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不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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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妮很快告辞了，她认为，许久未见的爱德华和埃莉诺或许会有很多话要说。
她稍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提早把爱德华的讯息告诉埃莉诺。她曾为此犹豫过，但很快否决了这个念头。埃莉诺若早知道了，恐怕最多也只有一瞬的惊喜，剩下的更多是交杂着期待和疑虑的矛盾。既然爱德华已经决定不给埃莉诺她所期望的快乐，那么范妮至少不要增加她无谓的痛苦。
幸而，这兵荒马乱的白天完全没给埃莉诺想起爱德华的机会，范妮也不必直面她的忧郁，不必动摇和为难。就让爱德华来亲口诉说他的决定吧，如果他在见到她之后，与她交谈过之后，还能如他所筹谋那般，坚决地背离他的真心的话。
爱德华不能。
他的沉默和困顿无一不在说明这一点。他午后就到了巴顿庄园，这可比一个受欢迎的拜访应该持续的时间短得多。
爱德华一进了客厅，强打起精神和众人寒暄过，就迫不及待地表达出想要与许久未见的姐姐单独谈话的意愿，然而，在他如愿后，他又花费了一整个下午盯着窗外干枯虬屈的树干发呆，在仆人来通知晚餐后，他才说了这场“谈话”的第一句话：
“我说不出口，范妮。我……我没办法对她说出…我决定说的话。”
范妮什么都没说，只给了他一个拥抱。他像溺水者窒息前抓到唯一一根浮木一样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她所能承受限度内的所有体重都移加到了她的身上。埃莉诺安静地抚摸他俯在她颈窝的发顶，对他的不忍与对埃莉诺的一样多。
爱德华从来阳光一般和暖的五官蒙上了霜寒，整个人就像被倾盆骤雨泼透的弃犬，通身都是潮湿的甩之不去的燥郁，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丧气和狼狈。
“先去吃饭吧，爱德华。”
当然，现在的爱德华没有任何胃口，好在米德尔顿一家的健谈让他的嘴一直都有的忙，使他的少食没那么突兀。
范妮发现他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要糟糕，决定的作出没能让他的心变得平静，反而加剧了动荡，她原本不想在他长途跋涉后立即讨论太过沉重的话题，但是，他的状况不允许她拖延了。
“你觉得，告诉埃莉诺比向她隐瞒更让你痛苦吗？”
爱德华没想到范妮一坐下就开门见山，不禁扯出一个苦笑，看来他真的让姐姐生气了。
“不……我只是觉得，比起被告知实情，被隐瞒着，她也许能不那么痛苦。”
“所以，你改变主意了吗？你打算永远隐瞒下去吗？”
“……如果可以的话。”
范妮对他决定的骤然改变未作评论，转过头，不再看他。
爱德华突然感到了恐慌:“范妮……现在，你现在对我失望了吗？”
“不，没有。”范妮转回头，目光毫无感情，语气平静，“我只是惊讶于你的自私，而你的无知和怯懦还不足以让我失望。”
“这不是自私足以概括的错误，范妮，谢谢你的安慰。无知地定下婚约，怯懦于面对现实，这样无能的我不配听到‘失望’以外的评价。”
“不，你误会我了。我没有安慰你。”
“……误会？”爱德华迷蒙着抬头看她。
“在还未了解婚姻的真义时盲目立约，这是很多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这种常见的莽撞算不上无知。隐瞒决定也是你在前瞻后顾过才作出的，与其说，现实是你怯懦的原因，倒不如说，正因为将现实想得太多太错才会有现在的愚蠢挣扎。”
范妮看着茫然的爱德华，嘴下不再留情，一字一句，戳破他心底的自欺欺人：“你的无知，在于你对女人的轻视。爱德华，你凭什么认定埃莉诺得知真相会比被瞒在鼓里更痛苦？凭什么认定露西失去婚约者会比埃莉诺失去心仪者更痛苦？又凭什么认定露西离开一个不再爱她的未婚夫会比与一个另有所爱的丈夫绑在一起过一辈子更痛苦？凭你认为的女人的软弱吗？凭你认为的埃莉诺比露西更坚强的性格吗？那么，凭什么是你来判定这一切呢？凭什么由你决定更坚强的人就活该承受更大的痛苦呢？”
爱德华瞠目，嘴唇颤抖，但没能成功吐出一个音。
“我不失望，我的弟弟，我只是有些难过。我知道男人大多轻视女人，我以为我让你和他们不一样了，可是，你在自私驱使下的行为告诉我，我失败了。爱德华，我不明白，露西就算了，为什么对与你言谈无碍的志趣相投的埃莉诺，你依然不能平视呢？不肯平视，就可以不尊重，可以任意地隐瞒和欺骗，可以肆意放纵你的懦弱！你今天是怎么面对她的呢？用刚才那样的冷淡吗？你是怎么和她解释你戒指里的发丝的呢？说是我的吗？你不敢太过亲近她，不敢告诉她你戒指里镶着露西的头发，宁愿坐视她在回忆和猜疑中消耗殆尽，宁愿坐等她燃尽希望不得不痛下决心剜去坏死的感情。你的虐行不是由于已经赤-裸-裸摊在你面前的现实，而是由于你可耻的恐惧。你恐惧面对她对你所为、你所想乃至你整个人的否定！”
“不……！不是这样的！”爱德华痛苦地低吼，“我只是贪恋欢乐的时光，想让美好的回忆再多一点，足以成为我们最后的安慰。我没……没真的想永远隐瞒下去……”
他说到最后，泣不成声。范妮闭了闭眼，安静地说:“恐怕，那只是你一个人的安慰。”。
爱德华浑身一震，再也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个很久，他慢慢抬起头，走到大开的窗边，他已经风干的脸被风吹得发痛。
“你说得对，范妮。我的自私、我的无知和怯懦令人生厌。”
范妮看着他几乎要沉入夜空的背影，叹了口气:“彼此彼此，我的指手画脚同样令人生厌。”
爱德华笑了：“那封信让你生气了吧，现在想来，通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和居高临下……抱歉。”他想了想，没等她回答，自己补充道，“我猜，你本来也没打算这么早教训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大概至少等我从情伤中恢复过来？你没想到，我没用过头，你等不到了……抱歉。”
范妮也被他的自嘲逗得放松了脸色:“谁都有没用的时候，你已经是很有用的那个了。”
爱德华顿了顿，语气虚弱但平静地说:“我会尽快和埃莉诺说的。”
范妮也没有再逼迫:“按照你觉得合适的步调吧。”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你依然让我骄傲，弟弟，我只是以女人的角度提醒你，请不要忽视所有最糟糕的结果……但我知道，你能做得妥帖、得体。”
“然而伤害是不可避免的。”
“是的，这就是代价，至少现在，我们没有办法避免。”
“可是，明明是我的错误，代价也该是我一个人的，凭什么由她来承受？”
“这就是命运的无理之处，自始至终，我们无从伸冤。到底，你也在承受，不比她更轻。”范妮展开怀抱，“爱德华，我希望你们都幸福。”
爱德华抱住他的姐姐，收紧手臂，“我向你保证，范妮，我会尽力。”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不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