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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6章 ...

  •   程七连哦一声都没有。这个孩子总归没有伤害她,等日后见了,他会摸摸他的头,说声感谢。

      他鲜少地把自己衣服掀上去,拉过蕉篱的手让他摸。蕉篱把他摸笑了。程七问:男人摸男人,什么感觉?蕉篱笑而不说。什么感觉?真实的感觉是蕉篱的眼睛根本不敢看,也不想看。真实的感觉是他的手如触在骨肉分离上。那么鲜明,那么柔软,而又那么让他心酸。真实的感觉,他能说吗?不能。
      可程七这天不完不了地问他,他若不说,定不饶他一样。逼得蕉篱没法,只得硬着嗓子说,没摸女人舒服。程七哈哈大笑。他一笑,蕉篱更心酸。
      程七让蕉篱也过来,让他摸摸他,蕉篱不干。程七哄他说,让我也找找感觉。蕉篱骂他:滚吧,一会我给你找个女人。话刚落音,屋内霎时静下来,仿佛尘埃落地都能听见。谁也没再打闹,直到程七摸索到茶碗,他也并不想喝,口也不渴,只是想制造出点动静。
      蕉篱压下那只茶碗,用水照自己烧掉的半根眉毛。
      屋外不知什么鸟儿叫了一声,很快飞过屋脊远去了。蕉篱开了条窗缝,窗户因为天冷本已经全糊上了,可还留着几扇天窗透气。因为经常烧火盆,程七不爱燃香,但不知为什么,送来的烧炭燃烧起来总有股香味。程七便要经常开窗,有时候夜里也不让关。蕉篱关了两次,程七睡不安稳,他便索性让他。所以他们的屋子里,着实谈不上暖和。
      蕉篱的伤基本上好了,这点磨难对他是小菜。后来他和程七商量,晚上不烧炭,关窗可好?程七静静笑说,其实我是想听听风声。
      蕉篱说,我怕你感冒。程七便让关了。
      门上敲了几声,有人送来一碟子蜜桔,一碟肉脯,一碟红山果。蕉篱挑两个好看的桔子让程七先闻闻味。接着又剥皮一个,把内里的肉给程七。程七要了桔皮放在手心里揉捏。肉还是蕉篱吃了。
      蕉篱不知从哪里淘换的香烛,扶着程七点燃了,程七把两只捂热的蜜桔供上,朝着西方拜了拜。稍后,对蕉篱说,把火盆的炭烧一会。
      烧上炭,又打开了天窗。蕉篱和程七换位子。程七却说起了家常。这天,二人聊得久了,竟让一盆子炭全烧光了。本来闷着有些瞌睡,却一晃神,日过西山。
      程七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其实是一腔热血加一股子猛劲。少年早慧,其实并不好。没有生活磨难,好东西也沉淀不下来。别的不说,单说一个“情”字。蕉总管,程老爷,周妈,都算得上是人物。都是因了一份“情”。若没了这一丝牵扯,大概也没有你我。你看他们隐在一府,一忍多年。
      再说这乐王府。在这一城里低调多年,若没点能量怕是沉不住的。可既能得上边的眷顾,又能把多年的愿望得以实行,也是因为了心里的那个“情”。
      什么“情”?蕉篱插了一句。
      程七微笑,继续顺着他的思路说:看似无争无害的小王爷,倍受上恩,富贵荣华,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他坚持了二十年的执念会害他。他很痴,把这痴也给了某一个人。他痴得是他的心,所以他觉得怎么做也是理所当然。
      不明白,好糊涂。蕉篱听完总结道。
      难得糊涂。程七真是口渴了,又去摸先前那只茶碗,水不算凉,正欲举起,蕉篱嗳了一声,程七不解地放下,蕉篱赶紧给换一杯,他不能说他刚才把一根指头伸进去“调皮”了一下啊。
      蕉篱吃了两只蜜桔,把桔皮扔进了炭盆里。很快满屋子桔香。
      可能会中毒。程七呷着水说。
      蕉篱嗤笑。他也不笨,基本上摸透了此地的招数。
      饭还没来,程七没听见蕉篱喊焦躁。他欲起,蕉篱出声,我在呢。程七笑,我不孤单,你想耍就去。蕉篱摆着头,下巴支着,说,你不孤单,我怕孤单。不是我陪你,是你陪我。
      程七又笑,放下茶碗,接着说:我不孤单,真的,现在有你,以后有赵言,还有小福子,我把蕉歌的路都安排好了,保不了大富贵,但能衣食无忧。留下你,是为了让你护她一生安全。
      胡说什么呢!最烦听这个,不听!蕉篱捂着耳朵,头扭向一边。
      程七又摸过那只茶碗,放在手里,这次没端稳,水洒满一手。
      小蕉开始吃饭,吃得慢,却努力吃。粥喝不下,停停喝喝。时间延长了,菜也凉了,她便再咬两口小包子。皮冷了,馅还温着。
      她泡了个澡,泡得时间也长,写了个条子,压在碗盘下。
      李赞床前守着三个大夫,屋里很热,炭火十分旺,他敞着夹衣,盯着那缕余烟出神。
      汤药正好端上来,他手一挥就打翻了,横着泼在三个大夫身上,谁也躲不及。
      众人皆惊异失色,却又不敢出声,只得急忙收拾了,再重新去煮药。
      他受了二十年苦,着实受够了。原本心里还有点火花,这下也没了。
