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双酒

126、眼神

　　迟亦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薄言心。

　　她出门时见薄言心与云希年的房间房门还紧闭着，便以为她们还在房中，却没想到薄言心早已先她一步出了门，到了这玄木林中来。

　　薄言心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迟亦竹心头疑问顿起，本能地警惕起来，她刚想放缓速度悄悄靠近，便见不远处的薄言心忽然转身直直望向了她在的方向，温声道：“琳琅姑娘，请过来吧。”

　　迟亦竹一怔，化去遮影诀，脸上扬起一抹好奇的笑容，却在原地没有动弹：“薄姑娘是怎么发现我的？”

　　薄言心微微一笑：“师门中有独特的侦查术法，寻常遮掩身形的方式并不能蒙蔽琉璃斋弟子的眼睛。”

　　“这等术法倒是十分实用，”迟亦竹口中赞叹一声，却仍然没有上前，“没有想到我与薄姑娘这般有缘，竟然能在这里相遇，真是好巧。”

　　薄言心闻言，却是默然几秒，而后才黯然叹道：“不巧，琳琅姑娘不必担心，我会在这里，是为了等我门中的师妹。”

　　迟亦竹和薄言心都是聪明人，迟亦竹能察觉到异常而迟迟不上前，薄言心又怎会感觉不到迟亦竹的怀疑？

　　她微微侧身，不再去看迟亦竹，而是转头望向了溪水往上的更深处，温柔的声音中含着明显的忧虑：“琳琅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薄言心曾在琳琅表达报恩之意时，说自己若真遇到了困难便会亲自开口拜托她们，眼下薄言心忽然开了口，显然令她困扰的那件事已经到了她无法独自解决的地步。

　　迟亦竹听到她的话，迟疑了一下，而后微微呼出一口气，身上的防备之意渐消，沉静地应了一声。

　　“但说无妨。”

　　琳琅挑眉看着眼前小脸都憋红了拜托她帮忙的云希年，托着腮颇有兴趣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云希年眨眨眼，一双杏眼明亮又灵动：“我想去尝尝望仙楼的酒！你能不能带我去啊？”

　　“酒？”在东荒中滴酒未沾的琳琅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仍保持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云希年，悠悠道，“要喝酒你自己去就行了，何必拉上我？”

　　她们眼下正坐在街边的一家小茶馆里，周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有凡人也有修仙者，热闹非凡。

　　琳琅和迟亦竹自小院中分别后，刚出门一转角，便看见了坐在这茶摊上东张西望的云希年，琳琅本想着绕开她，却不料云希年在她开溜之前便看见了她，顿时像是发现了救命恩人一般拼命向她招手。

　　琳琅无法，只能认命地向她走去。

　　亏她还以为云希年那般兴奋地招呼她是为了什么呢，结果是想让自己带她去喝酒，琳琅心中一阵好笑。

　　这酒楼卖酒只要不是总角小儿，便都会卖给客人，眼前这少女亭亭玉立，买个酒又怎么会是个难事？

　　云希年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声道：“师姐她……不让我喝酒……”

　　“嗯？”琳琅有些惊奇地看着她，“你都快十七了吧？喝个酒也要经你师姐同意吗？”

　　这修仙界里十三四岁喝酒的都大有人在，即便薄言心以前顾忌着云希年年纪小不准她喝酒，但如今这小姑娘都十七了，怎的还被管得这般严？

　　云希年却撇了撇嘴道：“师姐这叫关心我，你懂什么呀？”

　　琳琅不由地嗤笑一声，道：“且不说我懂不懂，你明知薄姑娘不让你喝酒，还偏要尝，这样阳奉阴违不怕我回去就告诉薄姑娘吗？”

　　云希年一愣，显然没想到还会这样不要脸的做法，她想起以前自己偷喝酒被师姐罚了三天独自睡觉的情形，顿时心中一紧，拍桌咬牙道：“你要是告诉我师姐，我、我就……”

　　琳琅悠哉游哉地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捻起桌上的茶杯，笑道：“你就怎样？”

　　云希年小脸一皱，恨恨道：“我就告诉另一位姐姐你喜欢她！”

　　她话音未落，只听“当啷”一声，琳琅手中的茶杯直接掉在了地上。

　　琳琅眯眼看她一会儿，直看得云希年五官都绷了起来，才忽地展颜一笑，温柔无比地道：“走，我们去望仙楼好好聊聊。”

　　说罢，便不容拒绝地拉着云希年起身就走。

　　琳琅拉着她直冲冲地走了一会儿，忽觉不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云希年道：“望仙楼在哪儿？我……有些路痴。”

　　云希年默了默，无语道：“……往右转，最漂亮的那座楼就是了。”

　　琳琅了然地点点头，拽着云希年继续向望仙楼而去。

　　望仙楼的招牌酒名叫醉忘仙，听云希年的介绍说是北荒里都十分有名的美酒，琳琅本就已经许久没沾过酒味，如今被云希年的话一勾，馋意顿时涌了上来。

　　中洲的名酒她前世已经尝遍，这北荒的酒倒是头一遭喝，琳琅挑了个靠窗的雅座，拉着云希年坐下，点过酒菜后便朝云希年一扬眉，道：“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她的？”

　　她问得太快，像是带着向他人述说心上人的羞意般，囫囵将“喜欢”二字带过，云希年还听得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琳琅是在说什么。

　　“这个啊，”云希年嘻嘻一笑，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是藏不住的，迟姑娘你很在意那位琳琅姐姐啊。”

