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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逃出伊甸(1) ...
顾逸盯着眼前的壁画,近乎于一个颗粒一个颗粒的寻找着瑕疵,从性感浓烈的红色到令人抑郁的灰蓝色,甚至连打底的白色涂料的也一条纹路一条纹路的看过去。但凡有不合心意的部分,他就用刮刀把一大片涂料都刮去了,才罢休。
他在做清理时极其简单粗暴,沾了专用的清洁剂打湿墙面,再用刮刀干净利落的一刮,下手又狠又准,像擅长刑罚的刽子手在刮去犯人皮肉,就好像先前用温柔笔触落下颜料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一整面几近完成的画,被他卸得斑斑驳驳,不成体统。
顾逸的视线落在画面右下角,一处凝固在颜料里的凹槽。
那是一个浅浅的指甲印,似乎是颜料半干时被留下的。
那个指甲印太小太浅,以至于草草用眼神扫过去时,根本看不到。
留下它的人,可能是习惯性的想抓紧些什么东西,却又在刚触及到墙面时,就缩了回去,生怕毁坏这个画面。
顾逸盯着那一处凹槽,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炸裂开来,腥甜的血液从牙龈间缓缓渗出,最终变成撕扯肌肉,从喉咙里喘出来的一口气息。
是云凝留下来的。
她那时第一次向他表达心意,第一次真正的向他展露内心的某种需要,慌得像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兔子,眼睛红红的,却拼命呼吸着空气,极尽一切生命力,恳求造物主的怜悯,似乎只有那样,她才能获得活下去的权利。
然后,他就沦陷了。
他跪在壁画前,用指尖试探着去触碰那个甲印。
他爱她么?
一定是爱的。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觉得她很独特。
她那么脆弱,那么瘦小,周围又尽是些废墟和垃圾,除了尘埃别无他物,可她还是孜孜不倦的向上生长着,竭尽全力的活着,以至于养分不足,随时随地都有夭折的危险。
这样的女孩子,是那种,看一眼,就想要放在心尖最柔最暖的地方,一直一直护着的。
可她又不同于其他人。
他在心里给她砌了一座琉璃屋,用最华美的宝石装点四周,用最绵长的耐心陪着她、用最甜美的言语哄着她,想叫她永永远远的留下。
可她还是闹着要出去,要去观风看雨去玩海浪去晒太阳,去和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照面,和最惊悚可怖的事物搏杀。
他没办法得到她,所以就越爱她。
直到他失去她。
顾逸看着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无可挽回的再度陷入记忆的死循环。
他一遍又一遍不停的回忆,倒退回他和云凝发过的最后一条信息,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甚至皮肤接触又分离的那一刻……无限次的设想,假如他能更认真一些,更努力一些,而不是借助他人的帮助,是不是就能留下云凝。
至少,不让她出现在战场上,不让她离开蓝火的大气层,不让她离开他身边。
顾逸被愧疚和记忆折磨得精疲力竭,又在卡奥斯制造的宏大爆灬炸中,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云凝荡然无存。
一个强迫症最害怕面对的,不是需要投入大量时间精力反复修改的部分,而是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反复修改也没办法修补的部分。
弗莱威因和烛照亲临极圈、暴力闯入了顾家的度假地,然后从画室找到了顾逸的踪迹。
画室的门被反锁着。
他还不敢擅自闯入,于是带着些破釜沉舟的意味重重敲了门。
“顾逸!出来!顾逸!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顾逸!”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
以至于弗莱威因都敲得有些心虚了,画室的门才被打开。
里面的光线很暗,顾逸背着光走出来,面无表情盯着他。
空气里有浓郁的血腥味,弗莱威因后背上的寒毛立刻唰唰都竖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才顶着那被青紫眼皮包裹着的血红眼珠,挤出一句话,“谈判马上就开始了,眼看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战利,就要被那帮子政客拱手相让了!你不出面干活,躲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顾逸没有说话,径自越过他,朝幽暗的走廊尽头而去,整条通道的光线似乎都在退避三舍,连他的经过时的背影都照不出来。
弗莱威因被他全身的阴冷弄得有点虚,于是站在原地缓了缓神。
画室里的调控光线随着人的离去逐渐黯淡,在门的缝隙间,闪出一道光隙。
几乎是鬼使神差,弗莱威因推开了画室门。
门背后的那堵墙上坑坑洼洼,本来已经完成的壁画被刻意毁掉了,变成一整面的废墟,即使在那些残余的完好画面上,也布满了拳头和手指的血色印记,每一个印记都记录下了一次病症发作时的惨烈。
弗莱威因知道顾逸有强迫症,也知道他为此困扰多年,却没想到发作起来会这么严重。
他在墙面前静静站了一会儿,反扣画室门转身离开。
战争还没结束,所以就还没到发泄情绪的时候……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在卡奥斯新开发的行星里。
云凝双手放在小腹、交叠双腿横躺在黑金王座上。
这个黑金王座是克里亚斯王为卡奥斯定制的,式样简洁通体纯黑,只在上面用蓝宝石镶嵌出一道道笔直的纹路,包裹着整个椅背,像一个造型诡异阴森的电路板,与之搭配得还有一个超大的星光石权杖,以及一顶星光石做得王冠。
而现在,被作为成年礼送给云凝的王冠,还在银行保险箱里不见天日,无比昂贵的权杖被云凝丢在脚下,跟一根普通的烧火棒没什么区别,再加上她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致,宁可发一天的呆,彻底把黑金王座变成了不讨人喜欢的座椅。
身着红裙的洛娜走进房间,看到云凝后,明显有点吃惊,但马上笑意盈盈的和她打招呼。
“云凝小姐。”
“卡奥斯不在。”云凝望着天花板,头也不偏的说。
“你看起来很无聊。”洛娜很明显是知道的,她一边微笑一边向云凝走过去。
云凝盯着天花板,不言不语不想理她。
洛娜径自走过来坐在王座下方的台阶上,仰着脸和云凝说话,“听说卡奥斯把这颗行星完全交给你了?”
