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欲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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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二看着邵青鹏离她越来越近，近得可以看见利爪上喂了暗棕色的毒药。洛遂青离得太远，反手一剑卸了邵青鹏一条腿却只是把他扑向苏小二的势头阻了一阻而已。
“沐儿！”洛遂青的声音带着焦躁和不安。
苏小二出于害怕，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她等了一会，发现自己没死，就小心地睁开双眼，长剑由邵青鹏口中贯穿而出、死在她的眼门前，把她吓得三魂跑了四魄，花容失色地尖叫起来。
荆云锡将佩剑宵练从邵青鹏尸体中抽了出来：“云锡来迟，让宫主受惊。”
“好一招摇光贯日。”洛遂青有些忿忿地说。
荆云锡朝他笑笑，随后一脸正色地对苏小二说：“宫主，钱长老把马长老从天牢里救了出来，带着不少弟子反出紫微垣，还请宫主即刻下令缉拿。”
苏小二抚了抚胸口，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不急，一会功夫他们也跑不出哪里。云锡，你详细说给我听！”
“秉宫主，属下方才去地牢巡查，见满地都是狱卒的尸体，马长老的囚室空无一人，追出地牢之时正碰上马长老门下大弟子罗安，他一见我就心急火燎地下了杀招，被我拿住逼出钱长老与马长老谋反之事，属下再追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领了一队人朝丹穴山跑了！”
“丹穴山？……”苏小二还想再问，此方突然大叫一声“不好”：“小卓，可有人见到小卓？！”
站着的三位长老相对无言，接连着摇起头来，此方看向苏小二，神色慌张：“小卓早上说要去请教虞长老书本上的意思，之后便不知去向……”
苏小二勃然大怒，立时不能再忍。
“把留下的长老都叫过来！同衾，云锡，你们俩先各领一百次重天弟子追过去！要是能把他们堵在丹穴山里更好，堵不住的话就先拖住他们！能拖多久是多久！”苏小二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洛遂青，还不快去叫人！”
“遵宫主令！”
一会工夫，堂下齐刷刷地跪着六位长老，看他们脸上凝重的神色，想必洛遂青已经将叛乱之事告知。苏小二扫了一眼，开口下令道：“天同路长老，天梁裴长老，随本座出宫平乱，宫内暂由天相齐长老主持，巨门萧长老从辅，贪狼长老洛遂青与天府卢长老带兵护住紫微宫。”
“遵宫主令！”
说要领兵，次重天的门人已经不剩多少了。马骁与钱九带出去少说有两百，荆云锡和虞同衾领了两百追过去，一共才五百的弟子，起码得留一百人下来看家护院。苏小二转了转念头，问天梁长老裴风：“杀破狼现在有多少人？”
天梁长老裴风，心思慎密，但是因为孤高耿直，长相又不起眼，一直为苏暮烟所不喜，就被派去协助荆云锡和邵青鹏掌管杀破狼，一个长老给另两个长老打下手，简直就是在羞辱他。这次见苏小二要带着他去抓捕逆党，他显得颇为意外。
“首领沈容笑随着钱马二人反出了宫，有两个人在外执行任务，还有九个留在北辰。可是一时也找不齐这么多。”裴风回答得很快。
“能找齐几个？”苏小二皱起了眉头。
“四个。”裴风呼哨一声，四条人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凭宫主调遣！”
“少是少了点，也行。我们即刻出发，用最好的马！”
“遵宫主令！”
把整座紫微宫交给齐长老和萧长老，苏小二这是担了风险的，虽然留了洛遂青下来看住他们，但万一他们也是钱马那伙的，保不定有什么后着。
洛遂青，你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苏小二由左明渠抱上马前，看了贪狼长老一眼，在心中默念道。
追兵与叛党都人多跑不快，苏小二这边人少马又好，没一会就追上了先发的荆云锡和虞同衾。
七杀与廉贞两位长老担当先锋，可都不是吃素的，将叛党逼入了丹穴山脚的日暮谷的死路，进是陡峭崖壁，退是红了眼的追兵，动弹不得。
