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与飞鸟》李昊川

11、Chapter.6

　　一年四季中，春天和秋天大概是西安最舒服的季节，此时没有夏日的酷暑也没有冬天漫天的雾霾。只是西安的春秋太短暂，短到你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它的好，炎夏和寒冬就悄然而至。

　　宋桥记得他与商蕊的第一次交集就发生在深秋，那是大学一年级的某一天，宋桥正在美术室画画，商蕊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当他与商蕊目光交错时，身上忽然感到一阵酥麻，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刻会和心中的女神如此接近，心里既忐忑又兴奋。但他从未和商蕊说过一句话，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他。

　　商蕊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照片，宋桥扫了一眼，全部都是他偷拍她的照片，这些照片怎么会传到商蕊手里？宋桥既疑惑又尴尬。

　　“为什么偷拍我？”商蕊问道，那语气听似生气，但脸上并不带愠色。

　　“因为，因为……”宋桥很紧张，偷拍这种行为的确很猥琐，一时难以找到说辞。

　　“说啊，为什么？”

　　“因为作业，我们老师留的作业。”

　　“作业？”

　　“对，我们汪老师给我们留了一项作业，要我们拍下你认为校园里最美的女孩，我认为就是你，所以……”宋桥灵机一动，将汪老师的话略加修改，虽然还是谎言，但毕竟部分是真实的。

　　商蕊听完一席话后，僵硬的表情渐渐扬起嘴角，她觉得此时的气氛不应该笑，毕竟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她看见宋桥犹如金毛犬呆萌的大眼睛时，又忍不住笑了。“你真的这样认为？”

　　宋桥点点头，举起右手呈发誓状，“真的，千真万确。”

　　“那你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

　　“我怕。”宋桥说，“我怕你拒绝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试试？”

　　“对。”

　　“你的意思是，如果当时我提出拍照的请求，你会同意？”

　　“也许啊。”

　　“那我现在还来得及吗？”

　　“你试试看？”

　　“同学，我能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不能！”商蕊断然拒绝，好似女神拒绝凡人的请求。

　　宋桥被耍了，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说道：“好吧，这件事我做的的确不对，我向你道歉好吗？”

　　“好啊，来一个诚恳的道歉，我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接受。”

　　宋桥起身，准备用一个让对方满意的道歉来解决自己的困局，说道：“实在对不起，……对了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商蕊，商量的‘商’，花蕊的‘蕊’。”

　　“我的天，你的名字和本人一样美。”

　　“不要再油腔滑调，好好道歉。”

　　宋桥做了一个鞠躬道歉，他看看商蕊的脸，后者似乎还算满意。“这样可以吗？”

　　“好吧。”商蕊勉强说道，“你的态度还算不错，我接受了。”

　　“那这件事是不是就算过去了。”

　　“你以后还会这样做吗，偷拍我？”

　　“不会，绝对不会了。我……我一定会先经过你的同意。”

　　“想得美。”商蕊瞪了他一眼，“这几张照片我留下了。”

　　“你喜欢吗？”

　　“这是我的照片，我不喜欢它留在别人手里。”她将照片全部装回包里，“其实，拍得还不错。”

　　“关键还是因为人美。”

　　“油腔滑调的，头发留那么长，装艺术家呢？记住你说的话。”商蕊便转身离开。

　　宋桥痴痴地目送她的背影，伊人走了很久，他也没坐下。他忽然想起李煜城讲过的关于刘秀的故事。很多年前，当年轻的刘秀遇见年轻的阴丽华时，顿时被她的美貌与气质打动，所谓一见钟情便是如此。他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娶妻当得阴丽华”，宋桥此时体会到刘秀当年的心境，那是一个男人对心中渴望的追求，更是一种难得的勇气，而这个故事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刘秀最终既得到了江山，又得到了美人。宋桥问自己，从这一刻起，你是继续龟缩不前，还是勇敢去试一试呢？

　　两天后，宋桥穿上最帅气的一套衣服，将头发打理得干净得体，又喷了一点舍友的香水。有几位同学曾说过他长得像福山雅治，他照照镜子，自恋地摆出各种表情，心想自己的确有点像他。

　　整理完毕后，他便去找商蕊。半个小时前他收到线报，商蕊正在自习室学习。他进门之后，看见商蕊果然在埋头看书。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开始两人的第二次交集。

　　宋桥走到商蕊的对面坐下，后者抬头看到他，面无表情地说道：“空位置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坐到这儿。”

　　“因为我想认识你。”宋桥说。

　　商蕊尴尬地笑了，“我已经告诉你名字了，算认识了。”

　　“哦，你这样想就太好了。这个位置有人吗？”他问道。

　　“没有人。”

　　宋桥微微清了下嗓子，凝视她的眼睛，问道：“那你心里呢？”

　　商蕊被这个问题惊呆，感觉自己的心被对面这位长发男生撩拨了。她顿时表情变得娇羞，脸蛋变红，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书里。

　　“请问，有人吗？”宋桥追问道。

　　商蕊感到有点窒息，思付了片刻，摇了摇藏在书后的脑袋，然后把头埋得更深。

　　宋桥的思绪被开门声打断，是秦楠回来了。今天是个美好的周末，她重新做了头发，化着淡妆，看起来比前几天更显妩媚。进门时，她手里拎着一袋东西，笑容灿烂地说：“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东西。”

