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乱》冷落殇秋

47、玄森番外（下）

　　(灭人性，为红颜)

　　白雪皑皑，孤单的剪影在飘茫的天地间缓缓移动，留下身后一串朦胧的脚印。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累了便躺下来歇息一会儿，饿了捧着雪猛啃几口，随后又起身上路。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只记得师父离去的那天是一个初春微凉的深夜，大致也已过了几个年头了吧！
　　他要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甚清楚，只想着师父去世那天亲口嘱咐他为全教报仇的事。可是现在茫茫前路通向何方，他心里没有谱！有时他会思量，干他何事，他不是这个教派的一员，况且师父的教派已经荡然无存了，再报仇有何意义？
　　可终究不忍，他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他的生命、他的衣食、他的武功，哪一样都足以让他还报三生！他又怎么忍心让九泉之下的师父失望呢！
　　寂寞，充斥着心；无奈，研磨着他的耐心。
　　满眼漫漫的白，通天的白。落眼处除了白便再无他物，于是当一抹大红闯入眼帘时，他的眼火辣辣地生疼。
　　他走进前去，才惊异地发现竟是一个面貌姣好的女子。从小到大，他不曾见到过这么美丽的女人。说实在的，他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异性。娘亲在他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那残暴的父亲与他同住屋檐之下。他想娘亲一定很美，因为按他师父的话来说他美若女子，却多了一份男人的刚强之气。因为他是西域人，这种美便显得越发明显起来。一定是从娘亲处遗传来的，他怎么也不相信像那个恶心的男人怎可能将他生得这般美。
　　但，那都是过去了。眼前，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人呢。他有些手足无措，不晓得是该将她扶起来还是任由她就这样倒在雪地里转身离去。
　　踌躇间，远方似有铮铮铁蹄踏雪来，夹杂着男人的辱骂声不一会儿便出现在了面前。马上粗犷勇武的男人们甩动着皮鞭，粗野的嗓门高吼取闹，眼见长长的鞭子就要抽打在女子的身上，他的心猛然一震。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一把抓住了飞旋而来的可怕鞭子。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歪了？竟然来管爷我的事？”为首的男人最是强壮，粗实的头颈隐隐露出肌肉，让他原本就不定的心有些慌张起来。
　　见他没有答话，一旁手挥皮鞭口放厥词的小卒们立即围了上来，对他形成了包围之势。
　　“公，公子快走！他们，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馨儿不想连累公子！”不知何时，陷在雪地中一动不动的红衣女子忽然挣扎着几欲起身，却终因体力不支再次倒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他的心又猛然地抽动了起来，为何，一见到这个女子起，他原本平静的心湖便碧波荡漾起来。这十几年来，他何曾动过心动过情呢？没有，有的只是仇恨，恨父亲，恨他抛弃了自己；恨正义，恨江湖抹杀了师父的心血。只有这一刻，他才懂得原来他的心并没有丧失应有的情感！
　　不，他一定要救她！
　　“我且不管你们是谁，只要放了这姑娘，我便饶你们不死！”他故作镇定，天晓得此时他的心里有多么恐慌！毕竟第一次遇上对手，就算小时候再怎么聪慧，没有过与对手的交锋经历，怎知自己的斤两。
　　果然，那彪形大汉闻言眉毛很是傲慢地挑了挑，“就凭你？哈哈，你们听到么？这小鬼头竟和我叫起板来了！怎么，小小年纪就要学英雄救美么，哈哈，只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下的黄鱼脑子了！”说着和贼众一同取笑起来，眼角透露着凶光斜睨他。
　　青筋突突直跳，感觉血液一下子冲上头脑，他不及大汉反应过来便抽出横卧腰间的玄冰剑朝他刺去。飞天漫雪，冰冷酷寒，而这玄冰又乃天山天池池底千年不溶的玄冰打铸而成，寒光凛凛，杀气乍现。剑落，温热的血喷射而出，洒落在红衣女子身边一片洁净的雪地上。
　　贼众见群龙无首惶惶炸开，轰然散开去四处逃窜。他倒也不去追逐，只轻轻将孱弱无力的她扶起。
　　冷凉的锦棉下若瓷般肌肤隐隐触动着他的神经。脸微微发烫，抬眼竟望见她洁白的脸庞亦是红光扑扑。纤长微翘的睫毛扑动下一双灵转的美目虽噙着点点泪花，却是莞尔动人。心重重敲出一个强音，显然她也听到了，彤彤容颜又抹上一层可疑的赧色。
　　“公子！”许是被玄森注视地久了，红衣女子别过脸去轻轻唤道。
　　玄森微愣，旋即脸越发地烫了起来。
　　相对无言，两颗寂寞萌动的心彼此牵绊。
　　“谢谢公子救了馨儿的性命，馨儿无以回报，只愿今世随公子浪迹天涯！”那自称馨儿的红衣女子对着杵在雪地里一脸痴情的玄森福身道。
　　玄森微微一怔。她说什么，她要跟着他？虽内心是极其欢喜的，可是，他注定是要闯荡险恶江湖的，他怎能让她和自己一起受苦受难呢？他不忍！
　　“不，馨儿姑娘，我只是一界小辈。这打打杀杀的日子可是会苦了姑娘啊！”他言不由衷。
　　对不起，馨儿，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不能连累了你。
　　他不过是漂泊在江湖红尘中的一颗小小尘埃，他的命运如何，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能连累她呢！
　　失落划过眼眸深处，一闪即逝。决绝的转身，漠然的背影，他却不曾看到她眼中的泪。
　　心像被掏空了一般，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他久久不愿转身离去。难道他救错了做错了么，还是……
　　“馨儿！”他终究不忍，朝她飞奔而去。
　　她内心一喜，狂乱地摸着脸上的泪水。他急忙从背后扳过她的身子，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馨儿，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发誓不会离开你了！”他的心悸动着，不顾怀中可人轻轻的抽动搂着她，拥着她，不再放手。

