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与飞鸟》李昊川

46、Chapter.22

　　对于刘子涛来说，在超市做库管的工作并不难。他每天的任务是搬运货物、详细记录出入库明细、检查入库商品质量。刚刚入职的前几天，由于体力活比较多，刘子涛累得腰酸背痛，但是他并没有觉得这份工作有什么不好，劳累的工作让生活变得充实。他心中暗暗跟自己较劲，以前的生活太安逸了，因此让他有了惰性，还有不用为明天发愁的错觉。可现实是，每个人的明天都是一个未知数，安逸的生活会让人软弱，当挫折真正来临时，软弱的人会遭到沉重的打击。

　　现在的他想对自己狠一点，似乎在有意惩罚自己。在库房的时候他从不偷懒，甚至不该干的活他也干了。几个老油条同事表面上表扬他能干，暗地里则悄悄骂他傻，就算他一个人把库房里的活全部都干了，也是拿一样的工资。但他们不知道，刘子涛只是想让自己更苦更累，体力上的磨砺会上心灵更舒服。

　　每天回到家时他就像倦鸟归巢，累得一头倒在沙发上，浑身就要散架，但脸上却尽是充实与满足。方雨婷心疼他，帮他按摩酸疼的部位。他趁机把她压在沙发上，亲吻脸蛋、嘴唇和粉白的脖子，又轻轻地嗅她的头发和衣领里散发出的淡淡香味，甚至感受到她的睫毛剐蹭自己的脸。方雨婷像一只被猎人逮住的小兔子，闭上眼睛，既不阻止也不配合。再想进一步放肆的时候，刘子涛忍住了，他心里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方雨婷还没有点头做他的女朋友，就像一杯浓郁的茯茶，茶壶已经摆上炉子开始煮，茶水早晚会煮好，但是你要耐心等待，因为火候不到的茶水是寡淡无味的。他要等待那个时刻。

　　这一天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想吃火锅。方雨婷上早班，下班时间比刘子涛早两个小时，她先行离开超市，去买了一大堆食材，去刘子涛家里准备火锅。

　　进门后，她照例先将房子打扫一遍，地面和桌面一尘不染后，便开始在厨房洗菜切菜。她希望等刘子涛下班回家后，进门就能闻到屋子里飘起的火锅味，不用等待就可以直接吃饭。她能为他做的事情不多，所以能做到的都尽可能做好。

　　正在忙活的时候忽然传来敲门声，方雨婷心想他怎么回来这么早，难道提前从库房溜出来了？她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体态略微发福，穿着雪青色长裙和黑色薄外衣，头发烫染成大妈们普遍喜欢的样式。

　　门外的女人一看到开门的方雨婷，立刻露出惊讶，后退一步看看门牌。没有找错门，的确是这里。方雨婷问道：“您好，请问您找谁？”

　　女人脸上的惊讶已经恢复，看看她，立刻恢复平静的面孔说道：“子涛在家不？”

　　“您是，刘子涛的……”

　　“我是他妈妈。”

　　方雨婷急忙将刘母迎进家里，同时也感到一阵尴尬，屋子的主人还没有回来，而主人的妈妈却找上门来，刚好遇见她这个外人。她帮刘母拿拖鞋，倒茶水。刘母坐下问道：“姑娘，你是子涛的女朋友吗？”

　　方雨婷被问得脸红，低声说：“阿姨，还不算是。”

　　刘母看看儿子的房间，窗明几净，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地面擦拭得像镜面一样。再看厨房，女孩正在准备晚饭，看样子他们要吃火锅。她又仔细瞧了瞧方雨婷，这个女孩长得既漂亮又干净，就像乖巧可人的邻家小妹，是最讨人大人喜欢的那种类型。儿子以前找的女朋友她见过几人，大多数打扮得花枝招展，缺少那种让她喜欢的小家碧玉的气质，有的说话口无遮拦，有的矫情做作，有的妆画得太浓，反正没有一个比眼前这个女孩看得舒服。

　　“姑娘，你也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方雨婷。”

　　“哦，那我叫你小方吧。”

