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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路 ...

  •   雪满天山路,行人莫寻觅。
      雪以经将那中原人称为天山的阿尔泰勒山的山道封满,在这样的季节,是不会有人上山的,何况,阿尔太勒山是那样巍峨高峻的山,平时都鲜有人影,更不用说这万物凋眠的季节。
      然,还是有辆马车绕着山脚,一圈圈艰难而上。
      唐琬坐在用厚厚的黑得发亮的狼皮大氅铺盖的马车上。车辙碾过洁白的学压出两道很深很深的痕迹,更颠得车厢颤一颤的。她只觉得在这无数次的颤动后,身体已经十分疲惫。
      手里握着一只银暖炉,由于身上的披氅又厚又重,使她不能自如活动,只能用尚露出的手,将炉一至腿部,那里,覆着一层比她的披氅还厚的雪熊皮制的毛毯。轻轻将毯子移开,她那温柔成熟得已经不是妙龄少女的脸上,露出淡淡如丝缕般的笑。
      她的手,轻抚在那枕在她腿上的头。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双眼紧闭着,一只手枕在耳下,乌黑如缎的头发被几只玉簪子松软地束
      着,其余的发丝便如流水般地滑进雪白的毛毯中。
      唐琬一脸疼爱,随之停下手,撩开氅帘一角,动作优雅端庄,包含着贵族妇人的从容,又不失一丝娇柔。
      忽地,帘被掀开一刹那,寒风窜进,模糊了唐琬的视线,下意识地,她毫不慌乱,而是立即用毛毯将在她腿上熟睡的少女那露出的头误上。她似乎不畏惧那股严寒,微微撑着眼皮,努力适应着那样猛烈的风和刺骨的寒。
      雪粒翻飞,寒风作响。顿时间,眼前是一片的白,硬生生地刺激着唐琬的双眼。待渐渐适应了这一切后,唐琬探出头,仔细地欣赏着外面的雪景。
      白色,都是白色啊。这样粗犷的白色,是她这生长在江南的女子从未见过的。
      抬头望去,那高险的山,阿尔泰勒山,宛如神人,庄严地俯视着这触犯了他清静的倔强的人。然而,她的神情却极其地不安,似乎在搜寻什么。有什么吗,这天地间,就只有白色,一尘不染,什么也没有,连云的阴影也没有啊。
      “穆哥,你真的在这里吗?”唐琬低语一声,便感觉一丝温暖的液体从脸颊上狠狠滑下,消失在唇角。
      猛地一震,唐琬才从伤心中回过神,只听得车外,那中年莫支人车夫用极其僵硬的中原语喊道:“夫人,过不去了,马已经不愿走了。”
      唐琬用手抹去泪痕,镇定道:“既是如此,不劳烦您了,我们自己上山。”
      说罢,唐琬摇了摇那还在熟睡的少女,轻柔地唤道:“泠儿,泠儿,快醒醒。”
      这像玉一般清泠的少女,自从一上马车,便开始无精打采了,这个孩子,何时不是一副快乐无忧的样子,而此刻,却这般疲劳。唐琬心疼,却还是得把她的好梦惊醒。
      “娘,阿尔泰勒山到了。”少女的话音绵愁微弱,仿佛是濒临死亡一般。
      唐琬抿唇摇了摇头,耳下的一对玉坠子轻快地摇动着,“到了,但是,我们还得爬上去。”
      说罢,牵着女儿,下了车。
      一下车,那股寒流边肆无忌惮得侵袭而来,让那未经历过这样严寒的少女不禁瑟缩了一下,将身子埋进母亲怀中。
      唐琬也不拒绝,用肩上的披氅死死掩住自己的女儿。“大哥,这一路上多谢了。”微微一欠身,从手中脱下一只玉环,放在那车夫手中。
      车夫毫不迟疑地收下。的确,这巍峨高耸的阿尔泰勒山,一年又有几个人上来走呢,然现在又是隆冬之际,想要去阿尔太勒山,不出高价,又有那个车夫愿意走这趟险,更何况,人家已经送到了半山。
      唐琬并没太多的惋惜,只是怀里的少女,有些不服气地瞪了车夫一眼,心中下意识地想:“那可是娘戴了多少年的玉镯子,给一个莫支车夫,岂不是糟蹋?”
      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该要这么已经高出自己想象的价钱,车夫立即躬身道:“夫人,您此去可多加小心,这阿尔泰勒山啊,可是险的去了,如今大雪封山,只怕是凶多吉少。”
      “大哥,谢谢了,不管多危险,我们母女二人都一定是要上山了。”唐琬笑了笑,应声道。
      待车夫捧着玉镯子匆匆离去的时候,唐琬转身,看着那立在眼前的阿尔泰勒山。中原人称它为天山。这座高耸的山,便是孕育了中原人的潇湘之水的圣山。
      “娘,我们真的要走上去么?”唐琬正看得出神,只听得女儿不解的疑问,方伸出手,紧紧环抱着女儿的腰,柔声道:“是啊,我们要自己走上这座山了。”
      唐琬本以为女儿会有所抱怨,然而,这平时被她宠得有些过了头的女孩儿此时却安安静静地,抬着头看着那积满雪的天山,道:“娘,上了山,我们就可以见到爹爹了,对不对?”
      唐琬有些不安,却还是演示住了,微笑道:“是啊,只要我们能上去……”
      “太好了,终于可以见到爹爹了。”少女脸上露出笑意,但依旧是惨白的颜色。
      唐琬低头看了看自己心爱的女儿,她的惨白的脸上,那双清澈灵动的双目是那样美丽,宛若黑夜中的星辰,不,应该是雪中的星辰,那样的好奇和坚决。
      “穆哥,你看到了吗?”雪白色的天地间,唐琬暗自低语,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安。