　　琳琅心里一跳，敛了敛眸子：“在意就是喜欢吗？你不是也很在意你师姐？”

　　云希年“唔”了一声：“可是你很明显啊，刚醒的时候听见琳琅姐姐失忆了便不顾身上的伤非要去看她。”

　　琳琅睫毛颤了颤：“还有呢？”

　　“还有你听见琳琅姐姐要我师姐帮她起名，便非常急切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云希年回想着这些天她看见的场景，掰着手指数起来，“琳琅姐姐的伤比你重，你怕她夜里不舒服没人照顾，便偷偷守了她一夜，第二天清晨撞到我还跟我说你是看了一晚的星星，可有谁会在人家房门口看星星啊？”

　　琳琅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迟亦竹五感敏锐，她不敢靠得太近，只得停在门外，随时注意她的动静。

　　“还有换外伤药的时候，一听要脱衣服就很紧张，用了好多理由把我和师姐支出去，非要自己帮琳琅姐姐换药，”云希年越说越起劲，眼睛亮亮的，显然心里很兴奋，“对了，还有今天早上，琳琅姐姐一看我，你就开始瞪她，还特意站在我身前挡住她的视线，你是吃醋了吗？”

　　“……我才没有！”琳琅没想到自己这些天做的事情竟然都被云希年看在了眼里，她还以为小姑娘单纯什么都不懂，结果她明明看得比谁都清楚！

　　但即使小姑娘已经猜出来了，琳琅也不打算就这样承认，她别扭地咬着唇，不甘心地道：“可你对你师姐不也这么在意吗？你要抱着她睡，怕她生气，想哄她开心，什么都听她的话，你这么在意她，也不代表这就是喜——”

　　“我就是喜欢师姐啊。”云希年理所当然地道。

　　琳琅一呆：“……什么？”

　　云希年眉眼弯弯，想起薄言心，整个人都变得羞涩起来，眼底是掩不住的开心：“我喜欢师姐啊，这不是很明显吗？就像你喜欢琳琅姐姐一样。”

　　她将“喜欢”这个词说得如此自然，明明脸上已经染上了些许羞红，语气却十分坦然，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她喜欢她的师姐，无需掩饰，无需辩解，一颗真心捧出来，从不愿将心意模糊。

　　少女情窦初开，天真单纯到了莽撞的地步，莽撞地将自己的情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莽撞到将琳琅隐藏的心意从心底的牢笼里撞了出来。

　　她为什么可以这样坦然？她为什么没有丝毫疑虑？

　　“你……”琳琅心中发颤，她想不明白，想不透彻，于是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或许云希年就可以给她——

　　“你不会害怕吗？”不怕自己的喜欢不被对方所接受，不怕一切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吗？

　　“害怕？不会啊，”即便琳琅并没有把话说全，但通透的少女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望向琳琅的眼睛清澈无比，“我知道师姐也是在意我、喜欢我的。”

　　“即便嘴上会找借口，身体会有回避，但对视时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师姐看向我的时候，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这时房间的门被侍者轻轻敲响，她们点的酒菜被送了上来，小小一壶醉忘仙被摆在了几碟小菜的中间。

　　云希年看见醉忘仙便眼睛一亮，连忙取了白瓷酒杯，提着小壶往酒杯里倒了一点点醇香酒液，一边倒一边说：“迟姑娘你是害怕琳琅姐姐不喜欢你吗？”

　　是吗？

　　琳琅有些茫然地喃了喃唇，心跳比平常莫名地要快些，她恍惚地看着云希年的动作，轻声道：“你觉得……她喜欢我吗？”

　　云希年此时已经倒好了酒，只有小小半杯，她不敢多喝，听见琳琅的话后偏了偏头，将酒壶推到琳琅面前，抿了一口酒道：“这种事情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你觉得琳琅姐姐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吗？”

　　琳琅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白玉酒壶，渐渐地出了神。

　　迟亦竹看她的眼神……

　　“琳琅啊，你知道为什么这酒叫作‘长相思’吗？”

　　飘飘忽忽的声音响了起来，琳琅愣了愣，隐约记得这是她和迟亦竹在千金楼喝酒的场景。

　　那时她已经醉了，神志不大清醒，趴在桌上眼前尽是模糊的光影，连迟亦竹的脸都看不清。

　　迟亦竹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

　　“酒劲如相思之情，绵绵不绝，是以称作长相思。”这声音轻缓又温柔，琳琅努力睁眼想去看迟亦竹此时的神情，却只看到一片混沌。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可以看清了。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只差一点了，她已经能看见迟亦竹那双眼睛的轮廓，拜托再近一点。

　　琳琅拼命拨开记忆中遮掩的迷雾，想要彻底看清迟亦竹的眼神。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目光呢？她真的太想看清了。

　　像是感受到了她急切的心意一般，眼前的重重白雾突然呼啦一下全部散开，清清楚楚地将迟亦竹那双眼睛显露了出来。

　　琳琅对上她的目光，不由轻轻一颤。

　　是这样的眼神啊。

　　温柔又无奈，难过又欢喜，最后化为不可宣之于口的隐忍，那双眼睛清澈却深邃，像是能够包容一切，却又只容纳下了她的身影。

　　于是最后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话重重落在了琳琅的心上。

　　“……浅情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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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喝一通之后
琳琅（醉醺醺）：不对啊，薄姑娘都不让你喝，你跟我还是喝了啊
云希年：我可以说是你非要带我喝的，嘻嘻
云希年好助攻√
不好意思晚了一点，写得刹不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