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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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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旁的宴席上,正有一位与同好们对饮的男子,举着酒盏道:“前段日子就有传言流出了,这不,这两天京城周边的郡县都已经传开了。我家内人的远房亲戚里,有干押镖这一行的,专走官道,据他们上个月说,北燕的使臣队伍已经在半路上了,想来抵京也不过就是这几日了。”
有人问道:“既然使者都快进京了,怎么还不见陛下下旨相迎啊?”
那人回复道:“诸位有所不知,北燕此番派来的使者不过就是个在朝廷里不起眼的芝麻官罢了。你们说说,如果北燕是诚意而来,又怎么会只叫这么一个小官跋山涉水过来一趟?”
同僚回答道:“那怪不得,来者既然无足轻重,陛下自然也不会太过在意了。”
肖佲一手托着酒盏走近那说话的几人,他醉醺醺道:“都是些无足轻重之人,父皇都没放在心上,尔等又何必花这寸金的光阴来浪费口舌在这等事上。来,都喝酒,喝!”
安王殿下亲自举着酒盏来祝酒,底下人哪儿有不应和的。
那边的人喝得热闹起劲儿,而在一片纷繁嘈杂声中,肖寒默默地仰头又饮下了一杯。
齐祯没一会儿便回来了,他坐回肖寒身边,问道:“刚才我似乎听到有人高声说了话,可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肖寒晃晃手中的酒盏,道:“没什么事,一群人闲扯罢了。”
齐祯看了眼肖寒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不说什么,他重新拿起碗筷,却见原本空无一物的碗中已经盛着几颗晶莹的虾肉。
齐祯轻声问肖寒:“你夹给我的?”
肖寒笑了起来:“不然谁敢这样对怀大人套近乎?”
齐祯立刻瞄了眼四周,道:“那你给我夹菜的时候,有没有被什么人看到?”
肖寒笑道:“夹个菜而已,又不是调情,这么紧张干什么?”
齐祯暗自道:这不算调情吗?
肖寒又道:“不怕,怀大人刚刚才替我解围,说我并非不近女色。”
齐祯:......
肖寒还不停:“不过嘛,如果还是有人执意坚信我喜欢男人,那就算被发现了也情有可原,毕竟......怀大人长得这么好看。”
肖寒说道最后一句时,声音略高了些,齐祯却吓个魂飞魄散,不停眼神警告,咬牙切齿道:“你小点儿声!”
肖寒道:“夸怀大人美还不行了?”
他干脆将音量放到正常,用那一桌宴席上的人都听得见声音道:“怀公子样貌美,含章秀出!有什么不对吗?”
他们对面一个喝得七荤八素的老臣红着脸笑哈哈地应和道:“对!很对!谁见了怀公子不叹一句器宇不凡?即使是面部有伤,但通身的气度也能让我等想象得出,怀公子原本的容貌会是何等的瑰丽啊,哈哈哈哈哈......”
齐祯:......
肖寒得意地耸耸肩,又十分自然地直起了腰板,齐祯看着他得逞的模样,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却又想笑。
而后方突然“啪嗒”一声,孟朝颖在屋里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忙提起裙摆离了座位——她手边的羹汤打翻了。
一旁的夫人们都站了起来,皆道:“王妃,让下人们来收拾吧。”
肖寒与齐祯双双回过头,他们寻声往后方看去,却只见孟朝颖慌张地闪躲着目光,有些磕绊道:“我......我还是去瞧瞧冲儿吧。”说罢,她便夺门而出门,头也不回地小跑而去。
留在原地的夫人们面面相觑,道:“安王妃对小殿下还真是万分上心啊。”
“哎,为人母的,又有谁不是这样呢。”
安王府的午宴在未时散去,宾客辞门时,肖寒与齐祯是被面色有些古怪的孟朝颖相送至府门口的。
肖寒在走时,对孟朝颖道:“冲儿惹人怜爱,本王也十分喜欢。今日送的那一把长命锁,身后刻着一朵牡丹,花卉虽小,却是能工巧匠花费数日镌刻出来,置于阳光之下可生斑斓光彩。”
孟朝颖赶忙福了福身子,道:“多谢璇王殿下厚礼。”
肖寒道:“并非厚礼。只是一点心意,何况这既是本王的亲侄子,也是挚友之子。”
孟朝颖顿时抬起头,——挚友之子......