      漫天的雪比唐琬想象中的还要大,风声在她耳边咆哮,将她腮下的发丝吹得翻飞。她感到那入骨的寒冷几乎要将她崩摧。
      雪已经没过膝盖,却还在不停地下,每一步都是那样地艰难。她抬头看着那巍峨在天幕的山顶,四处的白色刺得她双目发疼。然,这偌大的山,根本就没有梅林花海,只有枯断的树枝,突兀的肢体隐约在白雪间。
      这连生气都没有的地放,那样死一般的寂,哪会有什么梅花?
      “娘——”
      颤抖的声音从怀中传来,唐琬闻声低头,只见得怀里的女孩儿瑟缩得不成样。
      “泠儿,泠儿。”唐琬停下步子,轻唤道。
      她俯下身,怀里的女儿便泄气般地跪坐在雪地上。用惨白的双唇颤抖道:“娘,你让我休息一下吧。”
      唐琬看着心疼,便依了她。将她身上那与雪一般颜色的毯子掩了掩,包裹住她娇小的身子,方把僵硬的手从袖中伸出,露在那冰冷的空气中。
      不知道这样僵硬的手,是否还能弹筝。
      一用力,十指间射出二十多根弦,横在身前。唐琬坐下,那雪的冰冷传遍全身,她颤抖着,咬紧发白的双唇,将手搭在弦上。
      弦冷心彻,素手一扬,婉转之音便流泻而出.
      “泠儿,泠儿,你感觉好点了么?”唐琬低首,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儿,一滴清泪滑落……

      “若是男孩儿,就叫澈。若是女孩儿,就叫泠。明澈清泠。”十六年前那无月的夜晚,他的话依稀飘浮在耳边。
      唐琬抚筝的手忽地停下,看着那立在黑暗中的男子,她不觉有些害怕,他是怎么了,突然那样的冰冷,好像不似以前那般温柔。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象是一个月前从紫缡宫回来,他就变了,变得那般冷漠,没有温度,仿佛只是一座石雕。
      “小琬,你记住了么?”夜色里,那男子转回身,眼里有一道凛冽的光,锋利无比。
      那不是他啊。唐琬轻轻促眉,不解道:“记住什么?”
      男子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步至唐琬身边,道:“我们的孩子,我给我们孩子起的名字,你可记住了?”
      唐琬方回过神,点点头。只见他的目光移至她的小腹,那里微微隆起。他的眉头开始紧促,是一种无奈还是愤怒,终不得解。
      “我要出去一阵子。”许久,他忽然道,脸上暗淡得没有一丝表情。
      唐琬却看到他疲惫不堪的蛛丝马脚流露在他的脸上,抬起手,抚在他的脸上,道:“又要走了?不多待几日。”
      “小琬,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何出此言?”他将她的手移开,转身不再去看她那张清丽的脸。
      唐琬忽感到一阵心疼,他怎么变得这般模样,以前的他,无论何时,都是温文而雅,而现在,却那么冰冷。只短短一年多,他就变了么?
      “我当然理解你,不然,我为何嫁与你?”说罢,她移步上前,环抱住他的身子,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试图触摸到以前的他。
      “那好,我明日就走,你在府中,多担待些。”将她的手松开,他头也不回,甚至没说一句安慰,便快步离去。
      唐琬看着他的背影,宽厚挺拔的背影,一点点到淹没在黑暗中。而心里,涌出一阵酸楚。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五个月后,她才明白,他那样冰冷,是因为……
      殁府大公子与紫缡宫宫主私通而至今生死不明一事,已经传遍整个江湖。唐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僵直地坐着,动也不动,目光呆滞得如同死尸。
      堂上父母与府中前辈们听到此事便是一阵悲呼。是啊,他在府中是那样的夺目,长辈们的希望全在他身上,殁府的一切都还要他支撑着,而他怎么就这样沦陷了,背亲弃义,和魔宫的人混在一起了呢。
      许久,她呆滞的目光里才微微反射出一丝悲怆,她的身子开始抽搐。坐在堂内,与那些府里的前辈比起来,她的悲怆似乎格格不入。
      强忍着终是徒劳,她不再徒劳,奋力地哭着,将所有的怨念一其爆发。咸涩的泪水瞬间布满她那张清丽的容颜。素手停在了她隆起的腹部,那快要出生的孩子啊,怎么办,那孩子的一生都不会有父亲了。
      越发地想着,她越发地痛苦。为什么,他们曾经的誓言,居然在短暂的一年内,就覆灭了。可她不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的丈夫决对不是那样的人。至少,不会负了她。

      忽地,漫天大雪弥漫了她的双目,筝音凝成的结界顿时崩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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