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躁》九果

90、第 90 章

　　鹿钧道: “洗耳恭听。”
　　“既然如今敌暗我明，那无论这座阿鼻宫如何动作，怕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我今日来找将军的事，是肯定瞒不住的。”伽华道:“既然如此，索性我便站到明处。”
　　鹿钧眯了眯眼，没说话。
　　“既然我查什么，皆在对方掌握之中。那么就由我来吸引对方的全部注意，将军另派一心腹，走暗。”
　　鹿钧并未先问那“暗”，反而问他:“你的明，如何走？”
　　伽华道:“就从那鬼兵将首查起。对方用人，自当查过他的底细。我循着此路下去，或许能有些蛛丝马迹。”
　　“若是没有呢？”
　　“若是没有，那引也要将那蛛丝马迹引出来。”伽华看着他问道:“将军试想，对方若知道我在查那将首，当如何？”
　　“无论你查出与否，只要你牵扯进来，必杀。”鹿钧的眼眸冷了冷:“其次必伤我儿，就像上次。”
　　伽华微笑道:“对，只要他们出手杀我，便就露出了行迹。”
　　鹿钧眼底有些轻蔑:“万一他们尚未露出行迹，就已经把你杀了呢？”
　　“我既然敢以身为饵，自当有些把握，将军该信我。”
　　鹿钧眯了眯眼:“你可知如此，我儿会承担什么样的风险？”
　　“风险是一定有的，你应当做好这样的准备。”伽华沉静道:“我所要做的，便是极大地降低这样的风险，尽可能让令嗣平安归来。只要他魂魄尚存，那肉身之损，皆是可以弥补的。”
　　“那若贼人伤我儿魂魄呢？”
　　伽华摇头:“他们将令嗣劫走，并能在将军眼皮子底下将他藏得一丝不漏，可见是花了心血的。若仅仅是为了这两万鬼兵，眼下也当做交易了。可是他们如今按兵不动，怕这鬼兵只是前戏小菜。在他们得到真正要的东西之前，绝不可能轻易伤令嗣魂魄。”顿了顿，他微凝道:“但肉身之损，怕是无法避免。”
　　鹿钧握了握拳，沉声道:“就是修复肉身，也得两三百年。”
　　伽华抬眸看他:“将军知道，孰轻孰重吧？”
　　鹿钧自然知道，只是终究还是妄想有个万全之策。他咬了咬牙，冷冷望他:“你修为可有大乘？”
　　伽华不置可否。
　　鹿钧见他如此，只当默认，权衡之下勉强接受这个提议。
　　伽华见他脸色难看，微笑道:“将军不必忧心，在下既然来了阿鼻宫献策，自然是有准备的。倒是有另一桩事，我想了想，还是想请教一下将军。”
　　“问。”
　　“听闻沉崖众鬼兵，皆是认鬼符，鬼符在谁手中，他们便听命于谁。至于发令者是谁，他们完全不需要知道。将军能将雎冥的兵私下授与他人，那么如今将军手中的鬼符是真，雎冥手中的鬼符是假的吧？”
　　鹿钧挑眉:“这与何干？”
　　伽华道:“雎冥不会发现吗？”
　　鹿钧甚有把握: “短时间内不会。一来无战事，二来，那两万鬼兵依旧守在边境，雎冥身在矶平山，不会心血来潮想去验兵的。”
　　伽华袖内的食指与拇指指腹微微摩挲，沉思半晌后，抬眸轻道:“那恐怕，对方近期会有些动作。”
　　鹿钧皱眉:“什么意思？”
　　“他们指名要了雎冥的兵，应当也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要么是想借此挑起将军与雎冥之间两虎相斗，要么便是想要……”
　　“起兵。”鹿钧皱眉道。
　　伽华不语，然而那脸容却凝重了起来。
　　鹿钧反应过来这两个字后，煞时变了脸色。他近来只沉浸于鹿笑至失踪之事，却未曾细想这两万鬼兵背后的用意。怪只怪这鬼兵数量不多，且又守在遥远边境，不甚起眼。可是若真起祸事，绕背袭击，却也足以打个措手不及。
　　鹿钧厉声看他:“难道有人想造反？！”
　　伽华微微吐了口气，摇头道:“指名要的雎冥的兵，或是真正想对付的是雎冥。”
　　鹿钧看他，想了想:“若是雎冥出兵，正出的是这两万兵，皆是反而被他们咬上一口，确实好计谋。”
