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高塔·ⅩⅩⅩ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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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相安无事地一起生活了半年多，艾尼科的工坊终于大功告成。
有了上回的经验，他在重建的时候添加了更多并且更复杂的阵型，还用到了不少只有九极才产出的材料。
在工坊完成的当天，他就离开了普瑞普勒。
“什么？艾尼科学长已经走了？”
因为这天出来用餐的只有加兰一个人，所以谢莉尔疑惑地问了一句。她本来以为是工坊的重建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进度，所以作为主人的艾尼科不能轻易离开。
可结果居然是他已经走了！
“这么急？”嘴里咔哧地嚼着酥脆蝎子的纳西也不由得惊讶，她也以为艾尼科还在地下室，“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据我所知，没有。”加兰又补了一句，“不用介意，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这倒也是。”
艾尼科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从光辉学院里出来的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纳西想了想倒也不是很意外，不过……她隐晦地看了眼加兰和有些心不在焉的谢莉尔，非常直接地问：“加兰学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加兰乘了一勺汤的手停顿了一秒，异色的眼睛看向纳西，然后落在坐在他对面的谢莉尔身上：“没有意外的话，这几天里我应该也会离开普瑞普勒。”
饭桌上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连进食的声音、餐具碰撞的声音都消失了。
“离开这里以后又去哪里呢？”
纳西的问题以她和加兰的关系来说其实稍微有些逾距，但后者并不在意，而前者也深知这一点。
他似乎早就打算好了一切，没多考虑就回答：“最近几年可能不在境内。”
这其中的原因不必加兰多做解释，纳西和谢莉尔也能明白。
克俄斯在境外的势力到底不如国内，就算有心追捕也很难从茫茫大海中找出善于隐藏的魔法师，更何况其他地方的秩序不会允许外来者在自己的地盘上乱来。
去境外是最好的选择。
撇去心中的不舍，谢莉尔倒是希望加兰一直待在外面不要回来。克俄斯家在国内矗立着一天，他和艾尼科学长在这里就没有一个能专注研究的放心环境。
但是人又怎么能完全无视内心的感受。
她知道，加兰这一次离开后恐怕他们很难再见面。就像他毕业的那一年，全心全意扑在课业上的自己空出了整整三天来平复心中的伤感，这回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才能抹平。
“艾尼科学长也是去了境外吗？”
谢莉尔问道，她其实很想问加兰究竟是要去哪一块地方，但话说出口却硬生生地变成了这样。
“是的。”加兰像是没察觉到谢莉尔的心情一般平常地回答，“不过具体是哪个地方我也不知道。”
“咦，加兰学长不和艾尼科学长一起吗？”
纳西随口问了一句，加兰摇头。
“以前我们也都是各做各的，我和他的研究内容不一样，凑在一起也没什么用。”说着他笑了笑，“而且艾尼科那个性格……要不是工坊由一个人重建太耗精力，可能也不会愿意让我留下帮忙。”
这话说得另两人都愣了会儿，其中谢莉尔有些纳闷地发问：“但你和艾尼科学长是好朋友呀？”
在谢莉尔看来好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最起码的，就如同她和纳西一样几乎不分彼此。
“也许我能成为他的朋友，就是因为我知道不要随便给他拿主意？”
纤长的手指点了点下颚，难得的俏皮样子让谢莉尔看呆了，手中的叉子塞在口中迟迟忘记放下。加兰坐在谢莉尔的正对面，她的窘态也被他收入眼底。心中颇觉可爱地笑了几声，面上却装作没发现的样子继续说：“他很有能力，也喜欢独处，如果真到了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会开口的。”
“嗯……”
纳西好像和加兰又说了点什么事情，但谢莉尔没注意听，她的思绪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她来做决定。
既然加兰不久后就要离开，那这几天里她是不是应该减少与他的接触？免得到时候一下子受不了落差。可这又大概是今后唯一能和他相处的一段时间了，如果不好好珍惜，谢莉尔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到底怎么样才好？
谢莉尔一时之间想不出答案，总觉得怎么做都是错的，怎么做都有遗憾。
餐盘里的肉排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戳了几十下，好好的焦痕上满是叉子造成的孔洞。
“……我说你，别再虐待食物了好吗。”纳西无语地拍了几下好友的手臂，成功把她从自己的世界中唤醒，“加兰学长都出门了，快醒醒。”
“啊？哦……”
谢莉尔叉起一块‘肉糜’放进嘴里，口感说不出的微妙。咀嚼了半晌，她好像才刚刚发现对面的椅子上已经没有人坐着，又慢了半拍地想起纳西前不久说过的话。
“加兰出门了？”
往常他出门都是去砂脊，所以也势必会带着她。
这是第一次加兰一个人出门，谢莉尔下意识地看向纳西希望她为自己解答。
“……是啊，他去沙漠考察。”她回答后放下了手中的餐具，脸色严肃地看向谢莉尔，“你不觉得你现在很不正常吗？”
谢莉尔没说话，她也落寞地放下了叉子，而盘中的肉排根本好没动过几口。
