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吻月》芸生生

31、031

　　一切重新迈入正轨，赵莱月又开始投入到日复一日的工作中。
　　只不过，今天江海亲子鉴定中心迎来了两家奇怪的人。

　　以往做亲子鉴定，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父母二人带个孩子。即便是打拐认亲的，大多数情况也是被拐儿童家庭，带着疑似亲子的人选上门。毕竟，在做亲子鉴定前，养父母出于种种原因，一般都是不会陪同孩子到场的。
　　可赵莱月今天却在接待室里，碰到了两家奇怪的人。
　　两对父母，带了一个儿子。

　　两对老夫妻都是两鬓斑白的年纪了，那独独的一个儿子，年纪也不小，看着三十出头了。
　　不过，这两家父母，应该出身是完全不同的。姓顾的那对老夫妻，一看就是早年受过高等教育的，戴着厚厚的眼镜，取户口本的时候，还拿出了一个南城附属实验小学教务处的牛皮纸袋，像是一对教师夫妻。
　　另一对姓张的老夫妻，指节粗粝，掌纹很深，依稀之间可见深黑色的泥垢陷在手心里，看着像是一对务农的老实夫妻。可说他们是老实夫妻，赵莱月又不觉得不像，那姓张的妻子一直盯着那对姓顾的老夫妻，东瞟瞟，西看看的，眉目里透着精明。

　　做亲子鉴定的时候，那儿子站了出来，在那姓张的妻子的催促下，乖乖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是张强。
　　看起来，这张强应该是那对农民夫妻的孩子。

　　张强写名字的时候，顾家的老太太就一直在用手帕擦眼泪。
　　赵莱月只以为，是顾家夫妇早年弄丢了孩子，到现在才匹配上，才过来做亲子鉴定。
　　可刚取完血，那姓张的妻子说的一番话，让赵莱月觉得奇怪。
　　她问赵莱月，江海路亲子鉴定中心的院长是不是叫闫方。赵莱月回她说是。她又自顾自地开始和赵莱月聊起来，闫方当年知青下乡，下的就是他们县，所以他们还有点认识呢。
　　赵莱月自来对沾亲带故的事情没什么好感，就没再继续与她的话题。

　　取走血样后，赵莱月准备把样本放进实验室。
　　可还没走几步，就被助手喊回来，那顾家老太太，情绪激动昏过去了！
　　顾家老太太年纪已经很大，这个年纪的人，耽误不得。赵莱月和助手跟打仗似的，把她送进急救室，还好只是情绪激动带来的昏厥，没多久，顾家老太太就醒了。可醒来之后，她却又哭个不停。

　　也是在这时候，赵莱月大概知道了，关于顾张两家之事的全貌。

　　原来，二十几年前，顾家夫妇知青下乡到农村，因为忙于工作，两人一直没把生孩子提上日程，后来一直想要，也没要上。在顾家老太太三十五岁那年，好不容易怀了孕，一家人都很高兴。怀孕生产都很顺利，因为当时医疗条件不好，顾家老太太就在当地县城医院生下了儿子。
　　可没想到，儿子三岁的时候被检查出了尿毒症。
　　医生说，顾家儿子除了尿毒症，本身还携带了一些其他疾病，像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可顾家老太太向来身子骨很好，家族也没遗传性疾病，又怎么带给孩子？一想到尿毒症，他们夫妇俩立刻就想起来了，当年在县城医院里一同生孩子的张姓夫妇。因为那姓张的妻子就患有肾病。
　　他们立刻联系到了当地县城医院，联系张姓夫妻，做了亲子鉴定。

　　可亲子鉴定结果证明，张姓夫妻的孩子，也就是张强，并不是他们的孩子。
　　而自家的孩子，经过鉴定，也确实证明是他们的孩子。
　　自此，顾家老太太就彻底死心了。毕竟医生也说过，那只是有可能，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病，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顾家夫妻为此伤心不已，尤其是顾家老太太，她自责自己高龄生产才给儿子带来这样的厄运，每日以泪洗面。为了儿子，他们想方设法待他回了城，接受最好的治疗。也很庆幸，后来的二十多年里，儿子的病情还算稳定。

　　可儿子越长越大，也跟他们越来越不像，可身边人质疑也越来越多。
　　顾家老太太不死心，偷偷拿了儿子的头发，去做鉴定。
　　而新的鉴定结果，让她大吃一惊。
　　因为鉴定结果证明，并不是他的孩子。

　　于是，她一边开始给儿子治病，一边再次开始和丈夫寻找亲生儿子的踪迹。连续寻找五年后，终于有了眉目，一切答案都重新指向张姓夫妇。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儿子病情急转直下，一年前没了性命。
　　为了儿子，顾家夫妇已倾家荡产。
　　儿子死后，他们更想要一个结果。
　　可这一次，张姓夫妇极其不配合调查，顾家夫妇多次上门，都被拒之门外。为了不让张强知道，张姓夫妇还特地还请亲戚，把他带去了外地去打工。
　　而这次，张姓夫妇愿意配合鉴定，也是顾家夫妇报警后，警方出面的结果。
　　赵莱月听完，又是震惊，又是无奈。

