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剑良箫·前传》填同学

9、第四章 盟约(一)

　　“事发至此，也并非我本意，”止玉言诚恳地说，“五皇子为人尚可，我从未想过要置他于死地，这一点希望你可以明白。”他停顿了一下，“听说那日之后，皇上身体一直不好，时醒时昏，上朝的时间也比以前短了。照这样的情况下去，太子代理国政，是迟早的事。我此次过来，也是给三皇子提个醒，希望三皇子殿下可以早做打算。”
　　高扶瑄站得笔直，“有什么可做打算的，我无显赫家世，朝堂之上也没有什么支持者，我并未尽心于此。你也不要白费力气了。”
　　止玉言莫测地笑了，“你自己如何，你心里最清楚了。如果你真毫无念想，怎会从来都是卷不离手。皇上之前交代之事，你也从不曾出任何错漏。我猜你是怕太子将疑心放到你身上，所以才在早年出兵之时早早归朝，将领兵打仗的事交给他人，不然那个姓薛的怎会被有机会封为异性王爷？而且，薛晋郢身边的那个人，看着可和三皇子少时身边的小太监颇为相像呢。”
　　这番话刚开始并没让高扶瑄有什么反应，但听着听着，他渐渐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寒毛站了起来。他审视着面前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表示要辅佐自己的阴郁谋士，这种被看穿一切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他缓缓抬起头，神情中略带一丝傲气。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他尽可能保持清醒，却也明白，很多出乎他预料的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你是如何知道薛晋郢身边那个人的事的？”
　　止玉言看了看他，缓缓跪了下来，尹仲想扶他起来，却没想自己竟根本扶不起来。他抬头看尹仲，尹仲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高扶瑄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三皇子少时便谨慎如此，且重情重义，玉言着实拜服，愿辅佐三皇子登上皇位。”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如何知道那个人的事的？”高扶瑄仍坚持着自己的问题，“当年我把他送走，已经确保了四周没有其他人的。”
　　“三皇子可还记得你回皇宫时，身边路过的马车？当时，我便是在那车上，不瞒你说，当时你们说的话，我听见了。”
　　高扶瑄接着问，“你都听见了什么？”
　　“我听见，下一任大燕帝王，在为他的亲信，安排最合适的、也是埋的最深的一条路，”止玉言神色微微有些动容，“我不记得是十几年前了，但是当时三皇子尚还年少，便有如此思虑，竟可保住陈家最后一丝血脉。陈家一向赤胆忠心，为我大燕立下汗马功劳，不应该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果。我与陈家虽无瓜葛，但却一向敬重。三皇子以一己之力护得忠臣后人周全，我相信以三皇子之见地，必能带得大燕，扫清内忧外患，重回高燕盛世。在此，臣恳请三皇子，不要再隐藏自己的才能和心思。”止玉言语毕，深深地对着高扶瑄叩首。
　　高扶瑄看着他，伸手扶起他来。
　　“你可还记得，你第一次向我表明来意时，我曾问过你为什么。”他微微皱着眉看止玉言，得到的回应是轻轻的点头。
　　“我不是一个好皇子，父王忧心朝政，我却为了自己，基本不去帮什么忙。我也不是个好的兄弟，看不惯大哥的横行作风，把责任都推给了二哥，其他的弟弟们有需要，我也没有能力插手，还总是承五弟、六弟的情。我更不是个好儿子，母亲蒙难的时候，我只能呆在一旁，什么也做不了。我更不是个好兄弟，阿选必须隐姓埋名，我却只能把他送到战场。”高扶瑄拍着他的肩膀，认真地看着止玉言，“你确定，要辅佐这样的我么？”
　　止玉言站起身，竟无言语。
　　“我自幼生在皇宫，所以非常明白，无论走哪条路，都不会是一条无辜的路。如果确定走此，你我也不会是无辜的人。我确实不止一次想争得一些东西，但自保已成问题，我怎有闲心去思虑其他。我是一个胆怯的人，你确定，要辅佐这样的我？”
　　“有胆怯，才会有敬畏。”
　　“那你可知我母妃是谁？”高扶瑄探究地看着他，“我的母妃，是当年人人喊杀的江湖女魔头，我的父王可以为了我，把她迎娶回来，却不能为了我，护得她周全。”
　　“那三皇子又可知，你的母妃当年就是为了你，才决意牺牲自己。而那时的皇上，仍在摄政王的权势阴影之下，连自保都成问题，可以护得你活下来，已是不易。你母妃一事，本就是摄政王一派想打压皇上名声而搞出的幌子。加上四皇子诞生，更是让皇上担上了荒淫无度的罪名。你母亲被江湖称为女魔头，自然也被扣上了妖女的帽子。”止玉言慢慢回忆，“当年摄政王俨然已有登顶皇位之势，但不知为何，即使是有人要刺杀他，他也一直没有动手。大燕外乱不止，内忧不休，很久之后才得以平静。你带那人出宫之时，正好赶上事变之前。事变后，皇上也是好耐心，才给了那些摄政王旧部一条活路，顺便慢慢拔出他们遗留下的势力。可惜这些势力枝繁叶茂，又岂是朝夕间可以清除的。”止玉言看向高扶瑄，“三皇子不为其他，便是为了母妃，也应多多思虑。如今，摄政王旧部俨然已有再起之势，太子眼中早已没有他人，二皇子虽一身豪气，但时常过于不拘小节，其他几位皇子，对这朝政只怕也不是那么感兴趣。三皇子若不作出选择，到摄政王一脉东山再起，只怕江山也要易做他姓了”
　　高扶瑄眼中有了怒气。
　　“止玉言，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止玉言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沧桑，“玉言所说，句句属实。玉言深蒙师父教诲，且与天算略有缘分，早在接手朝阳楼之时便已知晓我所选之路。三皇子若愿争得一争，日后玉言定会将所知所学倾囊相告。”
　　“若是我不愿呢？”
　　“那玉言便等三皇子到新帝即位为止。”
　　高扶瑄突然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止玉言等着他。
　　“好、好，”高扶瑄点头，他的眼中多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当初我让阿选去薛晋郢身边，何尝也不是想让他日后助我一臂。如无人相助，自然只能顺势而为。若你愿助我，我们便试上一试。你且坐下来，很多事情，我还需要先了解。”
　　止玉言的笑意在眼中一闪而过，他坐下说道，“如今，很多事情已经不能从长计议，五皇子一事如同催化剂，皇上本就身体不适，如此一来只怕更是大不如前。此事已出，太子更不会再罢手，必会有急功近利之相，只怕日后极端的事情来得会更多。所以……”