　　……

　　她叫馨儿，家世虽算不上中原的大家，她父亲却也是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近些年来，中原浩荡，群雄并起。一些武林的败类乘机崛起帮助绅豪铲除异己。她的父亲便被人陷害，母亲拼死带着她逃了出来，辗转大半个中原只为逃离那些恶人的追杀。可是，经此劫难，母亲破败的身体再也不能承受任何打击了。终于在前些日子一命归天，馨儿垂泪匆匆草葬母亲又开始了流亡的日子。可是，终究还是被那些人追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森，好看么？”馨儿举着刚为他绣好的帕子在他眼前扬了扬。
　　玄森定睛，只见两只颜色迥异、五彩斑斓的鸳鸯嬉戏水中央，荷花微摇，水波荡漾。那只更鲜亮的正歪头一脸的红晕，另一只用长长的美喙轻轻梳理身旁伴侣的鲜羽，不亦乐乎。
　　玄森宠溺一笑，“好看，是你做的都好看！”说着将她轻搂入怀。
　　嘴角清扬，甜蜜尽在不言之中。只是她不知道，这样的平静美好注定要被打破，错不在她，只怪缘定命定。
　　“森，不，你不可以这么做！”她垂泪欲滴。
　　他一脸的不解，“为什么，馨儿？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他们竟然灭你满门，我怎忍得下这口气！”
　　她气结，“可是，你杀了他们多少人！你，你竟然灭了整个村子啊，有多少无辜老幼妇人枉死在你的手上，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玄森轻笑一声，“什么枉死！他们都是活该，我要让他们为你的爹娘陪葬。怎么了，馨儿？你不开心么？我可是为你报了仇啊！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呀！”
　　她的心一寸寸冷下，她没想到那个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的男子对别人竟然这般残暴，这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西域男子竟然这样草菅人命。
　　她是恨那些人，可是再恨又能怎样，能换回爹娘生的容颜么？她已然放下仇恨愿与他平静地生活下去，可是为何！
　　“馨儿，你知道么，就算不为了你我也必须这么做。我要为师父报仇，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不能忘却师父的遗愿！馨儿，不必这么自责，这年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怎能偏安于一角呢，这乱世中只有强者才能永远地生活下去，也只有笑到最后的强者才能给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安全无忧的生活。馨儿，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他，他竟要天下？
　　是的，他要独霸天下。不仅仅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自从他和她相遇，他便逃脱不了这样的念想。他要她快乐，他要她安逸，他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一点的委屈了。所以，他必须在腥风血雨中立于不败之地！
　　于是，他带她来到了西域摩伦，在这里秘密地将圣罂教创立并迅速扩张。当然这一切，她全然不知。
　　“馨儿，不用害怕，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永远在你的身边。我要为你赢得天下，而你就是我最尊爱的皇后，有朝一日母仪天下！”
　　不是不感动的，可是她知道她承受不起。高处不胜寒，登上这样的高位，她需要踏过多少人的累累白骨，而他的双手又将滴有多少人的鲜血？
　　不，她不愿意。虽然她爱他，可是她不愿意他为了她而毁了他自己。
　　“怎么了，馨儿，不舒服么？”见她脸上阴晴不定，玄森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她强忍着笑颜，“没什么，就是有些困了！我先去睡了吧！”说着便欲转身。
　　玄森见她淡淡，心下微微一动。她还未踏出门便被他从身后狠狠搂住，她大吃一惊意欲挣脱，无奈玄森的力道大得惊人。她不再挣扎，却阻止不了内心的悲哀。
　　红帐飘逸，慢慢遮去了两道扭动的身影。嘤嘤细语，锁不住满院的凄清。
　　翌日。
　　“馨儿，馨儿你在哪里？”醒来，人去枕空。
　　馨儿，你去了哪里？为何要丢下我一个人。玄森不禁痛苦地蹲在地上，一个个剪影、一张张笑颜，宛若流光、恍然如梦。
　　她走了，带着她的心永远得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啊——
　　犀利无助的吼叫划破天际，可是唤不回她决绝的背影。他又一次失去了一切。馨儿，我会永远都记得你的，我内心深处的那个女人！
　　也绝不会食言，为你，争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