　　“好的，阿姨。”

　　刘母环顾房间，问道：“这房间是你帮子涛收拾的？”

　　“嗯。”方雨婷点点头。

　　“我就知道，子涛从来都没有把房间收拾得这么干净过。”刘母笑了笑，“房间保持这样干净挺不容易，你辛苦了。”

　　“阿姨没什么的，收拾房子很容易。”

　　刘母问：“子涛出去了吗？”

　　“刘子涛还没有下班，不过快下班了。”她看了看时间，“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就该回来了。”

　　“下班？子涛现在在哪里上班？”刘母问。

　　“在超……”方雨婷本应该随口答出，但是一想到当初的小刘总沦落到超市搬运货箱，刘母一定觉得很不体面，也会心疼儿子。

　　“在哪？”刘母又问。

　　方雨婷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吧，这种事情又瞒不住，而且靠自己的劳动吃饭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刘子涛，现在在超市上班。”

　　“去超市上班了？在超市做什么工作？”

　　“在，在库房工作。”

　　“是做体力工作吗？”刘母关切地问。

　　方雨婷为难地点了点头，说：“库房里每天都要搬很多东西，是有很多体力工作要干。”

　　刘母立刻心疼起儿子，他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样的苦，不过片刻之后她又想通了，说道：“其实干点体力活也没什么，男人总得吃点苦才能体会到生活的不易。当年他爸爸和我一起创业的时候，每天还不是一样累死累活的，没有当初的辛苦，那有今天的日子。小方，你说对不对？”

　　“阿姨，您说得对。”

　　“小方，你现在在哪上班？”

　　“我也在超市，和刘子涛在一个超市，我做收银员。”

　　“你和子涛是在超市认识的吗？”

　　“不是的，我们之前就认识，后来他想来超市工作，我就把他介绍给我们经理，面试之后他就留下工作了。”

　　“他能习惯现在的工作吗？”

　　“刚开始的时候不太适应，但是现在好多了，他干起活来特别卖力，好几个同事都说他一点都不知道偷懒，说他傻。”

　　“我懂他。”刘母说，“他这是心里有气，他还在生他爸爸的气呢。他应该给你说了吧，他们父子两人发生了一些争执。”

　　方雨婷点点头。

　　刘母又说：“他爸爸气得不轻，让我也不许管他，不然也和我翻脸。我忍了十几天，最后跟他爸说，我不管你跟我翻不翻脸，反正我要看我儿子去。他爸也没说什么，估计是气消得差不多了。我今天过来看看子涛，就是怕他一直这样堵着气，再干出点别的什么荒唐事来。现在知道他能去超市打工，还挺意外的，不过能出去打工毕竟是一件好事，磨一磨他的性子。然后呢，小方，我又看到你陪在他身边，这下就让我放心多了。你一看就是那种招人喜欢，又会照顾人的姑娘。”

　　方雨婷不好意思地说：“阿姨，您过奖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刘母又帮方雨婷准备火锅，说跟他们一起吃晚饭。等到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刘子涛也回来了。

　　看到儿子最近消瘦了不少，刘母便心疼起来，问他在超市要干的活多不多，身体能不能吃得消，有没有人欺负他？刘子涛说自己一切都好，在超市的工作简单又充实，没什么不好。他当然也想妈妈了，可是一提到爸爸，他还是一肚子火气。

　　三人一边吃火锅一边聊天，方雨婷一直帮他们两人夹菜、添水，初次见到刘母让她颇感紧张。她心里清楚，刘子涛之所以和爸爸大吵一架，是因为帮助了自己。她不知道该不该向刘母坦白，她想，我应该坦白，这个责任不应该让刘子涛来负，他是冤枉的。但是坦白的时间不应该是现在，她希望能避开刘子涛，找一个单独的机会来向刘母解释这件事。

　　当刘母说到让刘子涛去给爸爸认个错，然后继续回公司上班的时候，刘子涛断然拒绝，说他绝不会回去，那间公司本来就是他爸爸的，他再也不想回去过那种等待施舍的日子。见儿子怒气未消，刘母只好将这个话题放下，以后找机会再说。

