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双酒

173、掩饰

　　迟亦竹平躺在榻上，十分无辜的地看着让她脱衣服的琳琅。

　　她这一身伤根本动弹不得，便是有心听琳琅的话乖乖脱衣服，也实在力不从心。

　　琳琅话一出口，便发现自己也是气傻了，眼下迟亦竹连动动手臂都困难，让她自己脱衣服简直是天方夜谭。

　　琳琅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脸色仍然紧绷着，上下扫了迟亦竹一眼，伸手去解她衣带。

　　迟亦竹垂眸看她动作，不一会儿目光又从衣带处转移到琳琅的脸上，却见琳琅长睫半敛，往日张扬明艳的桃花眼都染上了冷意，眸色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琳琅真的很生气。迟亦竹心想。

　　她前世不是没有见过琳琅生气，琳琅行事恣意随心，谁让她生气她就找谁麻烦，报复过一次便会立刻消气，是个不怎么记仇的。

　　迟亦竹从未见过琳琅生这么久的气，她转念一想让琳琅这样生气的人还是自己，顿时又心虚又忐忑，不由咬住了唇，不知该说什么。

　　琳琅低头解着迟亦竹的衣带，她能察觉到迟亦竹的视线，知道她正在看着自己，但琳琅却并不想理她。

　　前世今生，能让她气成这样的，迟亦竹还是头一份。

　　她是第二次发这么大的火，第一次是前世迟亦竹在正魔战场上见到夜生寒后忽然大打出手，能将她惹成那样，换作旁人她早动手报仇了，可偏偏这人是迟亦竹，她根本舍不得下手，满腔怒气无处可泄，只能闷在心里。

　　琳琅恼怒地抿了抿唇，迟亦竹真是她的克星。

　　迟亦竹衣衫单薄，琳琅不一会儿便将她的衣带全部解开，她绷着脸，怕扯到迟亦竹的伤口，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将衣料卷开。

　　她气归气，照顾迟亦竹时动作却仍然轻柔，唯恐伤了她。

　　琳琅忙活了许久，才终于彻底看清迟亦竹身上的伤口。

　　这一看，琳琅的脸色便更冷了些。

　　即便她当时已经竭力跳进虚空裂缝去追迟亦竹，但天道玉碑的庇护范围有限，迟亦竹刚好卡在边缘，虽险险保下了一条命，但却惹来一身的伤。

　　若放往日，这般脱衣换药的情景定然是一片旖旎，可眼下琳琅看着迟亦竹身上的伤，却是半点暧昧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迟亦竹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了。

　　那些被虚空裂缝割出来的伤口|交错纵横地遍布在迟亦竹的身体上，厚厚的血痂上覆着已经干涸了的药泥，看起来格外可怖，迟亦竹的腰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几乎横跨整个腰身，若再深些，只怕迟亦竹便会被拦腰斩断。

　　琳琅越看，脸色便越冷，心里又疼又怒，紧紧拧着眉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堪堪让自己平静下来。

　　“琳琅……”迟亦竹与琳琅神魂相连，能感觉到她的怒气，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上被琳琅咬出来的口子，些许刺痛掠过，喃喃地叫了琳琅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琳琅听见她唤自己，面色冷凝地看她一眼，语气硬邦邦地道：“别乱动。”

　　说着，便拿着药泥碗中的木刮刀，小心翼翼地刮起迟亦竹身上的药渣来。

　　那些药泥都干涸了，贴在迟亦竹的伤口上，要换药便得将它们都刮下来才行，琳琅唯恐将迟亦竹的伤口撕扯开，只敢一点一点慢慢地清理。

　　四海之地阴寒，迟亦竹受伤无法动用灵力御寒，换药的流程十分长，琳琅怕她着凉，又怕厚重的棉被压着她伤口，便冷着脸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轻薄的外衫，仔仔细细地盖在迟亦竹的身上。

　　她这件外衫上存有几个小术法，能随外界温度调节，在不能动用灵力的地方有奇用，花非雾知道她喜欢往稀奇古怪的地方跑，便为她备了几件这样的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迟亦竹被这薄衫罩住，裸露在外的皮肤很快便暖和了起来，衣衫上有邀月花的熏香，沁人心脾。

　　她在琳琅的发间、颈间甚至唇齿间都嗅到过这样的香味，一时间便像是陷入了琳琅的怀抱一般，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迟亦竹缓缓呼出一口气，悄悄拿眼去瞅琳琅。

　　琳琅正在处理迟亦竹腰上的伤口。

　　她低着头，凝眉盯着那道伤口，长长的乌发自她肩上垂落，她嫌碍事，直接将它们都挽至耳后，将白皙小巧的耳朵露了出来。

　　那些药渣很碎，并不难从伤口上刮下，但总会有细碎的药渣滚落，散在迟亦竹的皮肤上，还有一些陷在血痂的缝隙里，很难使用刮刀。

　　琳琅便只能轻轻吹拂那些药渣，将它们从伤口上吹落。

　　轻柔又温热的气息扑在迟亦竹敏感的腰上，她激灵灵地浑身一紧，又“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冷气，伤口被紧绷的肌肉拉扯到了。