　　伽华望着他:“将军可知，沉崖有谁想要费心对付雎冥？”
　　鹿钧冷笑:“这个问题你若问任何一个人，得到的答案必然只有一个。”
　　伽华自然知道，他静道:“可我问的是将军。”
　　鹿钧定定看了他一会，道:“雎冥此人，玲珑八方。你若真问我谁想对付他，我看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想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伽华略微犹豫后，问他:“将军可有意向与雎冥合作？”
　　鹿钧嗤道:“然后将我调换他鬼符一事和盘托出？”
　　伽华抿唇，又道:“但那样，胜算会高出许多。”
　　“但我也给雎冥留下了一个实打实的把柄。”
　　“若他们届时调动兵力，将军无论如何也摘不出去了。”
　　“这事我自然知道。但雎冥没有证据，我死不承认即可，他又能耐我何？”
　　伽华看着他，不知是知道了什么，眼眸微不可见地暗了一下。过了一会，他道:“既如此，那雎冥这条路便不走了。我会按照方才所说的计划行事，而将军你这边，劳烦派出一名心腹。”他将面前两封信推还至鹿钧面前，并食指在桌上无声地写下两个字。
　　鹿钧的眼睛眯了眯，道:“此路难行，我可没办法。”
　　伽华沉静道:“我既提出，自然能行。”
　　鹿钧这才真正地正视眼前这个青年，道:“你有如此本事，当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你叫什么？”
　　谈到现在才问名字，足见这位鬼族大将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伽华微微一笑，道:“若是事成了，将军与我各取所需，以后也不需要来往。若是事败了，将军又何必需要知道一个死人的名字呢。”
　　闻言，鹿钧竟是笑了笑，道:“你倒是好胆识。”
　　“将军谬赞。”
　　“你预备怎么查？”鹿钧道:“需要我找人把那将首的一些材料带过来给你吗？”
　　伽华摇头:“不必，既然明着查，我自当事必躬亲。敢问将军，这沉崖鬼兵的资料，都是保管于何处？”
　　“自然是兵马府。”鹿钧道:“只是那直属帝君，守卫极其森严，无诏难进得很。”
　　“将军可有办法？”
　　鹿钧嗤笑，看了他一眼:“你若问我，没办法我也得给你想个办法啊。”
　　伽华垂眸微笑:“那便多谢将军了。”
　　“你不必谢我。”鹿钧看着他，忽然笑了笑。纵然他是武将，但身上那股阴郁之气却不是肃杀端正的脸容可以压得下去的，那笑容森寒，令人无端脚底生凉。
　　伽华却眉眼如常地望着他，唇角含着那浅浅的弧度，仿佛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鹿钧抬手从桌上挥袖而过，那两封信顷刻消失。然而，下一秒，桌上却出现了另一件东西，一个半手大的五彩琉璃瓶，里面那条青白色肥硕的蠕虫狰狞扭曲，似乎想要从其中逃出来。
　　伽华垂眸看了一眼，又神色平静地抬眸看他，微笑道:“将军何意？”
　　鹿钧道:“你当知道今日这番交易，我是冒险愿意信你一回。但是……”他将五彩琉璃瓶慢慢往伽华面前推了推，不冷不热地笑了笑:“你总要留下些什么，好叫我安心吧。”
　　伽华笑了笑，点点头:“理当如此。”他将琉璃瓶拿起，垂眸看了眼其中那条蠕虫，道:“不知此虫功效？”
　　“七日后无解，死。”
　　伽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垂眸便打开了瓶盖。那蠕虫得了新鲜的空气瞬间爬了出来，那一节一节青白色的肉身上凸着密密麻麻的小粒，有些像是癞蛤蟆的皮，甚是恶心。
　　伽华眉眼平静地将手伸了过去，挡在了瓶口。那青白虫自然毫不客气地咬了下去。
　　那虫看着无骨，牙却格外锋利，刺痛感传来时，伽华甚至微微皱了皱眉。不知怎的，这一幕有些熟悉。若是殿下知道他今日，该会生气吧。他忽然出神地想着。