她颤动着眼眸看向肖寒,肖寒却已经转过身,抬起步子离开了。
“璇王殿下!”孟朝颖喊道。
肖寒的步子顿了顿,孟朝颖继而又道:“妾身铭记殿下的恩情,恭送殿下。”
璇王府的马车在宽大的街道上缓缓行了起来,车厢里,齐祯解下面具就好似卸下了一身的负重,他整个人往后边的软垫上靠去,闭目养神起来。
可没一会儿,齐祯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腾空。他猛地睁开眼睛,就见肖寒抱着自己,飞快地从原本招摇过市的大马车上换到了另一辆不起眼的青篷车里。他们刚重新坐稳,小篷车便晃晃悠悠地驶出了刚才拐进的深巷。
齐祯在这一须臾间惊恐地看着肖寒,有些拥挤的车篷内点着沁人心脾的檀香,他定了定神,问肖寒:“这是做什么?为何换车?”
肖寒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用先急着回去。”
齐祯问:“那我们这是去哪儿?”
肖寒冲他神秘地笑笑:“等会儿便知道了。”
青篷小车一路晃悠,齐祯耳朵里听着外边尘嚣的变化,知道他们已经出了城门。又行了一阵,他才微微挑起了车帘的一角,警惕着向外看去。
道路两旁的人迹越来越稀少,周围的植被却越发茁壮茂密。齐祯似乎记得这不是去翡域山庄的路,便转头问肖寒:“璇王殿下,可别卖关子了,你要是再不说,我会以为你把我带到荒郊野外是想图谋不轨。”
肖寒望着他,这才启唇:“带你去见我的母亲。”
齐祯一怔。他有所耳闻,肖寒的母亲,是当年王氏里最出挑的美人。
原本在后宫一枝独秀,地位节节攀升,却被一连串阴谋诡计连累。然而魏王不念旧情,将她连儿子一起驱逐出宫。直到肖寒重回魏廷,她才得以恢复名分并被追封。
按道理,后宫妃嫔的排位要入宗庙,但现在看来,肖寒似乎自己另有安排。
郊外路上颠簸,青篷车不敢走得太快,一直到了黄昏。
“无忧,我们到了。”肖寒道。
齐祯随手就要抄起一旁的银面具戴上,肖寒却直接将面具扔到一边:“这里不会有人过来,秦风清他们还在后边看着。”
齐祯点点头,便被肖寒搀扶下了车。
齐祯刚站直身子,抬眼就见满目苍翠。
此刻正是春意最浓时,夏季即将临门,他们所在之地被接天的绿荫环绕,微风清凉舒爽,橘色的晚霞笼罩在这一片鲜有人问津的千顷翠色之上,静谧又亮丽。
肖寒领着齐祯在数尺高的草木间穿梭了一阵,走过了这一段路,眼前才又开阔起来。
这次,齐祯第一眼就能瞧见的,是一方坟冢。
这坟冢与平常的没什么区别,那就是一个砌起来的土堆,前边还立了一块有些沧桑痕迹的石碑。
齐祯走上前,单膝蹲下,看着那块石碑,上只四个字——王氏之女婉沁。
齐祯对肖寒道:“我第一次来见你的母亲,却空着手,也没法上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肖寒站在齐祯的身后,眼底里藏不住笑意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认真的人:“没事,她看到我终于带了人过来,就会很开心了。”
齐祯有些不自在道:“你确定你带个大男人来,她会高兴?”
肖寒忍不住笑出来:“她已经经历过世间最痛苦的事,被友人出卖,被丈夫抛弃,被仇家追杀......如今她一定和我一样,比谁都明白,能陪伴在侧的人只要是真心就好,至于姓甚名谁、何方人士,都不重要。你是能让我安定下来好好厮守一生的人,这就足够了。”
齐祯听着,默默念叨着肖寒的那句“是真心就好”。他此刻的确是真心爱慕这个男人的,但若论“厮守一生”......
齐祯在肖寒母亲地碑前暗暗长叹了一声。
随后,他虔诚地跪拜在这座藏于碧野里的孤坟前,闭上了双眼。
原谅我此刻的举棋不定,若是没有不得已的原因,我何尝不想与真心相待的人安安稳稳地共度余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