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双酒

99、质问

　　迟亦竹将自己看到的金乌灭族场景详细地告诉了琳琅，她特意说得十分仔细，看起来便是一副真的在为其中疑点发愁的模样，想要借此模糊琳琅的注意力。

　　“我最为困惑的，便是那黑袍人究竟是谁？”迟亦竹看了琳琅一眼，悄悄观察她的反应。

　　琳琅似无所觉，倒也真的顺着迟亦竹的话说了下去：“这黑袍人能轻松化解九眼金乌的金乌神火，又能驱使控制食魂附骨兽，从你所描述的内容来看，九眼金乌似乎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兴许这人与金乌一族是旧相识？”

　　迟亦竹闻言沉吟了一会儿，道：“有可能，他看起来似乎对金乌一族的习性十分熟悉，才能算准九眼金乌会宁死不屈献祭自己，然后趁此机会闯进九眼宝洞中寻找天道玉碑。”

　　琳琅听她提起天道玉碑，忽地想起一件事来，蹙眉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九眼宝洞中时，曾听见阳朔也说他要拿到天道玉碑？”

　　迟亦竹点头道：“当然记得。”

　　“当时他的语气十分笃定，我还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确定天道玉碑就在九眼宝洞里，”琳琅食指敲着下巴，组织语言将自己的猜测一点一点说出来，“如此想来，他或许是得到了什么准确的消息，才能这样肯定。”

　　琳琅话说到这里，迟亦竹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抿唇道：“你是说，阳朔的消息源来自那个黑袍人？”

　　她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阳朔与黑袍人之间相差了万年，怎会从黑袍人那里得到消息？

　　琳琅也摇了摇头，道：“不，我的意思是，或许上古时期有着金乌一族守护天道玉碑的消息，并且用某种方式详细记载了下来，而这个消息当初被黑袍人知道了，记载此消息的事物现在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阳朔所得到，是以他们两人都对九眼宝洞中的天道玉碑十分有执念。”

　　迟亦竹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仍觉得其中还有蹊跷，但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疑惑，提起了另一件她十分在意的事。

　　“说说那黑袍人吧，”迟亦竹揉了揉眉心，思绪有些混乱，“我回忆了很久史书记载的上古时期的大能们，没有一个是能同他对上号的，有那样进攻金乌族的势力，应当不会是隐世之人才对，可我对他却没半点头绪。”

　　琳琅见她脸上浮现出些许焦虑的神色，有些不解道：“时隔万年，那黑袍人再怎么强大也都寿终正寝了，你为何要这般在意一个死人？”

　　金乌灭族已是数万年前的事了，黑袍人也早已被岁月洪流淹没，那些上古时期的恩怨与她们没有半点关系。

　　迟亦竹默然，她自然也知道她在幻象中所看到的一切，无论是金乌还是食魂兽，又或者是那个黑袍人，都已经在时间的迁移中消逝，但她的心中却不知为何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与惶惑，仿佛身处于一片迷雾中，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不知道。

　　从重生到现在，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那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已经逐渐变成了沉甸甸的枷锁，紧紧地束缚住了迟亦竹，不安与沉重如影随形，这种情绪在金乌传承的忽然出现后到达了顶峰，她讨厌这样的感觉，一边为此而焦虑着，一边拼命想弄清楚所有迷雾之后的真相，急迫的心情难以掩饰。

　　琳琅看着迟亦竹沉默不语的样子，眼帘垂了垂，忽道：“你已经这样不安了，为什么还不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我？”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仿佛平地惊雷一般，在迟亦竹脑中轰然炸响。

　　她猛然抬头，有些呆滞地看着琳琅，嘴唇张了又合，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来。

　　琳琅看起来并不生气，她蹙着眉，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迟亦竹，或许是懊恼，或许是心疼，但更多的是对迟亦竹的无可奈何：“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我有所隐瞒吗？”

　　琳琅与迟亦竹朝夕相处，如今又心系于她，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自然而然地将目光牢牢黏在迟亦竹的身上，前世迟亦竹能够骗过她是因为她尚不在意，现在她满心满眼都是迟亦竹，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眼里，又怎么会察觉不到迟亦竹的异样？

　　不论是迟亦竹一开始描述幻象时的过于详细，还是后来迟亦竹隐约的焦躁，琳琅都看得一清二楚，她本说了迟亦竹若不愿讲，她便不问，可现下看到迟亦竹这样坐立难安的模样，琳琅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能同她倾诉呢？她们生死与共过那么多次，还是不足以让迟亦竹对她产生信任吗？

　　一连串的问题自琳琅脑中划过，她很想一吐为快，但目光触及到迟亦竹略显苍白的脸色时，她还是强行咽下了自己那些尖锐的质问，长袖之下交握的双手紧了又松，一时间喉咙像是被牢牢堵住了，琳琅努力了许久，才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点声音来。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事情，”她声音干涩，一开始的平静渐渐消失，语气中逐渐染上了不知名的低落，“我们是生死患难的同伴，是日夜相对的朋友，重生至今，难道我连和你一起面对危险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说到最后，已经不再去看迟亦竹，原本明亮的双眸低垂了下去，神色都被阴影掩盖住，看起来十分令人心疼。