“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纳西让谢莉尔转身侧坐在椅子上，她自己也朝着谢莉尔侧坐，这样一来她们两个就面对着面了，“如果是以前，我不会多说什么。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你和加兰之间的交情已经不是薄得像层纸的前后辈关系了，明白吗？”
“我们是朋友……”谢莉尔不大确定地说。
纳西在心里呵呵地笑了几声，无语的同时也感到自己好友根深蒂固的卑微。
最终，她叹了口气。
“你们是朋友，所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通过交流解决不是吗？我知道你舍不得加兰，毕竟算起来你也已经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无法轻易割舍。”纳西看到谢莉尔正局促不安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可是你把事情都憋在心里是不对的，明明你可以向身为朋友的我诉说烦恼，为什么不能向同为朋友的加兰学长谈谈你的想法呢？”
“……真的好吗。如果我告诉他，我的心情、我的感受，我害怕我会失去本来已经拥有的一切……我不想让他为难……也不想自己难堪。”
谢莉尔复杂的心事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尽，但它们的中心总是加兰。
于是纳西拨开她乱拧的手，又轻轻捏住她的脸颊。
“你想多了。”她断定，“当年在学院里的时候，你以为加兰会没收到过别人的告白吗。比起你自己纠结，为什么不去相信加兰即使拒绝，也能不留下任何负面影响呢？而且难堪这种事根本只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难道加兰那样的人会因为别人一时的失态就讥笑或者冷言冷语吗？”
谢莉尔果断地摇头，加兰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就算不相信自己，也去试着相信你喜欢的加兰吧。”
——试着相信加兰……？
要是在平时，谢莉尔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听进了纳西的开导。
但加兰要走了，她几乎要再也见不到他了。
离别的刺激使得谢莉尔拿出了比以往更多的勇气，让她凭着这股气向刚从沙漠归来的加兰提出了想单独说话的请求。
然而，半途掉链子这种事谢莉尔也不是没做过，尤其在加兰面前这样的几率又上涨了很多。
“我……”
她站了半天，一共也就说了这么一个字。
比起急迫，心里更多的是失落和萧索。
毕竟照这样看来，那隐秘的心思是不可能顺利言明了。
然而绝境偶有峰回路转，虽然是谢莉尔主动找上的加兰，但后者看上去也有些话要单独对她言明。
“谢莉尔，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一下。”
他的开口让谢莉尔心中的尴尬消散了大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一句话中。
“什么事……？”
此时的她已经错过了诉说心事的最好时机，强撑着心情与加兰交流。
“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助手，和我一起旅行。”
俊秀的男人此刻的表情比一贯以来的亲和多了一丝情愫和许多温柔，他在谢莉尔没察觉的时候带着安抚之意将她的手轻轻地收拢在掌心。
手中传来的热度像是烈火一般要将谢莉尔的理智全都烧尽。
“我、为什么是我……？”
她结结巴巴地询问，整个人仿佛飘在云上，美妙但却不真实。
似乎是习惯了被眼前的男人牵着手，她没有想起其实自己还能把手抽回来。
谢莉尔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可是这点水平有不少都是加兰教出来。要找助手，那么多的优秀学徒可以供他挑选。就算今后是在境外生活，她相信以加兰的能力和性格一定能找到比她好上数倍的老练学徒。
为什么是她呢？
如果是报恩的话……就，算了吧。
她曾说过很多次，这一切的付出都不是为了得到加兰的回报。谢莉尔不需要加兰的报恩，不需要他为了自己牺牲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就像是随着清风飘进耳边的话语，但门窗闭合的屋内又怎么会有风。
只是简洁明了但饱含真挚的言辞吹动了某个人的心。
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听到眼前人说了那句话。
她在做梦吗？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不要乱想，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救了我。”
加兰的手遮住了谢莉尔的眼睛，他们之间的距离因加兰的靠近而变得非常非常近，谢莉尔甚至能感觉到加兰因说话而呼出的气息。
“如果你也与我有相同的心意，那就跟我走吧。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就当做今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我们还是好朋友。我会留给你能够联系上我的道具，不管有没有事，我随时都欢迎你来找我聊天……”
等谢莉尔回过神来，加兰已经不在了。
她心中那么多的空洞与不平全都被那一句话填补得严严实实，只觉得胸腔之内鼓鼓胀胀的，好像有什么要从里面跳出来一般。
‘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成为加兰的助手吗？’
这两天谢莉尔闷在房间里，脑海中全是这样的反问。