　　“你倒是爽快。”鹿钧伸手将那青白色的虫抓了回去，一把塞回琉璃瓶内，青白虫挣扎地在瓶内蠕动，似乎不敢相信自由的时间如此短暂。
　　伽华回神，垂眸看了眼那小拇指上一道不甚起眼的小血印，笑了笑:“望来日将军给解药和阴骨香时，也能这么爽快。”
　　“这是自然，我当一言九鼎。”顿了顿，鹿钧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只是我倒好奇，你究竟是有十足十的把握呢，还是这阴骨香实在重要，值得你如此赌上自己的性命？”
　　伽华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果然，当有了一个不得不受制于人的致命点后，鹿钧便对他放心多了。很是爽快地令人给他找了个阴制令牌，上面刻着极为繁复诡异的图案文字，说是可出入兵马府，但是得低调。
　　伽华拿了此牌后，便告辞了。他所服用的化形丹快支撑不了多久，果然待驾了云后不久，便露出了本来的容貌。
　　兵马府虽是直属于老鬼帝，却不在向阳宫内。它独座于云山之内，周身浓雾缥缈，远远望着只冒出了个塔尖，闪着微亮的光芒。
　　伽华下了云，左右高林密树，路却坦荡。趁无人他稍稍捏了个诀变了容貌，这术法得时刻提着，不得有半期丝懈怠，否则当场原形毕露。眼下没有化形丹，只得冒险一次了。
　　兵马府前厚厚的红墙外，皆是来往森严巡逻的鬼兵，看着比向阳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好在那大门口也是偶有人鬼进出，如此他也不会突兀。
　　伽华镇静着走了过去。
　　门口鬼兵果然将他拦下”“什么人！”
　　他将鹿钧给的令牌拿出，举给他们看。
　　两侧鬼兵细细查看后，放下兵器，对他示意道:“进去吧。”
　　伽华轻轻点了点下颌.“多谢。”随即将令牌收起走了进去，直至跨进那大红色的门槛，才悄悄松了口气。
　　兵马府虽名为府，里面却地界极大。放眼望去竟是青山绿水，只有几座殿横在山间。只是，伽华的目光却是放向了远处正中心的那座高塔，正是方才云间所见的那塔尖。他轻轻一点足尖，快速掠风而去，眨眼间便到了塔下。
　　塔前有两个小鬼守着，见他，问道:“大人可是要查阅资料？”
　　伽华轻轻点头，并将那令牌再次拿出。
　　小鬼检验令牌后，恭恭敬敬地向他伸手:“大人请随我来。”
　　伽华跟着他进了塔，塔内阴凉之气更加逼人，像是寒潭深处，甚至能令人竖起鸡皮疙瘩。伽华默不作声地搓了搓手臂，跟着那小鬼走过弯弯绕绕的机关铁柜。这些柜内都设置了一排排的抽屉，整齐划分，从外表看根本看不见一卷书帛。
　　想来鹿钧那令牌包含了某种意义，小鬼也没问他究竟要查什么材料，直接将他带至了某处，便停下脚步，转身对他道:“大人，到了。”
　　伽华环顾周围，这一层的铁柜都呈半圆形，两边互嵌，形如圆笼。
　　他对小鬼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在这看看。”
　　小鬼应声退下。
　　待确定他消失了，伽华才快速地扫向那一排排的铁柜，搜寻那些抽屉上面密密麻麻的刻字。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他眯着眼，找了半天目光才终于在某处停下。踩着铁柜内设计的内嵌式梯子，他往上走了数步，将那刻着“武城鬼军”的抽屉打开。
　　抽屉内那卷竹简放得很是妥帖。伽华却并未急着拿出，反而伸出食指，慢慢地在竹简旁的抽屉空置抹了抹，满是灰尘。
　　他将竹简慢慢拿起，看了眼底下被灰尘围起的一片净土，却不是这卷竹简的长度宽度。
　　显然啊，这竹简近来被人拿过。
　　伽华极浅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