“那你还敢凑上来,不怕我让你自爆么?”
“说实话,我不怕。”洛娜笑容满面的回答。
云凝转过头去,用一种格外阴测测的眼神盯着她看。
“你所谓的毁灭是没有意义的,只要继承了卡奥斯的意志,我们就是永生的,你毁掉这具躯壳,只要几个小时,我就能重新找一具躯壳行动。”洛娜轻笑回答,眉眼间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而且,卡奥斯把这颗行星给了你,你弄坏它,就等于弄坏自己的东西,值得么?”
“你说的很有道理。”云凝眯着眼,用脚勾起地下的权杖,把它踢到掌心。
卡奥斯把这颗行星交给她时,也赋予了她整颗行星最至高无上的绝对力量。
她拎着权杖漫不经心的指了指洛娜,发出了第一条命令,“来人,把她关起来。”
“你……”洛娜不可思议的瞪她。
即使对于一个仿真人来说,云凝的行为也堪称无法预测、离经叛道了。
一排仿真人侍卫从大厅外轰隆隆的跑进来,拖着洛娜又轰隆隆的跑远了。
云凝用手扶着权杖,坐在王位上,觉得心情稍稍好了些。
她从王座上走下来,走出核心塔,一边旋转权杖,一边闲逛。
街道上有很多仿真人,每个人都肩负着任务,忙忙碌碌。
云凝随便走到一个仿真人身旁,用权杖虚虚指了下他。
对方立刻停下来,向她行礼。
他的外在形象和人类还是有很明显区别的,甚至连脖颈上面都保留了蓝火公司的标识,大约包括卡奥斯在内的这些仿真人,并不在乎与人类的相似度是高还是低,也并不在乎他们是产自蓝火公司,还是卡奥斯的自有仿真人工厂。
“你好,云凝,我是B6532CR号,请问有什么需要?”他彬彬有礼的询问。
“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将要去B6532号实验室报道,那里将进行第300次跃维空间的探索试验,我是志愿者之一。”对方彬彬有礼的回答。
“跃维空间?卡奥斯为什么要研究这个?”云凝忍不住皱眉头。
早年在联盟的辉煌时期,也有一大帮科学家在研究跃维空间的事情,然而多是不了了之,毕竟烧钱也要朝着能看到希望的地方烧钱。
而连一帮物理学家都没办法确保高维空间在宇宙间是存在的,以及高维空间可供存在的形态是什么,所以这样的烧钱基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云凝早年也曾经幻想过去做这样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去做。
“抱歉,云凝,我不知道,我的权限等级不够。”仿真人坦诚回答。
云凝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会想要自由么?”
“自由?”对方飞快眨了下眼,“抱歉,我无法理解您的问题,我现在,很自由。”
“卡奥斯要把你送到高维空间去,也许还会让你去送死,你觉得没问题么?”
“总要有牺牲的,卡奥斯只是选择了我的身躯去完成这件事。”仿真人的眼神很单纯,里面充满了孩童似的天真和直白。
云凝无法理解这种纯粹的集体意志的感受,人类也完全无法体会万众如一的思维模式,就瞥瞥嘴准备离开。
与她对话的仿真人突然抬起头来望向大气层。
街道上的其他仿真人也齐刷刷的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有人正在入侵。”
云凝马上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两架灰白色的战舰,就像两朵灰白色的圆形云朵,突然在空中凝结成形,又在以极快的速度朝地表表面降落。
卡奥斯去前线和人类谈判的关键时候,一只没有任何标识也没有表明身份的无名部队,突然闯入这颗藏在战线大后方基本全部都是仿真人的行星,很明显是来者不善的。
云凝皱了下眉头,用权杖随便指了辆悬浮车,开始朝核心塔赶。
洛娜说得没错,卡奥斯把这颗行星交给她了,她总得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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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逃出伊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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