美梦除了美好之外，还有不知道何时会破灭的恐慌。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平凡，所以即使面对这么梦幻的告白也在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后变得格外焦虑。
但是时间不允许谢莉尔一直犹豫不决下去。
加兰的出发日虽然是他自己拟定的，可以根据情况调整，然而他也不可能由着谢莉尔思考上十几二十天。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房间其实是纳西的父亲巴什汀原本的居所，这里经过一段时间的居住，逐渐地充满了谢莉尔的气息。
其实真要掰手指算一算，谢莉尔在纳西这里生活的时间并不久。但却很开心也十分惬意，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她就打算一直留在普瑞普勒和纳西一起经营书店……如果，没有收到加兰的‘邀约’的话。
谢莉尔可以坚定地拒绝纳西要劝她出去的建议，但没办法这么对加兰。
当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了。
谢莉尔发现自己真的、真的很想继续和加兰生活在一起，就算害怕，那些叫嚣着‘一起去’的念头却在不知不觉间占了上风。
——啊，她还是喜欢加兰喜欢得不得了。
因为太喜欢，所以那些不安与恐惧都变得不重要。
而且，正如同纳西之前告诉她的那样……即使不相信自己，也应该相信加兰。
相信加兰的真心，相信加兰的品格。
——
“纳西，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
深夜，谢莉尔敲响了纳西的房门。
没过多久门就开了，她习惯性地坐到房间内唯二的一张椅子上。
“什么事？”
纳西坐在书桌前，上面还大大方方地摊开着一本关于亲缘魔法的书籍。她们两人向来都是这样，从不会在对方的面前掩饰自己正在研读的资料。
谢莉尔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心里想着她这阵子教给纳西的一些关于魔法师领域的粗浅理论知识派上用场了，十分高兴。
尽管她们并不能用这些理论知识施展魔法，也基本不能自主研究这些需要大量调动魔法元素的内容，但能多了解哪怕一点都是令人愉悦的。
清咳了一声，谢莉尔说出了来找纳西的原因：“……前两天，加兰和我说想让我跟他一起走，当他的助手。”
“啊，这我知道，他告诉我了。”
她推了推架在右眼的单片镜，丝毫不意外。
谢莉尔先是惊讶，而后也了然……毕竟是加兰，总能顾及到别人的情绪。
“所以这两天你想好答案了吗？”纳西看上去并没有为谢莉尔出谋划策的意思，只是简单地询问结果，“吃饭的时候也躲着加兰学长，他这次算是下了一剂很猛的料啊。”
谢莉尔马上低下头掩饰自己快要涨红的脸颊，声音细如蜂鸟振翅地说：“我……我想跟加兰走。”
“之前你是不想出去的没错吧，换成了加兰之后就改变主意了呢……你真的想好了吗？”纳西再次询问，以防她的傻好友只是被心上人撺得头脑一热。
“我之前好像没和你说过我决定留下来……？”
“你是什么想法看看你的表情就全知道了，还用得着说？”
纳西不禁无语，但想到今后她也要离开这里，心中还是有些伤感。不过她面上却和谢莉尔不一样，没有流露出一分一豪，嘴上还逗着她的好友：“你这样子……跟着加兰走其实是最好的。他肯定不会让你难过，而且又能学到很多东西。要是你这回还决心要留下，我可能要重新评估一下你的性取向了。”
“……纳西！”
“呵呵呵呵。”
笑声让气氛变得活跃，她们颇为高兴聊了一整夜今后的可能性，第二天两人都酣睡到正中午才揉着睁不开的眼睛醒来。
——
当加兰得知了谢莉尔的最终决定后，他笑了笑，然后将一个通讯道具放在谢莉尔的手上。
“这是……？”
谢莉尔记得加兰曾说过，如果自己不跟他走就会留下通讯的道具——可是她现在是要跟着他走呀？
“如你所见，用来联络的小东西。”他顺手摸了摸谢莉尔的头发，“你和纳西不是好朋友吗，我想你们应该很需要这样的东西来聊天。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回来，分别的感伤能减轻一些也是好的。”
“……谢谢。”
她的确很需要，与艾尼科和加兰之间独立的友情不同，谢莉尔舍不得纳西。
谢莉尔做好了决定，加兰也就没有了继续逗留的理由。
他们离开的那一天天气不怎么好，虽然沙漠里也鲜少有真正‘风和日丽’的日子。
反正真正需要他们走的路也就是从家里到站点而已，只要不是特别强劲的沙尘暴都不妨碍。
纳西将他们送到车站，一个人站在等后区域看着那两人随着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一起登上这一班的魔纹车，脸上带着笑挥手告别。
谢莉尔早就做过心理准备，但在这一刻还是无法把视线从窗外的纳西身上移开。直到魔纹车依着看不见的轨道驶离小小的站点，那人影也像一下子变得了细细的一个点，而后再也看不见。
加兰知道他的小助手现在的愁绪，他安静地牵住她的手，为她提供无言的依靠。
他们没有多在砂脊城停留，乘坐着另一班魔纹车去往了未知的远方。
不久之后，萨克拉斯克最繁华的城市中多了两名游客。作为许多魔法师驻留的宝地，每日进出城的魔法师最少也有十几位。新面孔对他们而言是常事，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
九极的边境商队有了一个价格公道的魔法师帮忙维护设备，一向孤僻的那名魔法师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少女跳脱的身影。
被风沙笼罩的贫瘠小镇，镇上唯一的书店内也招来了一名新的员工。
原本由女性居住的房间被收拾得整洁简约，入住了一位风尘仆仆的男性。
加兰与谢莉尔的未来并非完全是光明的，但是已然陪着学长度过一道非常人能熬过的难过的谢莉尔，并不那么恐惧她即将面对的世界。
相信与爱足以成为她坚持走下去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高塔·ⅩⅩⅩ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