苏小二到的时候，钱长老正扯着嗓子喊呢，旁边一个黑衣弟子手上抓着的，正是小卓。裴风附在苏小二的耳边说，抓着小卓的便是杀破狼首领沈容笑。
见追兵阵中为宫主让开了一条道，苏小二走至阵前，武曲长老钱九喊得更欢了，高声扬言，若苏小二穷追猛打，那也别怪他们手下无情。
“我就不相信他真的敢杀。”苏小二冷笑一声，一边斜着眼看着情势，一边吩咐混在门人中的杀破狼，“你们四个，悄悄混进逆贼阵营里，找准时机就把钱九和马骁给做了。”
“遵宫主令！”
“苏暮烟！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又是一句骂声飘进她耳朵里，荆云锡握住宵练的手都快把剑柄给捏扁了，但见苏小二气定神闲，他也就只能站着不动。
“路长老，把邵青鹏的首级扔过去。”她冷着脸地吩咐路从山。路长老略一运气，一扬手，邵青鹏那个依旧张大着嘴的脑袋就划过一条弧线落在了钱长老脚底下，对方阵中传来一片骚乱。
见门下爱徒死状如此惨不忍睹，马骁再也沉不住气，厉声痛骂：“苏暮烟！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好么，马长老你也终于一起来骂了，没涵养了不是。”苏小二轻声啧道。
“宫主！”荆云锡的眼里喷着火。
“钱长老，马长老。”苏小二见那两个老家伙也骂得差不多了，又站前了一步，离开了挡在身前的荆云锡与虞同衾的保护，施施然开口道，“丹阳王给了两位多少好处？紫微垣给不起的好处么？”
“去你妈的丹阳王！”钱九正骂在兴头上，“和丹阳王勾结的不是你这婊子吗？！！”
苏小二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扣他俩一盆子屎，自然这点反击也在她算计之中：“钱长老，马长老，二位也算是紫微垣的老人，我苏沐嫣一向对你们客客气气，奉为前辈。马长老，这紫微垣虽然是我掌管，但实际上还不是你在把持！钱长老，全派的家底不都在你的手上！两位有什么不满，与苏某但说无妨，何时亏待过你们！两位现在却与丹阳王沆瀣一气，又要叛出紫微垣，何苦来哉！！！”
苏沐嫣吸了口气，还没等钱长老粗着脖子反驳，又开口道，“还有各位弟子！平白跟着两位长老坏了名声！现在同门相残，本座揪心之至！！”
说着，两行清泪渗出她的眼眶，苏小二身子一颤，掩面拭泪。苏沐嫣本就人间绝色，而今她双眸潮湿，还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这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让那帮弟子个个泛起了内疚的神色，听她这么恳切的话语，他们还真的以为两位长老勾结了丹阳王，神情动摇了起来。
“苏暮烟！你胡说八道！”按住小卓的沈容笑突然急了，一把将小卓举了起来，狞笑着说，“爷爷先结果了你的小姘头！”
“姘你妈个头！”苏小二再也顾不上做戏，一手抽出身边裴风腰间的佩剑就要冲过去，却被路从山一把拦住，虞同衾一个纵身，穿花铃索飞出去要缠住小卓的身子，却被钱九一个掌风震落，慢了一拍，小卓已经被沈容笑掼落在地。
“小卓！！！！！”苏沐嫣耳边轰隆一声，已听不见其他声音。身后的门人见逆党居然杀害一个稚子小童，顿时沸反盈天。那边的弟子也愣住了，随后一阵喧哗。
四个杀破狼的杀手见场面突然一片大乱，立刻从人群里杀出，片刻就制住了没反应过来的钱马二人。
虞同衾一抖铃索，一阵清脆的金铃响，沈容笑被她活生生地勒断了脖子。
就这样，这次叛乱戏剧性地结束了。三位为首的长老都送了性命，小卓也再也没有醒来。
没有白衣大侠飞身过来掠走小卓，小卓也没有天赋异禀神功护体。就这么轻易地被摔死了，尖利的山石割破了他幼嫩的皮肤，颈骨被摔断了，小脑袋歪在一边，整个人像一个坏了的木偶，无力地瘫躺在地。
苏小二蹒跚着走到他小小的尸体前，小心翼翼地擦掉他身上的血污，这个孩子乖的很，到死都没有哭闹一声。一双黑黑的眼珠只是盯住她，用无比信任的眼神盯住她。
可是她没救下他。为他报仇的人也不是她。
苏宫主脱下月白色的外衣，把小卓裹在里面，用最轻柔的动作把他抱了起来，惨然一笑：“小卓，你还真有些沉哪。”
那样的分量，沉得让她迈不动步子，只是站在原地，就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宫主，让属下来吧。”荆云锡把手伸过来，苏小二却没有理会，只是用没有生气的声音说：“小卓只要我抱。”
