鬼门关前难回头，要一尸三命。
　　寝宫中忙碌非常，宫人稳婆的交谈，簌离的呼痛，嘈嘈杂杂的混响。胡御医又从瓶子里倒出三颗催生丸，命宫女压入娘娘舌下。他再度回到案前，提笔开方，堇王不在宫中，若璆妃母子出了什么岔子，兹事体大，一张药方，斟酌再三写写停停，待搁下毛笔，额头早已是薄汗涔涔。
　　胡御医转身，将药方交给医女，命她们立刻去煎煮。有人将一壶清茶递到案头，胡御医忙活半日，正口干舌燥，接来便喝，半壶下肚，方看清送茶人，竟然是毓妃。
　　御医赶紧起身，行臣下之礼：“臣何德何能，竟有劳娘娘亲自端茶！”
　　“御医为保王上龙裔，殚精竭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毓妃和颜悦色，扭头向帘幔重重的内寝张望了下，才问道，“簌离妹妹可还好？”
　　“情形……尚算可控。”胡御医恭谨回答，并劝说毓妃道，“产房血腥气大，娘娘还是请移驾外间等候……”
　　毓妃点点头，并未多言：“璆妃诞子，乃是凉虢天大的喜事，胡御医勿要管我，本宫就坐在那里，等着簌离妹妹的佳音。”
　　如此又熬过一个时辰，簌离身边的宫女，将刚刚倒出来的药汁，喂进娘娘嘴里。她受苦多时，早就汗湿透衣，花容苍白，连嗓子都喊哑了。
　　稳婆道：“娘娘，您深深呼吸，紧闭喉头，再加把劲儿，孩子就要出来啦！”
　　窗外电闪雷鸣，雨势瓢泼，呼啸的风吹开窗棂，胡乱拍打，马上有宫女奔过去，艰难的关上窗户。
　　床帏间忽的传来婴孩啼哭，一声才落，静息片刻，又叠过一声，伴随着接生婆和宫女们哎呀哎呀惊喜赞叹，分明有两个新生婴儿，呱呱坠地。
　　胡御医面露喜色，想让稳婆将孩子抱来检查，看看是否安泰，又忆起毓妃娘娘还在此处，君臣有别，忙走到珠帘前面，弯腰拱手：“王上与娘娘大喜。”
　　毓妃伸手撩开珠帘，胡御医面上的笑容尚未褪去，便诡异的定格。他的眼睛，忽然像失去焦点般，浓黑浑浊起来，紧接着浑身一颤，体态僵硬，宛如中邪。
　　毓妃神情未变，双唇开合，无声说了什么，胡御医就像能明白她的意思般，转身朝产房走去。
　　毓妃得意的笑了笑：“魔界的鬼儡茶，果真好用。”
　　簌离拼尽全力生下孩儿，此时浑身力竭，碎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前。失血后的身体，好似沉重，也好似很轻，孩子的哭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真幻难辨，她胸口起伏，在半昏睡中，不安的蹙着眉。
　　医女和宫女，在为她擦拭和止血，两名奶娘，动作麻利的将双生子清洗干净，裹入襁褓。孪生孩子，比起单个，分量要轻，王室向来不待见双生子，按规矩要先交给御医研判，是否先天不足。
　　很快，两个孩子由奶娘抱出，胡御医开启药箱，从里面取出两方帕子，隔着布料，轻轻托住小皇子的下颌。
　　异界九州大陆上出世的婴儿，生来男婴含玉，女婴含珠，哭声模糊。须由大人轻柔推捏婴儿嘴巴，助其将珠玉吐出。若玉片色青，则为男子，若玉片色白，则为犃子。此乃区分男格女格，最为可靠的办法。男犃定亲时，民间还有交换玉片的风俗。
　　教人意外的是，两个出娘胎时哭过，刚才还挥舞着胳膊腿儿的孩子，肉眼可见的活力减弱，到后来，竟紧闭嘴巴，连吐出玉片的气力都丧失了。
　　奶娘轻轻摇着孩子，急道：“哎呀，小皇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没声了？”
　　她身边另一个奶娘，同样叫了出来：“胡御医，这个也没动静了！”
　　这时毓妃和王太后一齐走入寝殿，胡御医霎时跪了下去，语调悲戚道：“臣有负太后重托，两个皇子先天不足，兼生产不顺，已经夭折！”
　　一屋子的宫人吓得跪倒在地，不知谁起的头，隐隐低泣之音，回荡在宫室里。
　　太后默然半响，扬手召来奶娘，视线投去，白白净净两个孩子，模样倒是标致。可惜双星降世，实为祸端，眨眼归去，也属天意。
　　“既不中用了，便按例葬于慕泉山，再请国寺的高僧，为哀家的两个王孙诵经超度。切记，此事不可声张，免得流言纷扰，民心不安。”
　　众人道：“遵太后懿旨。”
　　太后嗯了一声，示意她们退下，这才询问接生稳婆：“璆妃如何？”
　　稳婆俯身道：“娘娘失血过多，损伤元气，已经昏睡过去。好在血已止住，加之娘娘韶华之龄，易于恢复，需卧床静养。只是两位皇子出世便夭折，王上那边恐不好交代……”
