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御用肥猫

89、第八十九程

　　齐祯戴着面具，他身穿深蓝色长袍，腰间一条珠翠嵌缀的腰带，衣袂刚好及地，他就站在斯华院中碧绿成荫的树下，看着肖寒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肖寒走到齐祯面前，道：“今日为开辟阡清之路祈福祝酒，与北燕使者列宴，是朝中难得一次的百官携家眷相到的盛景。还不知会有多少没定亲的姑娘想借此机会给自己相夫婿呢。无忧如此夺目，我心难安呐。”
　　齐祯失笑道：“这张脸可是被烧毁了一半的，且我无官职无家底，哪家姑娘能看中我？还是殿下自己多小心小心，说不定今日陛下一高兴，干脆给你赐婚，双喜临门呢。”
　　齐祯虽是开玩笑，肖寒却赶忙忌讳道：“无忧，你可别瞎说！”
　　齐祯仰天一笑，肖寒更加不乐意了：“我要是真被父皇强行塞了个王妃回来，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齐祯抱臂，一身闲散：“若真如此，那这斯华院在下怕是不能再待了，只好远走高飞了。”
　　说着，齐祯便信步向院子外边走去，肖寒跟在齐祯身后头，嘴里不停嘟囔：“古语有言要‘避谶’，什么远走高飞，呸呸呸......”
　　齐祯没理他，二人一路走到了王府门口，一起上了马车。车夫挥起马鞭子，向皇宫行驶而去。

