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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怪阿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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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是那种做事不计后果,事后又容易心软的人,常常火力全开满腔热情冲上去,结果撞得头破血流回来……
仍不知悔改那种。
进了屋,安娜边脱鞋子边轻轻哼歌,借此怯怯地溜了姐姐一眼。她酝酿了一肚子借口,如果姐姐不相信,就把艾茉莉抬出来挡箭。
谁知到了家,姐姐根本没眼看她。
安琪还是那样,被婚姻困在一潭发臭的死水中。饭菜在桌上认真地摆着,早已冰凉。刚才邵清华在外面敲门,安琪就在屋里开火做饭。哪知饭还没熟,他就已经走了。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望,泪落沾我衣。”
安琪不停地小声重复着脑中某个想法中的个别字句,她眼里结满了冰霜,死气沉沉。
安娜看这情形,突然眼皮一跳,后知后觉想起:她是不是给姐姐闯祸了?
今天上午在荣宇的会议上,她好像得罪了那个大脑袋约翰陈?
……
虽已隆冬,小县城街边人行道上的芒果树葱葱茏茏,繁荣滋茂。
在帝都读博士的一位研究生放了寒假回到县城,放下书包就去找安娜。
安娜妈透过铁栅栏一样的防盗门看了肇嘉星一眼,说:“我小女儿不在家!”
肇嘉星来找安娜,一路上各种思绪,本就惴惴,一听人不在,反而如释重负,拔腿就往回跑。
谁知两秒钟后,老妈竟又喊一句:“回来!你啷个和小时候一样好骗?”
肇嘉星脸涨得通红,阿姨都奔五了,咋还这么喜欢逗他……他一颗心又轰轰跳,缓缓往屋里走……
可谁知,肇嘉星进屋之后,竟发现安娜真的不在!
“安娜去市里了,去她姐姐那儿了。”安娜妈妈抱着双臂盘问得很正经,“说吧,你找她,有啥子企图?理由充分合理,我可以给你她在市里的地址。”
“阿姨……”肇嘉星挠挠头皮,进退两难的样子。
这位瘸子阿姨,真是——
身残志坚,哨皮搞怪呵。
……
安娜做好早饭,看姐姐小心翼翼地下楼来,脑子里就浮现小时候姐姐的样子,端庄稳当,什么都打不倒的模样。
她搞不懂,妖娆小三来袭,拈酸委屈几天可以,可姐姐如今当断不断、溃不成军,所为何事?
安娜不敢挑姐姐伤口,替她拉开椅子,陪着小心。哪知姐姐甫一坐下,闻见桌上的油茶味道,竟“哇”地一声,捂着嘴奔一楼卫生间去。
安娜睁着圆亮的眼睛,恍然大悟:孩子?
怀孕了,铁定是姐姐怀孕了!
难怪姐姐心事重重!
姐姐一心想要孩子,哪知邵清华祖上没积德。他看过野路子的男科,医生含糊其辞,只想卖药。邵家就埋怨姐姐母鸡不下蛋,明里暗里拿话给姐姐听。
孰料闹到这步田地了,姐姐竟然怀上了!
让一个失了爱的女人心绪不宁的,只因她有了孩子。
早饭也顾不得吃,安娜把姐姐弄到医院去。一路上保护着姐姐那什么都还没有的肚子,像眼睑保护眼睛一样。
医院四周里是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安娜喜欢这个味儿,坐在椅子上深呼吸。而安琪却一直觉得,这不是消毒水味,而是尸体防腐剂的味道。
安娜笑眯眯地把头往姐姐面前凑,盯着她问:“姐你是不是在考虑要不要这个孩子?这个没啥子好想的,打胎等于杀人!生下来,我帮你一起带!”
妇产科医师艺高人胆大,白了安琪一眼,要她把大腿往架子上举。
被冰凉的镊子折磨得下腹微痛,安琪出来后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缓一缓。
惝恍迷茫之中仿佛听见邵清华的声音,凑在她耳边温柔缱绻,说:“好安琪,抱着你,就像抱着女儿一样。”那时候他们盼天盼地盼孩子,渴望压不住,安琪看见邵清华眼里的希翼,像看到一家三口的灿亮明天……
等安娜拿来检查报告,安琪看到早早孕阳性的结果时,却虚弱地嘱咐:“安娜,别把这事告诉邵清华。”
安娜不解,睁着大眼盯着姐姐。
姐姐怀了她老公的孩子,合理合法,为什么不告诉他?
啊为什么?
就算要离婚,也还有孩子的抚养费要讨论,藏着做什么?
