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咳》牛伊万

89、《纽约咳》第87章 谢尔盖

　　出租车司机谢尔盖，满脸胡茬，头发却并不茂盛。以额头的发际线为分界，以下部分枝繁叶茂。眉毛跨过鼻梁连在了一起，如同压扁了的金拱门横跨白令海峡。以上部分有一圈茂密的短发围绕着寸草不生的荒原。休闲西裤和衬衣上褶皱横行。初次见面，人高马大的谢尔盖挺着将军肚。看上去倒也显得有几分威武的气势。

　　贷款经纪人“生煎”热情的介绍道：“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当年我从印度来纽约就遇到了刚从苏联来的谢尔盖。”

　　生煎不停地介绍，谢尔盖是个实在人。谢尔盖本人却目光呆滞，灰蓝色的眼中混沌无神。还没有睡醒一般。终于轮到谢尔盖有机会说话，用稍显生硬的俄式英语说道：“我需要借67万美元。”

　　随即拿出一叠资料，首页用曲别针夹着一张支票。放在教授桌上。生煎用手掌拍了拍，说道：“这是申请表和申请费。”

　　教授大概翻了一遍资料，摘下眼镜看着谢尔盖的眼睛问道：“请不要介意，我非常直接的提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靠什么生活。”

　　“我是开出租车的。” 谢尔盖回答道。

　　教授又问道：“黄色出租车吗？”

　　谢尔盖说：“是的，黄色出租车。开了快20年了。”

　　聊了一会儿。基本上都是教授提问，谢尔盖回答。生煎不时纠正谢尔盖的一些说法。大约过了10分钟。从电脑上确认了申请资料里的信息后。教授大声说道：“OK，可以给您放款。”

　　听到可以给钱。谢尔盖眉头舒展，急切的问道：“我想下周三之前拿到？”

　　“今天下午，还是明天上午？尽快做Appraisal（评估）。” 牛伊万问道。

　　谢尔盖马上回答道：“今天下午就行。”

　　“对，布鲁克林的两家庭。很简单。我马上给你发地址。” 教授拨通电话给做评估公司吩咐道：“下午在现场直接向客户收750美元评估费。”

　　这时候谢尔盖突然提出，“12%利息、4%手续费、双方律师费、给政府交的贷款税、申请费、评估费，直接扣3个月的利息……这些都加起来，还剩下的钱可能不够我用。”

　　“没问题、没问题。你只需要借2个月最3个月时间。借款时间短，付不了太多利息。” 生煎在稿纸上又算了一遍说：“时间足够去掉房子上的Violation（违章）。到时候在银行做一个再贷款，利息自然就降下来了。忍过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谢尔盖拿着申请文件，看了又看。最后说道：“帮我算好账。没问题我就签字了。”

　　“到时候再贷款下来了，利息低于5%，我是有把握的。签吧，你下周就需要钱。不能再等了。” 生煎重复道：“你的处境我知道，我的朋友。”

　　签完文件。教授对着生煎再次确认道：“这栋房子需要以公司来持有。这个问题客户是明白的对吧。”

　　听到教授的话，谢尔盖看了看生煎，脸转向了窗外。生煎连声说道：“没问题、没问题，规矩我都懂。出租合同（lease）回去我就搞定。”

　　教授以犀利的目光盯着谢尔盖说道：“懂规矩就好。”

　　身材高大的谢尔盖，瞬间就缩小了几分。轻声说道：“是的，我知道。”

　　天气越来越热，来借款的人也越来越多。抵押自己房产的白人客户，更是占了相当大的比例。总统先生每天在电视上吹嘘自己的成就，史无前例的经济增长！他不断退群。他大搞贸易战。他怼欧盟、怼日本、怼印度，怼全世界。他认为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一切。

　　其实教授比总统先生更懂这一切。甚至比总统先生本人，更懂他自己，以及他搞得这些事情的后果。每当谈起最近的新闻，总统先生的最新动态，教授都会兴奋的搓着手说：“我真是爱死他了。他要是再连任一届。咱们能够赚的飞起来。”

　　牛伊万开玩笑道： “有时候看着纽约这些搞金融的人。总让人联想起食腐动物。有些令人反胃。”

　　不知不觉中。也许是话赶话，还是日常工作中不能承受之轻的小问题。教授和牛伊万辩论了起来。面对一位美国哲学教授辩论。牛伊万只是觉得陷入了预设好的“围栏里”，前后左右的边界无法突破。如果上升为人身攻击骂大街，自己就算是完全输了。如此这般，简直是相当的没劲。

　　“我是有一票否决权的。我不同意，这业务就做不下去。” 牛伊万直截了当，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你说的太对了。我也可以否决你的提议。” 教授得意的说道：“咱们应该找一个平衡点。我看时间不早了，该去吃面了。”

　　牛伊万爱吃面是众所周知的。教授提议去吃面，就是给自己找台阶下。牛伊万心领神会，迅速的拾起了面子。也照顾教授的口味，提议去吃意大利餐馆Eataly

　　教授随和的一摊手让牛伊万来决定：“Xi\'an Famous Foods or Eataly”（西安名吃或者意大利大食堂）。

　　考虑到教授对油泼辣子极差的耐受能力。决定去吃Eataly的意大利面。穿行在集合了菜市场、农贸市场、海鲜市场和餐厅为一体的巨型美食城里。牛伊万告诉教授，这在中国叫做新零售体验式消费。教授则认为，这就是和他小时候一样的菜市场和小饭馆儿。闹哄哄的样子，数十上百年都没有变化。完全看不出来新在何处。本着不想较劲的原则。牛伊万仔细看了看眼前望不到边的“新零售卖场”，勉强同意了教授的说法。

　　教授和牛伊万先吞了一份奶酪味道十足的意大利炸酱面，又吃了烤三文鱼和炸软壳蟹。末了喝着意大利啤酒，达成了一致意见。牛伊万提议道：“咱们俩应该一个人扮白脸，一个人当黑脸。”

　　教授不解的问道：“什么白人，黑人吗？”

　　“咱们俩一个人演好人，一个人演坏人。就当是在演戏。” 牛伊万以Good Guy和Bad Guy来说明，教授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从此每当遇到当时不能确定，或者想要拒绝而不过分伤害客户面子，亦或不便于直接推脱的情况。只要是包含了种种准备拒绝倾向的场合下。教授就会语重心长的告诉客户，原则上他是同意的。但必须要去问下中国投资人的意见。然后摊开手耸肩，说道：“中国人，你懂得。”

　　同样牛伊万也会语重心长发自肺腑的告诉客户。这件事原则上没有问题，但必须要去问下美国合伙人的意见。然后抽出握着的手，在客户手背上拍两下，说道：“意大利裔美国人，你懂得。”

　　此时客户都会笑着露出白色的牙齿，连连点头表示懂了。这就回家等好消息。如此操作下来，即使相当棘手的事情，也会被转化为和谐。偶尔牛伊万会反省下自己。纵使变得如此虚伪，还要不断努力提高演技。脸上要自然而然的浮现出，电影里华尔街大忽悠们的满满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