　　琳琅听见她的声音，心里一抖，忙问道：“我扯到你的伤口了吗？”一时情急，连生气都忘了。

　　迟亦竹看她一眼，抿着唇轻轻摇摇头，脸上浮起些许薄红，小声道：“是……是我的问题。”

　　琳琅闻言一怔，见到迟亦竹不自然的脸色，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握着刮刀的手一抖，有些尴尬地避开了迟亦竹的视线。

　　她……换药时确实没有想那么多，完全忘了迟亦竹会有什么反应。

　　若是换成她躺在床上，换药的人在她腰上又吹又摸，只怕她也会觉得不自在。

　　琳琅越想越尴尬，生气这事都被暂时忘在了脑后。

　　迟亦竹知道她脸皮薄，现下琳琅还在生她的气，她便也不敢借此去逗她，便压下自己的不自然，轻声道：“你……继续吧，我没事。”

　　琳琅听了，抿唇看她一眼，也知此刻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握着刮刀的手紧了紧，继续清理迟亦竹伤口上的药渣。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面迟亦竹便能忍耐许多，她身上的伤太多，虚空裂缝造成的伤口又十分特殊，即便琳琅已经足够轻柔小心，也还是难免扯到了几次她的伤口。

　　迟亦竹便以窘迫的姿态来掩饰伤口被拉扯的疼痛，不想让琳琅担心自责。

　　琳琅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将迟亦竹的药换好，药性刺激着伤口，迟亦竹浑身泛疼，咬着牙不肯哼出声，怕琳琅担忧。

　　她半敛着眸子苦苦忍耐，面上却一如往常地平静，叫人看不出分毫不适的样子。

　　迟亦竹以为自己掩饰得足够好，却未料到琳琅放下药碗后沉默了一两秒，忽地低声沉沉道：“迟亦竹，你为什么一定要装作没事的样子呢？”

　　迟亦竹心里一惊，听出琳琅语气里的低沉，不敢应声，不知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琳琅垂眸看着她的脸，心中气极，对她是又爱又恨，明明不愿对迟亦竹心软，但看见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是不由泄了气。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迟亦竹，语气难掩失落：“身上这么多伤口，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疼？你却全然没有感觉到的模样，以为这样便能让我放心吗？”

　　在重伤之时还一如往常，便是最大的异常。

　　琳琅帮迟亦竹换药时，能感受得到迟亦竹周身肌肉的紧绷，那是疼极了的表现，琳琅只能一再放轻动作，不愿让迟亦竹感到难受。

　　她以为迟亦竹至少会哼上一哼，可这木头脑袋只装作是不自在的模样，硬生生将痛楚咽了下去。

　　琳琅又气又怨，既讨厌迟亦竹不肯示弱，又自责自己没能保护好迟亦竹，情绪一上涌，连眼眶都开始泛红。

　　琳琅咬牙克制住眼眶上阵阵涌起的酸涩，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去看迟亦竹的眼睛，语气僵硬地道：“迟亦竹，假如是我在生死关头推开了你让你一个人好好活下去，你会怎么办？”

　　“假如此刻躺在床上遍体鳞伤的人是我，而我却非要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你会是什么感受？”

　　“假如我以‘怕你担忧’为理由将你拒之门外，你又要怎么办？”

　　“迟亦竹，你这样擅长为我考虑，为什么不想想我的感受！”

　　琳琅的声音还带着颤，迟亦竹被问得呼吸一窒。

　　她茫然地张了张嘴，吐出一个“我”字来，可拖了许久，却再没下文。

　　她和琳琅同生共死无数次，若是琳琅孤身赴死，她是绝不愿意独活的。

　　若是琳琅重伤却为了让她安心而强颜欢笑，她只会更加难过。

　　若是琳琅怕她担忧而不肯向她表露真情绪，她只会更加担心。

　　她和琳琅之间的矛盾其实很容易找到解决办法，但迟亦竹一颗心全系在琳琅身上，关心则乱，便时常依靠本能行动。

　　她的本能，便是保护琳琅。

　　“本能？”琳琅“哈”了一声，声音逐渐冷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便让你换个本能。”

　　她抬眸直视迟亦竹的眼睛，双眸亮若星辰，眸底全然是不可抗拒的意味。

　　“从今天开始，不许对我有所掩饰，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琳琅定定地看着她，忽地凉凉一笑，“我不是在同你商量，我只要你的承诺。”

　　琳琅第一次在迟亦竹的面前显示出她的侵略性，当年闹翻正道的张扬意气在此刻尽显，她态度强硬，往日娇软妩媚的桃花眼变得气势非凡，目光紧紧盯着迟亦竹，一定要她一个答案。

　　答应，或者不答应。

　　迟亦竹从来都没有办法拒绝她。

　　于是她失神地望着琳琅，喃了喃唇，喉咙一动，低低道：“……好。”

　　琳琅听她应下，面上冷意犹如被春风拂过一般尽数化去，只见她挑眉嫣然一笑，哼道：“那便先从学会撒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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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事情太多，有点忙不过来，实在抱歉。
迟亦竹需要调|教，琳琅会让她改掉逞强的毛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