　　吃完饭后刘母准备回家，刘子涛送她出门，方雨婷则在家里收拾餐具。走到楼下之后，刘母问儿子是不是真的喜欢方雨婷。

　　刘子涛点点头说：“真喜欢。”

　　“可小方说，你们还不算男女朋友，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她还没点头，不过我想应该快了。”刘子涛说，“妈，你觉得她给你当儿媳妇怎么样？”

　　“这个嘛，我还要考察考察。”

　　“你不喜欢？”刘子涛开玩笑说，“你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换一个。”

　　刘母假装生气地打了儿子一下，说道：“换什么换，你以为换衣服呢？这个小方比你原来找的女孩好多了，又好看又乖巧，人还勤快。你给我把人家留住了，不准再弄跑了。”

　　“这么说，你喜欢？”

　　“喜欢喜欢，臭小子。”刘母笑着说。

　　刘子涛将妈妈送到出租车上，回家时，方雨婷已经基本收拾完毕。她见刘子涛一个人回来后，长舒一口气说：“我刚刚好紧张啊，没有想到你妈妈会来。”

　　“我妈妈这个人很随和，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可是她毕竟是你妈妈，我没有办法不紧张。”方雨婷说，“其实我从小见到长辈就紧张，以前去同学家见到家长也是一样，有的时候我都不敢说话。”

　　“可是你刚才的表现还不错。”

　　“是吗？”方雨婷问，“这是阿姨说的吗？”

　　“你这位阿姨好像蛮喜欢你的，要我好好对你，一定要把你留住，不能让你跑了。”

　　方雨婷抿着嘴笑了笑，“这是你编的吧？”

　　“你对自己没有自信吗？难道你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张既讨男人喜欢，又讨长辈喜欢的脸吗？”

　　“讨厌。”

　　刘子涛轻轻将她搂在怀里，“我从小就听我妈妈的话，她让我一定把你留住，不能让你跑了，我得按照她说的做。”

　　“我能……跑去哪里？”方雨婷小声说。

　　“雨婷。”刘子涛凝视她的眼睛说，“做我的女朋友吧。”

　　方雨婷又听到了这句话，她同样凝视对方，沉默了好久才说道：“子涛，你这样说，我心里有点害怕。”

　　“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被人伤害。”

　　刘子涛摸摸她的头发，“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永远也不会了。”

　　“这些年来，我的生活一直很坎坷，所以我也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就是害怕被伤害。我也害怕把自己的心交给某个人，如果这个人离开我，我的心也就碎了。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我也喜欢你，可是我就是害怕把心交给你，我怕有朝一日你会离我而去，那样的话我不知该怎样生活下去。”

　　“我可以做出最衷心的承诺，也可以发最毒的誓，如果这些能让你相信的话。”刘子涛说，“其实这些话任何男人都可以说出口，我想你也不会完全相信。我只想说，雨婷，总有一天你要把心交给某个男人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总有这么一天。这是每个人的人生，就算迷雾遮住眼睛，你看不前未来，但仍然必须做出选择。当那一天到来时，你希不希望那个男人是我？”

　　方雨婷的眼神充满温柔，只是望着他，并未回答。

　　刘子涛又问：“告诉我，亲爱的，我需要你的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我希望，是你。”

　　刘子涛深情拥吻心爱的人，两人就这样抱着对方，谁也舍不得放开。窗外吹来凉爽的风，客厅里灯光柔和，气氛甜蜜得就像巧克力搭成的小屋。刘子涛说：“把你的心交给我，我的心也交给我你，永远也别分开。”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起来，不一会儿乌云压顶，下起大雨。这一晚方雨婷没有回家，她与刘子涛缠绵整夜，两颗年轻的心和年轻的身体交融在一起。她又尝到那种滋味，但不同的是，这次的滋味充满浓浓的爱情，对方身上的汗水似乎都是甜的，她希望这份甜蜜能永远持续下去，不离不弃。

　　她又想起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我仍然觉得幸福更多。

　　是啊，幸福总是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