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陛下有疾》不吃姜的胖子

3、入宫

　　春日的夜里风依旧大，吹得窗户打着颤。

　　楚嘉宝裹着被子睡得香甜。

　　春来小心翼翼拿热毛巾给她捂着手，看红肿消一些了再换另一只。

　　明日便是秀女进宫的日子，这几日来大夫人竟然一次都没来看过小姐，连表面功夫都不舍得做了。

　　床上的楚嘉宝睡得双颊通红，呼吸一轻一浅，睡梦里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嘟囔着：“春来，我饿。”

　　桌上的烛光摇曳，春来吹灭了蜡烛，轻手轻脚关上门，裹着条棉被坐到了门口。

　　第二日尚早，侯府的前院便忙碌起来，侯爷又去上朝了，楚夫人双手交叠垂落在小腹，带着些不满的神情看府里的小厮搬着从皇宫来的赏赐。

　　这些赏赐都是李嬷嬷带回来的，说是陛下十分满意楚嘉宝，龙心大悦直接赏下了一堆丝绸布匹金银首饰。

　　满意？

　　楚夫人心里冷哼，连面都没见过谈哪门子满意，还不是看在侯爷的份上。

　　她身边站了个穿白衣的少女，女孩儿白纱遮面，身段却极好，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眯了眯，透露出几分嫉妒来。

　　等进了屋，楚嘉禾便幽幽开口：“母亲，您到底为何不肯让我入宫？”

　　这几日她被关在别院，听母亲的话乖乖装病，没想到等她出来，却看见一堆给楚嘉宝的赏赐！

　　楚嘉宝是什么人？

　　不过是一个被忘记了扔在角落的庶女，爹不疼娘不爱，亲娘还早就丧命的可怜货。

　　为什么不让她进宫反而让楚嘉宝进宫？

　　她才是侯府嫡女，天之骄女！

　　楚夫人对女儿一直宠溺，闻言便摸了摸女儿的头：“你还小，这些事情你不懂。”等日后啊，你也定会是最高贵的女人。

　　楚嘉禾扭头生着气：“母亲，我已经不小了！”她娇嗔的声音引得屋外几个小厮频频往里头看，可惜却什么也瞧不见。

　　这大小姐当真是貌若天仙，平日里总是白纱遮面，就算路过也留下一阵芳香，引得人不住遐想这倒是是何方仙女。

　　楚夫人笑着拍拍她白嫩的手：“好好好，你啊。”她宠溺地戳了一下楚嘉禾的鼻子，引来楚嘉禾的低笑。

　　青石板的路一路引申到被爬山虎掩埋的小门，楚嘉禾踩着欢快的步子走过去，她身后的丫鬟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背影。

　　“你啊，记住了你以后也定会是皇后，但不是现在这位的，懂了吗？”

　　想起母亲刚刚的话，楚嘉禾心里又是一阵愉悦，她饱读诗书，自然也不会不明白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楚嘉宝便会过得很惨。

　　而楚嘉宝过得惨了，她的心里就痛快。

　　谁让楚嘉宝长那么好看？

　　楚嘉宝啊，你以为你跳出了一个坑，却不知道你又进了另一个坑。

　　楚嘉宝难得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地往嘴里扔着春来贪黑做的糕点，她爱吃甜食，糕点里便加了许多糖，吃得她牙齿有些隐隐作痛，可又舍不得放下来。

　　春来见她微微皱眉便知道又是牙疼了，给她倒了杯清水道：“小姐，别吃了吧。”

　　楚嘉宝摇头：“不行，还有这么多浪费，再说以后我怕都没这样的机会了。”她又赶紧塞了一块到嘴里：“听说宫里可没有自己的小厨房呢。”

　　春来摇头：“那就到车上再吃。”

