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双酒

100、承诺

　　迟亦竹从未想过琳琅会这样在意她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像她从未想过可以依靠琳琅一样。

　　前世受了重伤时，她遇见琳琅的第一反应是离开，面对天雷时，她选择将琳琅护在身后，甚至重活一世，遇见了危险，她还是会第一时间将琳琅保护起来，想要独自面对一切。

　　即便自进东荒以来，琳琅已经很严肃地同她提过了不要一个人冒险，但迟亦竹并没有在意，她仍然会将琳琅撇开，仍然会自己一个人逞强。

　　她从未没有将“与琳琅并肩作战”放进自己的选项中。

　　迟亦竹自幼在林飞雪的严苛教导下长大，独立这个词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之中，她的天赋、她的实力都赋予了她保护别人的能力，独来独往的性格令她并不习惯依靠别人，这甚至逐渐演化成了一种偏执的行事风格——我可以保护我的同伴，困难和危险都由我来面对。

　　迟亦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是在琳琅之前，并没有人会在意迟亦竹会不会是孤军奋战，他们对迟亦竹的强大习以为常，认为自己被她庇护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又兴许是有那么几个人也注意到了迟亦竹在单打独斗，譬如林飞雪，譬如沐孤兰，但她们相信迟亦竹的实力，认为她可以面对一切，所以从未点破过。

　　只有琳琅，她在意迟亦竹会不会受伤，她担心迟亦竹是否会遇到危险，她与迟亦竹朝夕相处，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实力，但她仍然会为迟亦竹担忧，她无法心安理得地看着迟亦竹的背影接受她的保护，也不允许自己被迟亦竹撇在身后。

　　她有与迟亦竹并肩作战的能力，也可以成为迟亦竹的盾牌，只要迟亦竹愿意稍稍依靠一下她。

　　若非今日琳琅忽然爆发，迟亦竹是不会意识到自己这个性格上的缺陷的。

　　但若说迟亦竹保护琳琅的行为只是因为性格缺陷，那也不尽然。

　　她倾心琳琅，自然会关心她的安危，迟亦竹并不想让琳琅涉险，她担心琳琅会受伤，便想也不想地将琳琅从危险中撇开，而她自己则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旋涡中心。

　　迟亦竹从没想过琳琅也会担心她。

　　她兀自将自己的情愫全都倾注在了琳琅身上，却又固执地屏蔽掉来自琳琅的关心，她怕自己自作多情，怕自己逾矩，怕自己将琳琅的友情误以为是喜欢，她为此感到惶恐又痛苦，甚至拒绝琳琅所有向她靠近的行为。

　　距离一旦变近，暧昧也会难以分清，迟亦竹知道对两情相悦的渴望会模糊自己的理智，她不愿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唐突了琳琅，所以保持距离是最好的选择。

　　迟亦竹并非没有想过去争取，但前世琳琅的态度令她心灰意冷，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心意藏好，一点一点将希冀的心压下去，直到它再也不会轻易悸动。

　　她下意识地想将自己从琳琅的生命中撇开，迟亦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她们不可以生死相依，不可以彼此依靠，她和琳琅只是普通的同伴，她只是琳琅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她们彼此之间并没有特殊的关系，她们不能有太多牵扯。

　　迟亦竹是这样想的，但现在琳琅却表示，她想迟亦竹敞开心扉，她想要参与进迟亦竹的生命里。

　　是我不想同你清清楚楚地分割开，是我想我们彼此的生命纠缠不清，迟亦竹，你接受吗？

　　琳琅的态度将这句话完完整整地呈现在迟亦竹眼前，令她震惊，让她失语，也使她牢牢埋藏在心底的情愫无法控制地重新生长出来。

　　那是琳琅啊，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她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迟亦竹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吧，她没办法拒绝琳琅，也没办法阻止自己为她心动，她已经尝试过抑制自己的感情，但只要琳琅一句话，她所有的伪装都会溃不成军。

　　她已经没办法将自己与琳琅剥离开，而值得庆幸的是，琳琅也恰好愿意同她分不清。

　　于是她终于卸下心防，放弃所有的抵抗，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也是她最致命的弱点明明白白地摊开在琳琅眼前，温柔又无奈地说：“我会依靠你的。”

　　她向自己的心妥协了，她永远都不可能拒绝琳琅。

　　原本还在揉眼睛的琳琅听到这句话，动作立时一顿，她眨了眨眼，眼里有些不敢置信的神色，恍惚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迟亦竹自己说完那句话也羞得厉害，但她看见琳琅眸底的水光，心中顿时一片柔软，尽管脸上已经烧得通红，她也还是强忍羞意，轻声细语地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说的话。