　　震惊的是，这一对本该拥有美好生活的老夫妻，却因为一场乌龙变成了如今的辛苦境遇。而无奈的是，在那个医疗条件匮乏的年代，亲子鉴定技术的不成熟，鉴定流程没有规范化，确实曾给多个家庭带来类似的遭遇。
　　而赵莱月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次给他们一个笃定的结果。

　　*

　　一个星期后，亲子鉴定结果出炉。

　　张强确实是顾姓夫妇的孩子，而张姓夫妻根本和张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至于顾姓夫妇养了二十几年的重病儿子，到底是不是张姓夫妻的儿子，因为人已死，也无从查证。
　　赵莱月宣布结果，把报告递交给他们五人的时候，五人脸上情绪不一。
　　顾姓夫妇二人拿到报告，直接抱着张强就哭了。

　　张强是懵的，他还是前两天才从养父母口中知道，自己可能是别人的儿子。只是，他一直没拿这当一回事，毕竟二十几年来，他唯一的父母只有养父母，养父母对他还行，日子也还过得去。也因此对于面前喜极而泣的顾姓夫妻二人，他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至于张姓夫妻，在翻看报告、知道事情不对后，姓张的妻子，翻了个白眼，就直接昏了过去。
　　另外四个人，再加上赵莱月，又立刻火急火燎地把她送进了急救室。
　　但急救医生检查下来，她心跳、呼吸、血压都好得很，实在不像是有什么。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醒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闹剧真正开始了。
　　姓张的妻子开始呼天抢地，对着她丈夫说：“帮我报警，我要报警！”
　　她丈夫看着像个老实人，妻子这么说，他立刻就打了电话，把警察喊了过来。

　　江海路公安分局就在亲子鉴定中心门口，没一会儿，盛驰和沈思淼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盛驰跟赵莱月对了个眼色，敲敲门，走进病房。

　　姓张的妻子看见警察来了，指着姓顾的夫妻，开始哭天抢地，“警官啊救命啊，这对姓顾的夫妻，死缠着我们夫妻，要抢我的孩子呐！”
　　“什么情况？”盛驰皱眉，看向赵莱月。
　　两对夫妻手里，都握着亲子鉴定报告，问赵莱月最合适，也最中立。
　　赵莱月告诉他：“亲子鉴定结果是，这对张姓夫妇的养子张强，是这对顾姓夫妻的亲生孩子。顾姓夫妻没有要抢他们的孩子，因为事实是，他们和她的养子确实有血缘关系。”
　　赵莱月话音刚落，姓张的妻子就拍着床板，开始大闹，“这是姓顾的夫妻的地盘，他们都是南城人，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这个女医生串通了他们，想抢走我的孩子！”

　　换做平时，赵莱月早就脾气发作了，可那姓顾的夫妻实在可怜。她耐着性子说，“我们检测全程都有监控，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请其他同事重新给你们做一次鉴定。如果说你们还有质疑，甚至可以去别的检测机构再去做一回。”
　　姓张的夫妻多次故意逃避检测，还把张强弄出去，显而易见，他们肯定有什么秘密。
　　思及至此，赵莱月回过脸去，看向那个撒泼的女人——
　　“基因是写在骨血里的，那是真正的证据，永远造不了假。”

　　那女人被赵莱月给唬到了，张着嘴，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再开口时，她口气开始软了，但还是一副破皮无赖的样子，“如、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为什么二十几年前，给我们做检测的人说，张强是我们的亲生孩子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始猛敲床板：“我要找你们院长，我要找闫方！”
　　赵莱月说：“我们院长跟这件事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我就要找他。”
　　“鉴定结果是设备出具的，不是他。”
　　她又开始撒泼，“我不管，我就要找他，今天见不到他，我是不会走的！”
　　盛驰觉得奇怪，开始追问她需要见闫院长的理由。但女人就是死活不说，只说要见到闫方才肯罢休。

　　巧的是，闫院长历来有上午巡视医院各部门的习惯。刚走到急救室附近，他就听到了里头女人大喊着要见闫方，他下意识地走了过来，正想看看情况。
　　然而，闫院长刚走到窗台前，那女人已像只嗅觉敏锐的猫，一眼就看到他，大叫起来，“闫方，就是你，你给我进来！”

　　所有人都在那儿看着，闫院长向来好面子，迫于压力，只能堂堂正正走进去。里面除了医院人员和盛驰等人，都是他不认识的。至于那一直口口声声喊着要见他的乡下女人，他也毫无印象。
　　可在闫院长走进门的第一时间，那女人已飞快从病床上爬下来，一把扯住他的白大褂。

　　她一双眼睁得浑圆，恶狠狠的：“闫方，二十几年前，就是你在怀荫县医院给我们出的鉴定报告，说张强是我的亲生孩子。今天你们单位的女医生，说张强鉴定下来不是我的孩子。我现在就要你给我一个答案，是不是你害我白养了二十几年孩子，是不是？！”
　　“闫方，我要你赔！你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