　　楚嘉宝舔了舔唇上的碎屑，依依不舍地看着还有大半的糕点，想了想车上吃也行，就是不知道李嬷嬷会不会责骂她贪吃？

　　“那你给我包起来吧，还有，我记得小厨房还有几个烧饼，也一并包起来！”提起吃的，嘉宝的精神就好多了，恨不得将她这小院子里能吃的都给打包带走。

　　楚嘉禾进来就看见少女坐在八角桌前眯着眼半抬着头，殷红的舌头慢慢扫过唇边，留下湿润的痕迹，脸色微微发红。

　　她紧了紧手绢，步履轻盈地上前：“妹妹今天心情看来不错呢。”

　　楚嘉宝早就在余光里瞥见了她，可她不说话，楚嘉宝也不想先欢迎她。

　　这十年来这对母女来她这破地方的次数屈指可数。

　　“姐姐。”楚嘉宝起身给楚嘉禾做了个揖，在这侯府里庶女是要低嫡女一等的，更何况是楚嘉宝这样的？

　　楚嘉禾发育要比楚嘉宝好，比她高了半个头，看她的时候便微微低了下巴，眼珠往下瞥。

　　楚嘉宝心里笑了起来，她这个姐姐这模样颇有些狗眼看人低的味道呢。

　　“不知姐姐今天来是有何事？”楚嘉宝询问。

　　楚嘉禾将目光从楚嘉宝那张脸上移开，环顾四周，许久才开口：“自然是来恭喜妹妹要进宫了，日后呀，可别忘了姐姐。”

　　“自然不会忘了，多谢姐姐教导。”不但不会忘了，还会好好的还给你！

　　“听闻姐姐这几日染了荨麻疹，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妙，省的不小心感染了别人。”她说完还特意往后退了几步，跟楚嘉禾拉开了距离。

　　楚嘉禾身后的丫鬟头更低了。

　　若是刚刚楚嘉禾可能还会因为楚嘉宝这话而愤怒，可现在她倒是庆幸母亲为了她撒了这个谎。

　　楚嘉禾笑着说道：“有劳妹妹费心，我自然有分寸，不会误了妹妹的入宫大事。”

　　楚嘉宝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她，风一吹楚嘉禾的面纱便扬了起来，露出光洁的半张脸，哪里有半点染病的模样？

　　楚嘉宝惊讶地睁大了眼，半晌才震惊地问：“姐姐，你……你没有染病？”

　　闻言楚嘉禾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有些得意地开口：“自然没有，实话告诉你，你稀罕的我可不稀罕！”她哪里想到楚嘉宝只不过在诈她，本想看楚嘉宝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却见原本震惊的人一瞬间换上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表情。

　　“李……李嬷嬷。”她含着泪，似乎为刚刚楚嘉禾的话感到难过。

　　楚嘉禾猛然回身，就见李嬷嬷身后跟了几个宫女，板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她。

　　“楚大小姐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楚嘉禾瞬间慌了手脚，如果是真的那就是欺君之罪！

　　她万万不可承认！

　　“自然不是，只是这几日有所好转才出来透透气！”她赶紧为自己辩解。

　　李嬷嬷却是一副不信的表情，刚刚楚嘉禾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

　　什么叫楚嘉宝稀罕的她不稀罕？

　　这不是在亵渎当今圣上吗！

　　如果今日这里还有其他人听去了，这楚大小姐可就是性命不保！

　　李嬷嬷摸了摸衣袖里沉甸甸的银子，压下心里的愤怒开口：“希望倒是老朽听错了，还望大小姐日后谨言慎行。”

　　听了这话楚嘉禾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平稳下来，给李嬷嬷做了个揖柔声道：“那么嘉禾这便告退了。”

　　说罢，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还在委屈的楚嘉宝，在李嬷嬷看不到的地方向她投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楚嘉宝堪堪掉下几滴眼泪来，引得李嬷嬷心中愧疚不已。

　　“楚二小姐，收拾好了便走吧。”李嬷嬷开口，便见春来抱着两个小小的包裹从里屋出来。

　　她没掩饰脸上的震惊：“只有这么一点吗？”