　　入夜。
　　止玉言已露出疲态，说了太多的话十分消耗他的精力。他的身体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在摄政王制作药人的药庐里，被耗食干净。他没有让尹仲陪他一起，因为他想自己走走。
　　武功尽失带来的后果就是，连身后有人跟了他一路他都没听出来，直到那人站在他面前，他才疲惫地抬眼看过去。
　　“朝阳楼近日看来十分闲适，楼主竟可随意外出，连楼里人都不知道去了哪儿。不曾想过，大名鼎鼎的止楼主竟然在三王府里逗留了大半日啊。”这人的声音冷冷清清，“不知止楼主找我三哥，有什么要事呢？”
　　“咳、咳……”止玉言还来不及回答，便忍不住弯腰咳嗽起来。
　　那人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走上前来扶住他。
　　止玉言倒也没有拒绝他的帮助，只是苦笑，“我早料到，这事瞒得过京城里的任何人，却也瞒不过奉命看守各位皇子的六皇子啊。”
　　高扶烺叹息，“你既已知，又何必以身犯险，各皇子府现在都是禁止出入，你去三哥那儿的事，正直父皇在气头上，免不了要重罪的。”
　　“莫非六皇子真的要将这件事告知于皇上？”一向坦然自若的止玉言竟似有些不敢相信。
　　沉默片刻，高扶烺回应他，“只此一回，这次你还比较掩人耳目。回头我会告诉三哥府上的人，让他们管好嘴巴。至于你，你以后还是少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找三哥。”
　　“你可知我为何来找你三哥？如今的形势你不是看不清楚……”
　　“——你又可知为何你和尹仲进入三王府没有任何阻拦？”高扶烺打断他，“我当然知道你为何而来。可是我不想了解，也不想参与。这件事到我就为止了，我可以保证不会传出去。”
　　止玉言凝视他片刻，“扶烺，你父皇让你看守诸位皇子，连原本身在寺庙的四皇子，都被迫回了那个临时腾出来的府邸。你可知这些是为何？”
　　高扶烺不言语。
　　“太子早些年便已参与监国，五皇子也时常辅佐，二皇子则常年在外远征。皇上近来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关于皇位的事，他怎能不做权衡？可是，权衡的结果是什么呢？五皇子是谁的罪过，你心里也是有定论的吧？皇上为何命你看守？除了要给查出真凶留出时间来，何尝不是想借你之力，护得他一众皇子安全？”止玉言的眼中竟似闪着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