      人都被他喝斥走了,手发着颤,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拿起来,映着光线,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认真到每根丝线,看完一遍又一遍,看得眼发酸。然后闭上眼,用手摸。揉成团又展开,又揉成团,又展开,反反复复,直到最后蒙到脸上,热滚滚地湿透了这方小小的手帕。那上面,有一枝莲,绿绿的叶儿,他闭着眼都能摸到,夜里,压在枕下,白天,揣在心窝处。一直带着,一直……
      第二碗汤药被人战战兢兢送来时,李赞已经下了床,下人看见火盆里有跃起的光,李赞盯火盆盯得时间也久,汤药却没再拒绝,一口气喝了。没等下人接住,碗底的残汤便被泼进火盆里浇灭了那团绚丽的光。
      小蕉在纸条上写:我要见程启。
      她用得是主动句。是她主动要见,不是被迫,她见程启,不是七少爷。
      李赞允了。
      小蕉穿得是自己包袱里的衣裳。外面罩了园子里送来的斗蓬。
      没人通报程七,蕉篱又因焦躁出去打鸟玩了。领路人领到后就自觉退到别处呆着了。小蕉在门外把斗蓬脱掉。门吱呀一响,一屋子清冷气扑面而来。
      程七喝了大夫的药,已经半迷糊。小蕉坐到床前,脱掉鞋子,就爬到他另一侧。先是抱膝看了他一会,摸摸他的脸,又拿起他的手摩挲了自己的脸,放下,放平,然后她也躺下。
      然后,小蕉开始说话。她说,你骗我,一直在骗我。你想替我炼药,我死也不会答应。
      要答应也行,我们一起。一起炼化成蝶,到阴曹地府,还是成双成对。
      程七是被脸上的湿嗒嗒和唇上的冰冷弄醒的。他看见跟自己面贴面的这张脸,令他魂绕梦牵的这张脸啊。可他不能掉泪,他忍受着柔软,心也跟着柔软了,他看着她闭合的睫毛,感受着她生疏地咬他的唇。他轻轻笑了一下,这一笑,紧贴的人也抬起脸,拉开一点距离看他。他的手俯着她的头,温暖地说,蕉歌。你终于来了。
      你,终于来了。既轻又重的一句话。
      我是你的,小蕉最后说。她的嘴笨拙地堵上去,堵住他,只因他说的话她不想听。程七压住内心的翻腾,耐声说,别怕,好好活下去,有蕉篱陪你。我给你扫清一切障碍,以后没人会欺负你。你再生个孩子,若不喜欢,让蕉篱娶媳妇生,你只管去管教。以后是大姑娘了,别随便爬男人……床……
      小蕉咬破了程七的唇。她带着疯狂和原始的恨,像匹受伤的小狼使劲咬着他。
      越咬程七越笑,直到咳嗽一起,咳得一口接一口的血吐出来。白白的衣襟被染红了。小蕉也没怕,直接把脸贴上去听他的心跳。
      你又骗我,她说,我死都不答应。
      她掐住程七,俯在他身上,任由鲜血将自己的脸也染了红色。
      她说,小福子临死把养在胳膊里的珠子剜了出来,连同贺云鹏的一块给了我。我让蕉篱去挖出来。你的呢?你的养在哪里?让我看看。她扒着程七的衣服,被程七制住。
      蕉篱早说程七软成了豆腐,可小蕉却觉得他力大得很。他扣住她的手,把她反身压下,什么也不说,直直看着她,看得她眼里全是一片红,她眨了眨眼,他就把唇吻住了她。他要让她用心感受。
      这个吻里,混合了太多的粘稠,直冲得程七发昏。
      他放开她,听她说:别死。否则我先。
      他未离她身,轻轻笑,孩子气。别干傻事,等来生……
      她的手抽了抽,他以为压着她了,只得下来,想着先找件干净衣衫换了,再回头安慰她。待到回头,却见她两眼直直地,有泪珠挂着,淌不下来。程七慌了,赶紧扶她,哐当一声,有东西落下,心好疼,小蕉说。她用那把一直珍视的匕首刺上了自己。
      程七在她腮上狠狠咬了一口,二人的鲜血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只知道都带着温度,互相烫着彼此。骗子!你才是骗子!他的手紧紧压在流血的地方。
      眼角的那滴泪终于落下来。我是你的,小蕉重复道,她的手想抬起来再摸摸他的脸,终于太重摔在床铺上。
      别死,我答应你。别死。程七在她身上发狠地咬。似是疼了,小蕉颤颤,将闭未闭的眼又睁开了,要一起……她轻轻说着,还想再碰碰程七,程七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小蕉不知道的是,她摸到的地方挂着一只布囊,是她缝的。她因为失血已经丧失了大多的感官触觉。程七不知道的,布囊里的东西,因为二人的鲜血浸染,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窗外稠稠两声,是蕉篱打鸟回来了。
      快来!程七头也不回地喊。蕉篱一只脚刚跨进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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