山风刺骨，她只有搂紧了怀里尚有余温的身体，好让身子不要抖的太厉害。左明渠拨开人群，走到了苏小二的身边，将她与怀中的小卓一起横抱起来，面无表情地扫了发愣的荆云锡一眼。
洛遂青和齐知秋一起出宫来迎接，见到苏小二怀里紧紧抱住的小卓，洛遂青的笑僵在了脸上。
说来，是福还是祸呢？小卓的死，武曲、天机长老的反叛，苏沐嫣的那段假仁假义的演说，还有最后失魂落魄的模样，反而让紫微垣那上百门人对这个宫主的印象大为改观，叛逃的弟子一个个自缚受罚，自责不已。
可是，小卓死了，这就是无法弥补的祸。
苏小二抬起头，是她成为紫微垣苏宫主之后第一次看到如洗的碧空。她泛起苦涩的笑，用低低的声音说：“小卓，你看，这天多晴啊。”
是啊，这晴朗到讽刺的天蓝。
苏小二的娘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苦口婆心地对着她说，苏家现在只剩她一个孩子，虽是女儿家，但也要晓书达礼，知风知月。将来才能嫁个好人家。
苏小二问她娘，娘亲，为何用“只剩”？是否她还曾有过其他的兄弟姐妹。
她娘只是叹了口气。
苏暮烟的存在，苏小二之前并不知晓，但她之下却是有过一个弟弟，若是无事长大，大抵也是小卓的年纪。
那个本是苏小二亲生弟弟的孩子，却是降生没两个月便夭折了。
苏小二当时看了看大人来来去去，走的很急，再看了看弟弟灰紫色的小脸。不知为何，她便是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了下来。
她那青衣长衫、教书的爹爹，见状将她抱起，叹了声“天意从来高难问”。
小卓乖巧得让苏小二心疼。不知道苏暮烟以前是怎么对他的，但他总是笑着，也没哭闹过，也没耍赖过，就算是腻在苏小二身边，那也是安安静静地，一见她有事，他便懂事地走开。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不该这个样子。
苏小二突然发现只知道他叫小卓，连他真正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墓碑上也只能刻着小卓两个字，空荡荡得让人喘不过气。
派去杀姚知章的人前脚刚回来，丹阳王的使者后脚就进了宫，先是拉来了一车的绸缎珠宝，接着又念了段丹阳王煽情之至的感谢信，最后宣布将杨廉之正式送给了她，“旦搏佳人一笑”。
苏宫主端坐玉座之上，偷看了眼杨廉之的表情，还是那样的黑口黑面。她眯起眼睛，这还是第一次正眼打量他，没想到这人是个不逊色于洛遂青的英俊男子，有着仿佛名剑纯钧一般的气质，清冽而深邃。
这个剑一般的男子，因为“搏佳人一笑”这等无聊的理由，被主子抛弃了呢。
想到这里，苏小二不由笑了起来：如果我能把这个人收为己用，那我是不是又有了一个太阳护法？
送走了丹阳王的使者，小皇帝的飞鸽传书又到了。看完传书，苏小二差点呕血半升。
原来钱九和马骁的叛变是朱承奚扇动的，他说是唯恐苏宫主不守诺言，现在大事已成，苏宫主劳苦功高，这份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惜为天下人唾骂的精神值得全天朝上下共勉云云。
苏小二拍着胸口，还好她命大，没有被干掉。这封信内藏的意思还不简单明了：苏沐嫣，你丫给我老实点，就你那点道行，还不够与我斗！
洛遂青见丹阳王被小皇帝引入罗网，自己就放心大胆地回了澜沧阁。现在的紫微垣，死了三个长老，走了一个，还剩下七个。杀破狼没了首领，手下的那帮杀手正蠢蠢欲动，尤其是在叛变中立功的那四位兄弟，个个都想当首领，天天进宫求见宫主。
苏小二消沉了两三天，在这样的情势下，也不得不振作了起来。
她安排天府长老卢定安接了武曲长老的班管理财务，天相长老齐知秋把那些参与叛乱的弟子该罚的罚该杀的杀，又将平乱的门人论功行赏，也着实辛苦他了。巨门长老萧一叶安抚那帮被打了屁股的弟子更是费了老大的神。
现在烦心的是破军长老一位悬空，若是别的位子倒还好，破军向来与七杀一同掌管杀破狼，六煞星归破军统辖，六吉星归七杀统辖，现在少了破军长老，又没了首领沈荣笑，六煞星都有些懒散，也让人不安。
头头是叛徒，手下难免被歧视，这也不是苏小二一个人的偏见。
苏小二暂时吩咐裴风代管六煞星，也许诺他待新选了破军长老他便可去统管次重天。
次重天的弟子现在清点了下人数，还剩三百七十五人。次重天从前无专人管辖，平时路从山与卢定安这几个没有固定职位的长老会拉着他们去操练操练，但也只有路从山对这还算上心。现在路丛山被派做次重天的参将，那总领的位置就留给了裴风。
