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死如秋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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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十六年春，皇后薨于凤仪宫，年仅二十五，睿帝苏璟悲痛欲绝，罢朝百日，为皇后亲自扶棺藏于皇陵。同年六月睿帝将其与皇后所生嫡子——年仅八岁的六皇子苏瑱敕封为皇太子昭告天下，并将江沅书院院首夏侯楚尊为太子太傅。
天启十八年，睿帝将原皇贵妃秦氏立为新后，一年后大将军秦义领军远征西凉国，四年后大获全胜班师回朝，帝大喜，将大将军秦义尊为右相，从此秦家如日中天，荣冠满朝。
长摇沈家层叠的庭院深处，刚满六岁的沈慕羽被乳母田氏唤醒。
“公子，快起来了。”田氏胡乱的给沈慕羽套上了外衫将半梦半醒的他抱在怀中慌乱的向外走去。
“奶娘，我好困呀。”沈慕羽揉着眼睛嘟着小嘴不满的说着。
田氏低头瞅了一眼怀中软糯的小人，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公子乖，夫人想你了，差我把您抱过去。”
“娘亲？奶娘，那你快点，我也好久没见到娘亲了。”一听到要去见娘亲，沈慕羽顿时清醒不少，乐呵呵的拍着小手，催促着田氏加快脚步。
田氏抱着沈慕羽绕过池塘向着深处又走了几百米方才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沈慕羽睁着眼睛惊讶的看到原本一惯冷清的院子此刻充满着窃窃私语的低吟。
田氏将怀中的人放下，替沈慕羽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轻轻敲了敲紧闭的房门，低语道，“老爷，小公子抱过来了。”而后便推开门将沈慕羽往前推了推，而后看了看眼前重重的帘幕，擦了擦眼角，又将房门关上。
沈慕羽有些无措的揪着手指，闻着母亲房中熟悉的药味但却觉得异常陌生。
“无殇，”父亲沈尘萧低沉的声音从房间深处悠悠传来，“快过来，你母亲想见你。”
沈慕羽穿过重重的帘幕，终于走到了房间深处，只见父亲零散着发髻半跪在母亲的床前，而帷帐后隐约只看到躺着一个清瘦女子。
听到身后的脚步停下，沈尘萧转头看着身后有些惊慌的沈慕羽，勉强一笑，伸手道，“无殇别怕，过来，你母亲想见你。”
沈慕羽吞了吞口水，将小手放到父亲手中，缓缓走近床榻。
将床前的帷帐撩开一个口，沈尘萧将沈慕羽小小的身子往前推了推，尽管心中万分渴望见到那人，可沈尘萧还是强迫自己将帷帐放下，退到一旁，复又跪在床边神色急切的看着帷帐后的身影。
沐晴羽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面前的小人满脸的惊慌，无措的站在一旁。沐晴羽眼中满是怜爱，想要伸手将那小人向自己拉近一点。
看着母亲消瘦的手臂颤颤巍巍的伸向自己，沈慕羽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而后伸手握住沐晴羽的指尖，往床边蹭了蹭。
“无殇，”沐晴羽清冷的嗓音由于久病带着一丝沙哑，她伸手将沈慕羽胖乎乎的小手握在掌中，“你怪我吗？”
沈慕羽撅了撅嘴，转头看着帷帐外父亲微微前伸的身子，摇了摇头，满脸稚气，“父亲说母亲都是为了我好，要我乖乖听话的。”
沐晴羽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满是哀伤，“无殇，这世上的女子无论出身如何，她们命运半点都由不得自己，我不想让你再重蹈我的覆辙，才将你从生下来便扮做男子，我只想你在这短短的数十载活的洒脱自在。”
沈尘萧听着帐中两人的对话，脸上的凄楚之色愈盛，举袖拭去脸上的泪痕，红着一双眼睛有些绝望的跪在原地。
沐晴羽将沈慕羽的身子往前拽了拽，将她的脸轻轻靠在自己的胸前，感受着怀中女儿柔弱的身子，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自有记忆以来，沈慕羽便鲜少与沐晴羽如此亲密，此刻被母亲搂在怀中，鼻腔中萦绕的满是母亲身上的冷香与药香，沈慕羽深吸了一口气，贪婪的似要将母亲的气息多保留一会儿，只是天真的沈慕羽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为何母亲的心跳如此缓慢而费力，”沈慕羽抬头看着沐晴羽依旧绝美的容颜，小眉头皱成了一团，“母亲，你的病还没好吗？”
微微一笑，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滑落，沐晴羽双手托起沈慕羽的脸颊，“无殇，娘对不起你。”
“夫人，”沈尘萧低沉的声音在帘外响起，“你，让我看看你吧？”
沈尘萧的话中满含乞求，他一手拽着帷帐满脸的焦急，“求你了，就让我看你一眼吧，就一眼，一眼就行。”
沈尘萧焦急的等在原地，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掀开帷帐的冲动，短暂的沉默之后，帷帐中传来一阵低声的叹息，“尘箫，你我此生不复相见。”
沈尘萧立在原地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浑身颤栗，骨节分明的双手紧握，他无力的顺着床脚滑落，“你，还是不原谅我。”
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之后，沈尘萧抬头看见一只纤细的玉手从帷帐中缓缓伸出，那只手被白色的帷帐衬托的更显苍白，隐约泛着冷气，沈尘萧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跪爬到床前，欣喜的握住那只手，虔诚的贴近脸颊。
隔着帷帐隐约看到原本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此刻谦卑的跪在床前捧着自己的手，手上冰凉的湿意让沐晴羽意识到男人正在无声的哭泣，沐晴羽清冷的面颊也有了一些动容，她微微伸开掌心摩擦了一下男人的脸颊似是叹息一般开口，“是我负了你，我欠你的太多，今生无以为报，下辈子吧。”
沈尘萧压抑住胸腔中的悲痛，他直直盯着帷帐后的人影，视线似要将那帷帐穿透，“夫人，你恨我吗？”
沐晴羽闻言抬起双眸，凝视着虚空，往昔的种种一一浮现，走过的半生有荣耀也有苦痛，曾经日日夜夜被往昔折磨，此刻回想起来却再也无法撩动心弦，曾经那个爱过恨过的身影也在脑海中模糊。沐晴羽兀自盯着虚空，嘴角的一丝浅笑超然脱世，朱唇轻启。
“我这一生，无怨亦无恨。”
掌中的手陡然滑落，沈尘萧慌乱的想要将那只手捞起，但身子却是难以挪动分毫，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手在眼前滑落，沐晴羽就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在自己眼前掠过，自己追逐了半生的挚爱，就那样悄无声息的离开，所有的一切像细沙一样从掌缝中溜走，毫无挽留的可能。
沈尘萧盯着那只垂落的手，双目圆睁，愣了一会儿，突然从喉间发出一阵可怕的哀嚎，那哀嚎完全不像是从人类身上发出的声音，似是濒临死亡的野兽将胸间的最后一口气化作无尽的不甘与哀怨从胸中喷薄而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死如秋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