　　楚嘉宝点头，似乎是因为刚刚受到了委屈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春来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李嬷嬷叹了口气，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侯府的门口停了辆大马车，引得附近的居民纷纷跑来围观。

　　“这马车可比侯爷坐的大多了呢！”

　　“是啊是啊，大小姐的牌面就是大，宫中居然派了这么好的马车来接呢！”

　　“这大小姐长这么好看，日后肯定是贵妃了！”

　　“真羡慕大小姐，人长得漂亮命还这么好。”

　　……

　　几道人影从门口出来。

　　为首的是一位年迈的老嬷嬷，怀里捧着个小包袱，慢腾腾地踩着车夫的身子上了轿子，车夫健壮的身子摇了摇。

　　跟在她身后的是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少女，一张脸长得小巧精致，看得周围人倒吸一口气。

　　这这这……

　　这可不是侯家嫡女啊！

　　那少女小心翼翼踩着车夫的背，似乎心有不忍都不敢用力，老嬷嬷在车上拉了她一把。

　　少女留下一个纤细的背影，惹人遐想。

　　春来跟着一众宫女去了马车的两边，楚夫人站在侯府门口噙着眼泪拿手绢擦着根本不存在的泪水一脸依依不舍地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

　　终于把这个臭丫头送走了！

　　从今以后楚嘉宝就再也没法回侯府了！

　　“这位是……”

　　“侯爷家那位庶女？”

　　“没想到侯爷家的女儿都长得如此漂亮！”

　　“这进宫的居然不是嫡女？”

　　……

　　楚夫人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朝围观群众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进门时因为太过悲伤踉跄了一下，幸好旁边的丫鬟赶紧扶住了她。

　　“楚夫人真是个贤妻良母。”

　　“是啊是啊，侯爷真的是好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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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平稳地行使着，楚嘉宝掀开窗帘探出头往后看，侯府的大门渐行渐远，慢慢看不清楚。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楚嘉宝心里感到一阵悲伤。

　　年幼时不愿回想的记忆，成长时两人的相依为命，母亲曾经温柔的安慰，父亲的冷眼看待，嫡母的尖酸还有两个哥哥和姐姐的欺负，都在视线里慢慢模糊起来。

　　而她现在要面对的真正问题是——

　　皇帝是个糟老头子怎么办！

　　李嬷嬷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心，开口安慰：“不用紧张，其实陛下人很好，只是深宫后院，难免有些摩擦。”

　　楚嘉宝点点头，心里却更加惶恐了。

　　因为年纪太大了所以脾气很好吗？

　　她好像更加紧张了……

　　李嬷嬷想起前几天回宫，内务府告知她圣上对楚侯爷府上的二小姐十分满意，特意吩咐了内务府这位一定要让她过了，到时候选秀只是个过场，楚嘉宝必定要入宫为妃。

　　外头的艳阳高照，春来跟着那些面不改色的宫女走了一路，体力已经有些不支，脚步有些虚浮，再抬眼时，终于见到了皇宫的偏门。

　　这一路来，楚嘉宝几欲昏睡，偏偏李嬷嬷在她旁边坐的端端正正，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她也不敢乱动，更别说吃什么糕点。

　　楚嘉宝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酸疼，精神却好的很。

　　“进了宫，就不比在侯府，宫里规矩多，若是一不小心犯了错，谁都救不了你。”李嬷嬷老生常谈，又将前几日教导的话语拿出来。

　　楚嘉宝点头，瞥了眼李嬷嬷的脸色，见她没有生气，又将窗帘掀开一个角来。

　　皇宫的大门口站着几个身穿盔甲的侍卫，还有来来回回走动的几支巡逻军，宫殿一眼望不见头。

　　外头的人瞧不见里头，拼命想进去；里头的人瞧不见外头，拼命想出来。

　　有几只燕雀张开翅膀从马车头上飞过，飞向望不见边际的皇宫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