　　“我会依靠你的，”迟亦竹微微垂了头，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小声道，“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很抱歉。”

　　前半句话让琳琅听得有些晕乎，她那些话其实更多的是在发泄情绪，琳琅并没有奢望过迟亦竹会这样诚恳地答应下来，在她的设想中，迟亦竹应当会微微一笑，要么沉默地略过这个话题，要么便是顾左右而言他，将答案模糊过去，总之就是不会认认真真地答应她。

　　当琳琅还在为这意外的承诺而感到惊喜时，迟亦竹的后半句话却又将她从这惊喜中拉了出来。

　　她忍不住将眼前的迟亦竹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直到迟亦竹有些无措的抬起头来看她，琳琅才终于开口道：“什么叫你不知道我是这样想的？”

　　她看起来有些生气，眉间微微蹙了起来，带着些懊恼的意味与迟亦竹对视着。

　　迟亦竹呆了呆，呐呐道：“我……”她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你？不知道我会讨厌你受伤？不知道我不愿意看见你孤军奋战？迟亦竹，我明明——”琳琅刚想说“我明明很在意你很牵挂你”，又想起她还未表白，且并不想就这样仓促地让迟亦竹知道自己的心意，便及时刹住话头，硬生生换成了另一句话，“我、我们明明是朋友，是一起重生的同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担心你？”

　　迟亦竹被她问得一时语塞，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要她怎么说？说是她自我纠结，故意忽略了这一切吗？

　　这自然不能说，迟亦竹也只能苦笑着认错：“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她态度十分诚恳，琳琅抿了抿唇，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便道：“那你现在可以把你瞒着我的事说出来了吧？”

　　迟亦竹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件事，话题跳跃度太大，她愣了一愣，才组织着语言将金乌传承的事情告诉了琳琅。

　　“所以，你是在为日后的因果报应而担心？”琳琅见迟亦竹默认了，她歪了歪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道，“迟亦竹，你有没有想过，前世今生我们所得到的一切，本身就是一种大机缘了？日隐诀和月沉功，甚至后来的洪荒录，不会比金乌传承差吧？得到日隐诀你并不为此忧心，为什么换成金乌传承你便如此心慌呢？”

　　迟亦竹一怔，皱眉道：“日隐诀让前世的我修为突飞猛进，正因如此我最后才会去面对天劫，这不也算是一种因果循环吗？我死在了天劫之下。”

　　琳琅莞尔一笑：“可你并没有真正死去啊，日隐诀让你重生了。”

　　迟亦竹愣住了。

　　“退一步来说，就将前世那一次死亡算作是因果吧，那么重来一世，我们碰上了另外的大机缘，倘若真有因果报应，那最多也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琳琅用手指戳了戳迟亦竹的手臂，浅笑道，“迟亦竹，你怕死吗？”

　　迟亦竹垂眸看看她的手，又抬头看看琳琅带着潇洒笑意的眼睛，忽地对这一切释然起来，摇头笑道：“已经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好怕的。”

　　她们如今重生，需要在意的是怎么阻止天地大劫，怎么打破天道桎梏，怎么登上飞升之路，身家性命早已抛之脑后，机缘越大，她们的实力便会越强，因果循环不应该在她们的考虑之内，倘若没有足够的实力扭转前世的悲剧，那么她们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再死一次而已，与前世没什么两样。

　　风雨欲来，不顾一切增强实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迟亦竹豁然开朗，她在乎的太多了，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但却忘了倘若今生重蹈前世的覆辙，她也没有能力留住她所珍视之人。

　　琳琅向来肆意潇洒，看待事物的心思要比迟亦竹简单透彻许多，她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迟亦竹及时清醒了过来。

　　迟亦竹长舒一口气，将心中的郁气都吐了出去，朝琳琅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笑道：“谢谢。”

　　她脸上沉郁压抑的神色此刻皆都消散了去，眼下朗朗一笑，光风霁月的气势重新出现在了她的眉目之间，清亮的双眸一错不错地与琳琅对视着，目光十分诚挚，莫名叫琳琅看红了耳朵。

　　琳琅摸摸耳尖，似娇似嗔地瞪了迟亦竹一眼，红着脸凶她：“有什么好谢的！都说了不要和我这么生疏！”

　　迟亦竹看着她还有些泛红的眼角，只觉得她瞪自己的那一眼格外可爱，强忍着笑意，老老实实地点头应道：“咳、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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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迟师姐的木头脑袋终于开了一个洞，琳琅以后传达心意不会那么累了
一写感情戏就掉收藏，我要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