　　宋桥接过手袋，看见里面是一台PS4游戏机。秦楠接着说：“我不知道该买什么牌子，问了一下朋友，他们说这种游戏机现在最热门，我就买了一台。”

　　宋桥并不中意这件礼物，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买什么游戏机。”

　　“你怎么不是小孩子？”秦楠贴着他的身子说，“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子，你不是经常去刘子涛家打游戏吗？现在你可以在家里玩了。”

　　“这种游戏，要两三个人在一起才好玩，我和刘子涛每次都是玩足球游戏。”

　　“我问过，这种游戏机可以联网，你可以在网上和别人玩足球游戏。”

　　“好吧，谢谢了。”宋桥将游戏机放到茶几上，明白自己又少了一个出门的理由。不知从何时开始，秦楠对宋桥的占有欲渐渐变强，她希望宋桥生活的中心是她，生命中只有她一个女人，最好在她每次需要陪伴的时候都有他在身边。宋桥的身材和长相很讨女孩喜欢，有画家的气质，现在兜里又有了钱，这些都会吸引异性目光。她不希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在宋桥身上，最好的办法就是减少外出的机会，所以得知他喜欢玩游戏机时，就立刻买了一台。

　　“你好像不太高兴？”秦楠问，“你不喜欢这一款，要不要换一种？”

　　“不，我喜欢。”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下。”她从身后搂住宋桥，“我只是觉得，自从我爸爸不让你画画以后，你好像一直都不开心。”

　　“没事的，其实不画画也没什么，现在的生活比以前舒服多了。”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真的。”

　　秦楠开心一笑，指了指游戏机，“你要不要拆开试一下。”

　　“好吧，我试试。”宋桥打开游戏机的包装，将黑色的主机与电视连接，打开电源，放入游戏碟片。电视上出现了游戏的安装画面，宋桥打开一罐饮料，静静等待游戏安装。秦楠则在厨房准备晚餐。

　　这时商蕊的电话进来了。宋桥连忙接起电话，商蕊的心情似乎不错，说总公司的审批已经通过，两家公司的这次合作没有问题，明天就可以签合同。

　　听到这个消息宋桥松了一口气，忙碌了许多天的事情总算有了一个好的结局。两人并未聊其他话题，说完此事便挂了电话。秦楠在厨房听到了一些内容，急忙过来问情况。宋桥说这次与山果集团合作的事情基本搞定了，明天就可以签约。秦楠立刻像一只高兴的小兔子，在宋桥的脸上亲了一口，说就知道他一定能行。

　　宋桥保持了谦虚，说能跟谈成这笔生意，其实是因为鼎秦公司的实力强，超过了山果集团的预期，他只是做了一点顺水推舟的事。秦楠说，她就喜欢他这种，明明很能干，还很谦虚的样子。她相信老爸一定会对这笔生意的结果满意。

　　第二天上午，商蕊一行四人来到印刷厂，与鼎秦公司签订最终合同。由于之前已经商量更改过数次，各项合作事宜都已经确定，今天没有什么需要商榷的，只是简单的签约。秦楠今天没有去上班，来印刷厂陪宋桥，她也想亲眼看到他完成这件事。

　　宋桥签完字后，商蕊与他握手，说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宋桥报以礼貌的回答：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当秦楠见到商蕊时，第一印象是她长得真漂亮，天生丽质又会打扮，身上还散发着文艺的气质，连女人都想多看她几眼；第二印象就比较奇怪了，秦楠觉得她有点眼熟，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却又一点都想不起来。

　　中午宋桥设宴款待商蕊一行人，他们当中还有山果集团西安分公司的高管。席间，大家聊得大多是客套话，几杯酒下肚后，话题变得飘忽不定，一会儿聊陕西，一会聊上海，片刻之后话题又转到美食，最后，又简单谈了一下以后合作的事。

　　秦楠坐在宋桥身边，偶尔说几句话，但更多的是倾听。她发现，宋桥看商蕊的目光有点不自然，似乎想看又不敢看。两人说话时四目对视，宋桥总是心虚地先将目光移开。而商蕊也会在有意无意间将目光停留在宋桥身上，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生意上的合作者。秦楠有着女性出色的直觉，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吃完饭后，商蕊一行人离开。宋桥下午还要上班，秦楠便一个人先回家。到家之后，她坐在沙发上思索商蕊的模样，如果是长相平平的女人，她不可能有这种记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商蕊不仅美丽，而且美得颇有一些特点，她确定自己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她。

　　忽然，秦楠的思绪飞进了储物间那个封闭的柜子里，她终于想起来了，商蕊的模样就像那幅画中的女人——宋桥视为珍宝的那幅肖像油画。

　　她立刻拿钥匙打开柜门，在众多画作中找出了那幅画。她清晰地记得两年前宋桥说过的话，他不会卖掉这幅画，因为画中是他喜欢的人。秦楠仔细凝视这幅油画，画中女人的脸型、五官、神态，甚至头发都和商蕊一模一样，几乎可以很定，商蕊就是画中的女人，否则这个世界上就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幅画是宋桥当年为她而画的，秦楠甚至可以联想到两人画画时的样子。

　　她有了一丝醋意，但是更多的是疑惑。宋桥不是说她在国外吗，为什么她会变成山果集团的高管？偏偏又来到西安，偏偏又找到鼎秦公司合作，这些难道只是巧合吗？她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