……
回家时天落了细雨,江景房的几幢高楼蒙着一片烟。
安娜一路小心翼翼地挽着姐姐,同时还留心着脚下的台阶和水坑,设法拉着她绕开高低不平的路。
回到家还不忘护着,硬说姐姐脸色差,强逼着人进屋睡回龙觉。
安娜带上门,心中一迭声阿弥陀佛。想着自己的小外甥正在姐姐腹中喜滋滋生长,她兴奋得心忡忡跳,没来由地高兴。
转身下楼,去寻买菜的无纺布袋子,就听见急炸炸的一阵手机铃声。安娜从姐姐的拎包里摸到手机,看到“荣宇人力资源部”这个来电人,心里突然一忽儿。
“喂,你好!”安娜恭恭敬敬,刚想解释并去找姐姐,对方就开口了。
那声音凉透了,砭人肌骨的寒。
“等下!你等一下!”安娜忍不住打断对方的话,却不知如何是好,只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姐姐安琪,她是病了,她不是不消假,也不是无故旷工,能……”
“这是第二次通知了。如有疑义,可到人力资源部申诉或提交……”
解除聘用?办理离职?
安娜没有文化,一听姐姐被开除,觉得天都塌了。小脸上惊恐万状,挂上电话,耳朵里嘤嗡着那人语气里的薄凉。
姐姐怀孕了需要营养,需要爱情,更需要钱啊!可偏偏行船遇顶风、屋漏遭夜雨,老天心瞎眼瘸,连工作都给姐姐夺了去!
肯定是那个大脑袋陈约翰,她昨天顶撞了他,他就公报私仇!
坏家伙!
砍脑壳的!悖时挨千刀的!
安娜哭了起来。
……
见识了大都市里的人心险恶,安娜开始想念小县城的老家了,想念老家那个挂着香肠晾满青菜的阳台了。
安娜胸口压着巨石,掏出手机看自己那濒死的两万元,心想不能这样下去。
吃过午饭,安娜便挤公交车到邵氏实业集团。邵氏大堂金碧辉煌,安娜没想到三年而已,邵家竟飞黄腾达至此。
邵清华揽着许曼林往里走,就看见他的妻子安琪站在公司大门边,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头发微乱,毛毛的,不知道站在那儿等多久了。
情妇许曼林就跟在邵清华身边,美得惊艳绝仑,嫣然一笑,那笑容像暗夜乍放的花,轻佻、妖娆、迷人,媚骨风韵。
“我在办公室等你。”许曼林在邵清华耳边暧昧地吹了一口气,风情万种地走了。
女人头发蓬乱,上前一步,明白直截地说:“我姐怀孕了。”
邵清华这才看清,眼前这位不是安琪,是安娜。
安娜不知道,姐姐不肯把消息告诉邵清华,是想随时给他最凶狠的报复。
爱得太痛,那就恨吧。
哪知,邵清华并不信,看了一眼安娜肩上的大挎包,面皮忽痛,脸色一沉,问:“有意思吗,安娜?我知道你最会胡搅蛮缠。”
安娜心痛难忍,恳切道:“真的!我姐怀孕了,上午去的医院!”
安娜手里握着一张检验报告单,情绪激荡。她知道邵清华不愿见她,却未必不想知道这个消息。
谁知,邵清华却冷冷地看着她,问:“谁的孩子?”
安娜掀着长翘的睫毛,脸涨得通红,问:“邵清华,你要给自己戴乌龟帽?”
“有意思吗?”邵清华烦躁地抬手,“现在来编排孩子的事,有意思吗,安娜?”
安娜没想到,自己对姐夫的恨意如天之大如海至深,前几天一炉火闷在灰里,现在爆发出来,如剔刀刮骨,教她心头鲜血淋漓。
安娜大声道:“编排?我告诉你,不管孩子是不是你的,你手里捏着红本本,我姐要流产,你就必须来签个字!”
“姓安的,你他妈的就只会胡搅蛮缠!”邵清华两眼血红,怒不可遏。
邵氏的保安围了上来,要把安娜架走。
安娜缓缓抬起眼睛,压抑着的怒让声音都抖了:“邵清华,要这么说的话……我就要开始考虑这件事了!”
胡搅蛮缠!
安娜绝不嘴硬。邵清华敢玩劈腿,她就敢以牙还牙!姐姐舍不得也罢,放不下也罢,安娜不会让邵清华自在无碍地另结新欢。
“你等着!”安娜走的时候,声音不尖不利,沉沉地说了这么一句。
黄昏了,夜鸟盘旋,安娜独自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心里想,这世上,真有一种东西叫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