苏小二想不明白当初干嘛要组这个队伍，紫微垣门人太多没处打发么？既然组了也不好好规划下，这些人单个的武功都不错，但要论打仗布阵，那可就是草脚中的草脚了。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不说，护城做不到，守宫太浪费，还不如一并遣散了倒是乐得轻松。
她本来想让廉贞长老虞同衾去管次重天，结果私下找她谈话的时候，虞同衾却扬了扬眉毛说了三个字“我不要”。
虞同衾这个人，苏小二还是挺喜欢的。一，她长的着实好看；二，她谈吐优雅仪表大方；三，她为人直爽；四，她是站在苏小二这边的。
那好吧，她不要就不要吧，苏小二手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空闲的职位。结果她说自己已经是传功长老了，不想再兼其他事务。
把虞同衾送走，苏小二算是彻底的做完了善后，这一高兴，就在软榻上打起滚来。
“宫主。”此方看着她滚了几圈，终还是看不过眼，开口说道，“您操劳了这几日，不如上街消遣消遣？”
“这就去吧，此方，收拾收拾，带点银票什么的。”苏小二兴致一来，提脚就往外走，身子碰的一声撞在一个人怀里，她抬头一看，杨廉之。
此人自从被前主子抛弃之后就铁了心地跟了苏小二，自恃贴身侍卫，大刺刺地在苏小二身边跟进跟出，害得左明渠憋屈得只有重操旧业、做回他的暗卫。
总是看见一个冷面侠跟在身后也让苏小二心情不太愉悦，所以每当进屋之后她就会吩咐杨廉之守在外面不许进来。
“宫主，您要外出？”杨廉之纹丝不动，问道。
如果是洛遂青，她这一撞，他会顺势把她搂在怀里调戏一番；如果是燕锦天，她这一撞，他会自动退后三步然后问她可有伤到；如果是左明渠，她这一撞，他会嬉皮笑脸凑上来说宫主您想我不想。
那么杨廉之呢？
她这一撞，他既没搂住她也没退后，连身子都没晃一下，真就跟撞在墙壁上没两样，就是软了点暖了点。
“嗯，去北辰逛逛。”苏小二只好自己退后两步，掸了掸衣服。
杨侍卫没有说话，一双丹凤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知道了，让你跟着去就是了。”苏小二叹了口气。
“我是要保护宫主。”杨廉之冷着脸说，义正词严。
左边一个此方，右边一个杨廉之，苏小二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了紫微宫。
北辰市集果然名不虚传，大到木件家具，小到耳环发簪，应有尽有。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苏沐嫣探着脑袋四处看着，笼着手，一看便是一副久涉市井的德性。
“宫主，还请你庄重一些。”此方轻咳一声，对着嘴里叼一只肉包，手上还拿着两串羊肉串的苏小二说道。
“别那么在意嘛此方，我们换了装，没人认得出来的。”苏小二咧嘴一笑，此方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串脂香四溢的羊肉串唰地伸到了杨廉之的眼皮底下，将冷面侠吓了一跳：“宫主，这是……”
“吃。”苏小二一边嚼着自己那串，一边对他说。杨廉之看了看跟在苏小二身后的此方，她正对着手里苏小二刚塞给她的那串满脸的忧愁。
于是杨侍卫也只好接过。
苏小二飒地转过身，又向飘着香的葱油烧饼摊跑了过去。
“宫……小姐，您慢一些！”此方见苏小二飞快跑远，急着要跟上，无奈人群熙攘，她与杨侍卫又怎么比得过滑溜得像个泥鳅一般的苏小二。
只好看着苏小二对着烧饼摊老板手舞足蹈，一边费力地朝她挪动。
急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远处传来巡捕的呵斥：“喂！市集里不许骑马！”
此方疑惑地向身后看去，却是一匹烈马，载着一个黑衣骑士，电光火石一般疾驰而来。杨侍卫眼疾手快，扔掉手中肉串，一把将此方抱起，才使得她免于被踏。
可是当他们的目光朝苏小二望去的时候，只见得苏小二被那黑衣骑士一掌劈上后颈，随后弯腰一捞，便绝尘而去。
“宫……宫主！！！！！”此方回过神来，两人一马已经跑出北辰，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欲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