　　今日天气大好，晴光潋滟。
　　百官们列队站在祭坛之下。祭坛前，魏王与北燕使节共同向天举酒。
　　齐祯身份独特，他既不是朝臣，也不是家眷，他对外名为璇王挚友，于璇王曾有救命之恩，便与一群客卿们站在一起，同列阵里的百官们举杯，共敬天地。
　　魏王今日心情颇好，他当众夸赞了一番肖寒，允了群臣入座开宴。
　　齐祯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魏王身边的席位上，他注视着那个身穿青衫的男子，——那便是此番自北燕而来的使节。
　　魏王与肖寒唤使节为“刘大人”，齐祯在脑海里回忆着北燕朝廷里有谁姓刘，同时盘算着如何才能找到机会，可以单独与那刘大人见上一面。
　　可惜，宾客席距离太远，别说找机会了，齐祯就连那刘大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齐祯又往肖寒那儿瞧去，他这才发现，原来肖寒也在看着自己。
　　齐祯心虚，低下了头去，百无聊赖地拿起面前的一颗葡萄剥了起来。
　　等好不容易熬过了歌舞，群臣能够自由走下来相互祝酒时，齐祯才又重新开始绸缪。
　　席间已有许多人下来走动，肖寒也在与大臣们交谈。齐祯心一动，终于逮住了一个不惹眼的机会。
　　他端起手中的酒盏往使团的方向而去，可他刚走了没几步，便被来人挡住了。
　　“怀公子。”肖佲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齐祯停下脚步看去，肖佲正挂着一脸高傲向自己走过来。
　　齐祯只得对着肖佲有礼地道了一声：“安王殿下。”
　　肖佲看着齐祯，态度随意地闲扯起来：“怀大人也想去北燕使节那儿聊聊？”
　　齐祯道：“难得一见北燕而来的大臣，自是有许多好奇。”
　　肖佲笑了笑：“还是免了吧，你看那儿都围了多少没见过世面的人了，就你这样的身份，给我二弟做面首还勉强凑合。”说着，肖佲无端露出了几声轻佻的笑来。
　　他们周围有人经过，偶尔听到了肖佲这话，不免回头多打量了齐祯几眼。
　　齐祯的嘴角拉了下来，冷峻道：“安王殿下身份贵重，又是陛下长子，理应一表人才，可没曾想，殿下的言行轻狂，额外令人震惊。”
　　肖佲挂在嘴角边的嘲弄还没来得及下去，齐祯又道：“殿下优越于寻常人那么多的条件，可到现在连何为君子所言、何为君子所不言都分不清么。”
　　肖佲顷刻间恼怒道：“你竟敢跟本王顶嘴！？”说着，他冲动地举起握成拳的右手，直直扬到了齐祯的面前。
　　齐祯却轻盈一闪：“草民不敢，草民只是好心提示殿下，既然不善言辞，那就不要再生口舌是非。今日不仅是在北燕使者面前，更是礼部好不容易算出来的黄道吉日。现在陛下高兴，满朝上下都替阡清之路的开辟而庆贺，殿下若实在想找个时机发火泄怒，也请千万熬过今日。坏了在座诸位的兴致不要紧，若是坏了两国互通的情谊，那可就非同小可了。”
　　肖佲脸色铁青，他阴着脸，双眼如幽魂一般钉在齐祯脸上：“本王还要你个没名没分的草芥来说教了？”
　　齐祯否认：“不敢。”
　　肖佲道：“你以为今天是肖寒的场子，本王就什么也不做不了？”
　　齐祯冷脸道：“殿下三思。今日之盛举并非只能狭归于璇王殿下的功绩，魏燕互通，是利国利民的良策。”
　　肖佲几乎是用压抑的声音对齐祯道：“就算我大魏不理会北燕那个蛮俗小国，也照样可以四通八达，太平昌盛！只有他肖寒一人急于在父皇面前邀功！北燕不过就是来了一个给本王提鞋都不配的小官，他肖寒就上赶着去迎来送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魏已经穷到了要看一个小人物的脸色了！”
　　齐祯看着肖佲这幅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想再与肖佲做无谓之争，干脆抬起步子，想穿过酒宴上的人潮往上座而去，可齐祯耳边却又飘来肖佲如鬼魅一般的声音：“怀大人的脸被火烧伤后，一直没医好吧？那何不让本王看看，说不定本王可以帮你找来世外高人呢！……”
　　肖佲话音未落，他已经抬手伸向齐祯的面具。
　　齐祯的心跳一停，周遭仿佛静止了。
　　他感觉到了系在发上的面具被人扯松，立刻就要滑落下去。
　　“殿下！”
　　一声有些心惊胆战的女声在齐祯身后传来，且将酒宴上所有的目光一时间都吸引到了肖佲这里。
　　齐祯的银面具掉了下来，他眼疾手快地蹲下，在人群中用自己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脸面。
　　那个关键时刻匆匆赶来的女子，及时将肖佲的双肩硬生生地掰了过去。
　　齐祯顿时一身冷汗，那女子要是再晚来一步，自己的脸就要被肖佲看见了。
　　那女子正是孟朝颖。
　　肖佲见自己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恶念落了空，心中正窝火，他刚要不耐烦地冲来人发怒，结果转头就见自己的爱妻正泪眼朦胧地凝望着自己。
　　肖佲一愣，问：“阿颖？你这是怎么了？”
　　这里闹出了动静，肖寒已经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面具，搀扶起还在虚惊之中的齐祯，重新帮他将面具戴好。肖寒的目光像两把尖刀一样直逼向肖佲。
　　孟朝颖含着泪光对肖佲道：“殿下，方才臣妾心中突然一阵没来由的恐慌，臣妾好害怕！上一次臣妾心中有这样的感觉时，冲儿便发了热，整夜不退。殿下，您说现在冲儿在王府里，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肖佲看着鼻尖与眼眶都红透了的孟朝颖，顿时泄了气，自己的爱妻担忧着极受父皇重视的嫡子，他再大的怒意也无从发泄了。
　　肖佲愤愤地回过头，狠狠瞪了眼护着齐祯的肖寒，而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四人身上。
　　朝臣都知道两位皇子不睦，当下就以为二人又是产生什么口角了。肖佲本只想让齐祯出丑，叫肖寒难堪，却不想自己被注意到，他转头对孟朝颖道：“别自己吓唬自己，冲儿在王府里有奶娘照料着，不会有事的。”说着，肖佲便拉着孟朝颖快步走了。
　　这下一旁的家眷夫人们才了然：只是安王妃又在担忧小皇子了。
　　众人见这里并未发生什么事，便不再留意。只是肖寒的拳头还是握得紧紧的。
　　齐祯扶住了肖寒的手臂：“殿下，我没事，今日特殊，不要生事端。”
　　肖寒道：“他刚才分明是想……”
　　齐祯握住了肖寒的拳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刚才也是我冲动，他出言羞辱，我一时没忍住，还了嘴，这才激怒了他。”
　　肖寒问：“刚才祭天结束，我就该立刻过来找你，奈何被来人挡住了，只能寒暄几句。没想到这么短短一瞬，他都不让咱们太平。”
　　齐祯的眼睛不自觉地往使者刘承那里瞥了下，嘴里含糊地应了声：“罢了。”
　　肖寒暗暗将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挡住了齐祯与那使者之间的视线。
　　直到使者离京，他都不会再让齐祯有机会在这群北燕人面前露面了。
　　这虚惊一场的暗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可齐祯与肖寒都不知道，上座中，使者团里的刘承，已经紧张又激动地流下了豆大的汗珠，他的衣衫都已经湿透。
　　他不可能认错，绝不可能认错！！！
　　那人虽然戴着面具，又被大魏的二皇子挡住带走，但还是认出来了。
　　一袭蓝衣，鬓边系着蓝石链子，即使没于人潮，却依旧鲜明的身影......
　　刘承发誓，那一定就是他暗地里苦苦找了许久的齐佩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