　　这些想法已经在琳琅心头积压了太久了，在金乌坟冢的这些时日里，她其实能够感受到迟亦竹对她的亲近与疏离，迟亦竹保护她关心她，却又时不时地做些奇怪的举动气她，有危险时便将她撇开，琳琅全都看在眼里，她很早之前便想同迟亦竹好好聊一聊，但连日的奔波与心中的顾虑却让她犹豫了。

　　迟亦竹本就是一个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或许再等一段时间，迟亦竹便会逐渐开始信赖她了呢？或许只是因为她倾心迟亦竹，所以才会忽然如此在意这种事呢？又或许……

　　琳琅在心中试想过了无数种可能，一次又一次将心里的冲动压了下去，但此时此刻，在守了迟亦竹整整一天、为她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后，迟亦竹脸上偶尔流露出的黯然神色，让琳琅再也无法编造理由欺骗自己。

　　她不想再这样怯懦地自我纠结，也不想就这样待在迟亦竹身边什么都不能为她分担，她就是想知道有关迟亦竹的所有事情，她就是想光明正大地了解迟亦竹的内心，她就是想站在迟亦竹身边，成为她的依靠。

　　她的心赤诚而执着，她的目的简单又直接，她是肆意张扬的邀月宫少宫主，畏畏缩缩不是她的风格，她可以为迟亦竹辗转反侧，也可以为她牵肠挂肚，但她不会永远这样犹豫踌躇，一时的失落难过之后，她会明明白白地向迟亦竹讨要一个答案，就如同现在。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月色越过山头如水般倾泻在这一片小小的隐秘之地上，琳琅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底被月光映得透亮，莫名让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静谧夜色也无法挡住她眉目间的飞扬神采，迟亦竹怔怔地看着她，明明那是自己的脸，可她此刻心底却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微妙感觉。

　　这就是琳琅啊，好似穿云曦光一般明艳夺目，让人不敢直视她，却又着了魔般移不开视线，任何人同她相比都会黯然失色。

　　迟亦竹，我还是想要一个答案。琳琅沉默地与迟亦竹对视着，在心里这样想道。

　　于是她张了张嘴，开口道：“你……”

　　打着颤的声音一出口，连琳琅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那里的酸涩与紧绷，琳琅一怔，心底竟忽然涌上了一股压都压不住的委屈。

　　她果然还是不甘心，为什么她与迟亦竹之间的信任，还需要她开口才能要来呢？

　　然而话已经开了一个头，再收回已经来不及了，迟亦竹还在看着自己，琳琅不愿露怯，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用自以为十分冷静平稳但实际上带着哽咽的声线，倔强又强势地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愿意依靠我一次呢？”

　　她说完这句话，眼眶再也抑制不住地泛起了红，眸底有盈盈水光涌了上来，在眼睛里打着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仿佛是不满意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一般，琳琅吸了吸鼻子，又说了一遍：“你为什么就不能信任我、依靠我一次呢？”

　　但这一次的语气崩得更加彻底，她连话都说得不太连贯，莫名的委屈感变得更加强烈，琳琅心里一急，眼泪不期然便从颊边滚落。

　　感觉到脸上的湿意，琳琅慌忙地抬手去抹，不愿让眼泪落了自己的气势，可心里却又十分清楚她现下早已没了什么气势可言。

　　眼下的情况完全出乎了琳琅的预料，她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哭。

　　她怎么会哭呢？她应该是十分潇洒又强势地向迟亦竹表明自己的态度，然后颇有风度地原谅迟亦竹以往的行为，将自己心中的纠结全部甩掉。

　　但心中的委屈却丝毫不同她讲道理，它让她的声音发颤，让她的眼眶酸涩，让她酝酿好的所有冷静假象全部破碎。

　　它让迟亦竹看到琳琅心底最真实的情绪，它告诉迟亦竹，你看，琳琅在为你的疏离感到不解，感到委屈，她想靠近你，却因为你的躲避而被死死挡在门外，她掩饰自己的失落，隐藏自己的难过，而你做了什么呢？迟亦竹？你要怎么办呢？

　　琳琅的眼泪像是扎在迟亦竹心上的针，每一下都狠狠地穿透过去，让她感觉到痛，却也让她那颗逐渐失去生机的心因为痛楚而重新开始跳动起来。

　　心跳声振聋发聩，迟亦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令她头脑发胀，她看着琳琅长长的睫毛上折射着月光的细小水渍，心里仿佛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忽然戳中，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仿佛怕惊扰到琳琅一般，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轻柔道：“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她说完这句话，脸颊莫名地烧了起来，迟亦竹无措地微微偏开头，顿了顿，又低低补上一句：“我会依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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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话前——
琳琅（自信骄傲）：我要帅一点，酷一点，用冷酷无情的态度让迟亦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说话后——
琳琅（秒变哭包）：迟亦竹你这个混蛋！
有的人每次跟人吵架的时候都想很帅地骂回去，但是一张嘴就想哭，琳琅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是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