　　太后临去的脚步停顿，道：“这件事情，哀家会和王儿说明白的。王儿身为一国之主，理当雨露均沾，子嗣也不急于一时。你们几个好生照顾璆妃，劝她想开些罢。”

　　凉虢都城玉京西北六十里，有山名慕泉，山势峻险，苍翠峥嵘，传闻地藏菩萨曾在此处讲经，度世间苦厄。地藏菩萨是幽冥界的度化者，对亡者利益极大，能使六亲眷属早登九品，免受地狱之苦。久而久之，慕泉山便成为周边百姓缅怀亲属之所，尤其是早夭的孩子，多葬于此。
　　天还没亮，由两名乔装的侍卫护送，奶娘坐上马车，马不停蹄赶到慕泉山脚。她奉太后之命，送两位皇子到此山安葬，不可泄露身份。守陵的老夫妇尚未来得及问明孩子的姓氏八字，那披风遮容的女子，便搁下大包银子，急匆匆的离去了。
　　“夫人且慢，夫人……”头发花白的老丈，根本唤不住对方，哀叹世风日下，“什么人呐……”
　　他边摇头，边打开面前的那只漆雕精美的木盒，只见柔软的棉被里，躺了两个分明出生不久的婴儿，小嘴微嘟宛若鲜活，却一动不动。
　　“还是双生子，真可惜。”老丈抱起那只木盒，扬声将老伴唤来，“老婆子，快出来，有人送娃儿来了。”
　　后房中撩帘出来一个老妇，问明情况看过孩子后，颠着那包分量十足的银子，脸上顿时浮起市侩之气：“这般漂亮的孩子夭折，亲眷怎的说也不说一声便走了。看这襁褓料子，必是富贵人家……”
　　老丈哼道：“富贵人家里，见不得人的事更多。我看那妇人鬼鬼祟祟，全无哀容，恐怕只是个跑腿的，不是娃儿亲娘。”
　　“哎……”老妇将其中一个孩子抱起，鬼使神差的摸了摸那小脸，浑身一顿，又怀疑的再探，顿时大呼起来，“老头子，你快来看，好像有气！”
　　“啊？！”老丈丢下手里的刨刀，赶紧凑来，在婴儿口鼻处试探许久，眼睛微亮，“真的有气！”
　　两夫妻也不忙着入殓，忙将两个孩子都放平，以手垫在孩子下巴，向上一托的同时，轻拍后背。粉嫩的小嘴张开，乍然还阳般，各吐出一枚小小的玉片来。
　　玉片吐出，气路通畅，屋子里顿时响起婴孩此起彼伏的啼哭，一个比一个中气足，直把两位老人惊得不行。
　　原来毓妃以魔界秘术鬼儡茶，短时操控胡御医，本是命令他将两个小皇子毒死。奈何胡御医悬壶济世，药箱里岂有那等伤天害理之物，在双生子鼻前抹过的，不过是浸泡沸麻散的手绢。两个皇子陷入昏睡，在路上又颠簸两个时辰，到了陵园，药效基本散了。
　　老丈喜笑颜开，在两个孩子脸上轻轻一刮：“算你俩命大，再晚些，把你们封进棺材里，那活的都该死透喽！”
　　他看守陵园大半辈子，见过的奇事也不少，闹灾荒的时候，还有养不活孩子，把襁褓丢在门外的。慕泉山上有座化成寺，据说送子观音灵验，实则不然。光他们夫妇手里头送出去的娃儿，就不下数十个。
　　老婆子贪财，总要问收养的人家讨些彩头，老头子总说她不积德行善，被老妇反诘：“咱不偷不抢，全是人家不要的娃，收几个银子怎么了？没有银子，你去喝西北风！”
　　老婆子正打算去厨房磨些米糊糊，这时有个衣着光鲜，徐娘半老的妇人走进门来：“骆大爷，大娘，什么事儿这般高兴，也说来我听听？”
　　骆大娘笑道：“原来是王夫人，稀客。”
　　这位王夫人，和骆老头是同乡，常年跟随丈夫四处走商，倒货的同时，也做些下九流的买卖。她知道骆大娘爱财，也知道慕泉山一带常有弃婴，刚回转家门，听见骆大爷屋里有婴儿啼哭，便被吸引了来。
　　骆大娘将这奇事一说，王夫人当即表示，想看看孩子。
　　后屋里头，两个篮子中，各放了一个婴儿，俱是眉清目秀，惹人怜爱。
　　王夫人细细瞧过，面露喜色，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塞进老婆子手里：“可算你巧，我正有笔大买卖，需要一个男婴。”
　　骆大娘从没见她如此大方，将那锭金翻来覆去的看：“是哪家的？这娃儿生的漂亮，我还不太舍得，你可要说清楚。”
　　王夫人欲言又止：“这个……我也只是个中间搭桥的，买主不愿露面，催的很急。不过你且放心，人家出手阔绰，我断言这娃儿以后，是个有福的。”
　　“那敢情好。”骆大娘笑的皱纹深深，把金子收好，俯下身去，犹豫片刻，将右边那个活力满满，小拳头乱挥的婴孩抱起，“就选这个吧，这个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