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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行行复行行 二一零 ...

  •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简旭晨的酒意已经全醒了。
      他反复咂磨着封沉安刚才那两句看似不痛不痒的话语,心里打着鼓。
      他的马车停在宫外,出了宫门还需步行一炷香的时间。此时已至子时,正是更深露重、万籁俱寂的时候。
      “哟,简将军,这个时辰才从陛下那儿出来?”王总管的臂弯里插着一把浮尘,站在宫门口,笑眯眯地冲着简旭晨寒暄。
      王总管原本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但他十五岁的时候就是先帝身边太监总管的养子,自小生活在宫里学习说话做事,封沉安继位后他养父回乡养老,封沉安看重他是宫里长出来的,对御前的事也熟悉,因此便提拔了他,赐名王能为,寓意这个小阉人能好好给帝王家当奴才。
      在宫里,不论是什么身份的人,只要能得君王器重,那其余人都不敢怠慢。因此这个白面水灵的年轻太监总管也逐渐在宫里混出了威望,上至各宫妃嫔,下至宫人婢女,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此刻简旭晨看清来人是王能为,便也点头道:“哦,是王总管。陛下招待天骐的饮宴刚散,想必现在正是要沐浴休息的时候,王总管快去伺候着吧。”
      王总管道:“是,奴才正要前去。不过......”他突然狐疑地盯着简旭晨的脸,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简旭晨奇怪:“怎么了?”
      王总管担忧道:“有句话奴才不知该不该讲,若说出口冒犯了将军,还请将军不要怪罪......因为这话要真不说,万一将军出点什么事,奴才心里也有愧疚......”
      简旭晨被他吊得心痒痒:“什么事儿能威胁到我?王总管有话尽管讲就是了。”
      王总管上前一步,凑近了简旭晨,压低声音,面色有些紧张道:“将军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实不相瞒,奴才幼时进宫前曾经和一位方士四处漂泊,学得一些相面的本事,至今没忘。奴才刚刚瞧见将军远远地走来,就仿佛看见将军的额头上缠绕了一缕浓黑的怨气啊。”
      简旭晨在战场上打打杀杀多年,死在他刀剑下的亡魂不计其数,他自诩血性男儿,哪里能怕这等莫须有的鬼神之说?简旭晨当下便不屑一笑:“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这个?兴许是天色太黑,王总管看走眼了吧!”
      王总管拉下脸,严肃道:“将军,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我这一身歪斜本事虽不算正经手艺,但却是从小耳濡目染得来的,没有十全的把握,也有七分的准头。将军万万不可轻待了奴才这番话啊。”
      简旭晨面上的桀骜更甚:“没想到王总管居然还信这种江湖骗术?若说我得罪了什么人,那可就多了。战场上刀剑不长眼,被我弄死的多了去了!我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岂不是得罪了成千上万人?王总管难道要说,我为国效力、奋勇杀敌,反而换来了冤魂缠身?”
      王总管却摇摇头:“不,简将军,战场丧命何来一个‘冤’字、一个‘枉’字呢?再者,奴才看了那怨气,是最近几天才有的,新鲜热乎着呢!将军仔细想想,近来可有背叛过什么人?冤魂冤魂,不过‘冤枉’二字嘛。被污蔑构陷是冤,被过河拆桥是枉。简将军,近来可有做过此等事呀?”
      污蔑构陷?
      过河拆桥?
      简旭晨的脑子里一下子想到的名字便是“齐祯”二字。
      可王能为说是最近几天新死的鬼,齐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么他能想到的就只有齐颂良了。
      毕竟在国公府出事前,二人还在一起合谋。可国公府被抄,自己根本没有保齐颂良,甚至任由他被株连,推上了断头台。
      这些都是简旭晨在一瞬间想到的,他立刻晃了晃脑袋,弹指间就恢复到了不可一世的将军模样。
      “王能为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污蔑构陷、过河拆桥?难道本将军是会做这种下作事的人么!”
      王总管会心一笑:“将军自然不会是那种人,怕只怕这缕冤魂枉死的时候他自己以为是被将军您所害呀。”
      简旭晨这回是冷了脸,没有马上答话。
      王总管又凑近了他一些,继续神秘兮兮道:“而且奴才为将军着想,必须再提醒将军一句,您额头上的怨气越来越浓重了,想必它马上就要找上门了!”最后四个字,他的话音突然加大,把简旭晨狠狠吓了一跳。
      “你胡说!”简旭晨怒道。
      “怎么会是胡说?正因为摊上这事的是简将军您,若换了别人,奴才是理都不会理一下的。简将军,现在放眼整个朝廷,能带兵的上将非您莫属啊,举国上下的安危,谁不仰仗您的威名?虽说现在的天下看着是太平,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奴才虽是阉人,但也知道是非轻重,陛下也不止一次在奴才面前说最信任的唯有简将军您了。因此今晚的事绝非奴才口出狂言,正是因为敬佩将军,所以才要与将军说啊。”王总管语气中肯道。
      简旭晨听完他这一席话,眼珠转动几圈,随即了然地笑道:“哦?——我说王总管大晚上的怎么非得在宫门口守着我,还对我说这等怪力乱神的话呢,原来就是为了特地夸一夸本将军啊。”
      王总管心里冷笑,念叨此人的自负真是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可他面上依旧严肃叮咛,仿佛是真心为简旭晨担心似的:“将军!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呢!奴才说的句句属实!包括冤魂马上就要来索命也是真的!将军一定要听奴才一言!”
      此刻的简旭晨被夸赞了一番,心里已然飘忽,便态度轻佻地问:“那王总管您说说,那东西要真来了,我该如何应对啊?总不能拔剑劈死它吧?”
      王总管回答:“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忧,所谓冤魂呢,就是心有不甘所以才徘徊世间。它若来缠身,届时将军只需把它想听的话大声说出来就行。人活着就为了争一口气,死了也一样。到时候它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自认为真相大白后,怨气也就随风化了。”
      “哈哈哈哈哈......”简旭晨大笑起来,显然根本没把王能为的话放心上,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刚刚自己才被人夸赞了一番,心里再怎么不屑一顾也不能反唇相讥,因此只是应付地笑道:“好好好,既然对付要索命的冤魂都这么简单,那本将军就更没什么怕的了。王总管,时辰不早了,先告辞了!”
      简旭晨随意抱了抱拳后就不当一回事地转身离开了,一边走口中一边冷哼:“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总管默默地看着简旭晨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恭敬之色褪了干净,转而换上一副冷漠。他对身后大喊:“来人!晚上这么黑,这宫门前的灯也不知道点上吗?”
      不一会儿就有守夜的太监小碎步前来赔罪:“公公恕罪!方才明明是点上的......兴许是被风吹灭了......”
      “解释什么?来宫里当差最忌讳话多!如今宫里哪个主子对咱们当奴才的有好脸色?唯一仁慈的皇后娘娘也被幽居了,你们呐,都当点心吧!”他把下人训斥了一顿后便甩袖走了。
      剩下的小太监赶忙把灭了的灯给重新点上了。

      秦风清站在燕京城最高的钟楼上,这里距离皇宫很近,稍一眺望就能看到原本黑黢黢的宫门口已经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秦风清又纵身一跃,跳下了钟楼,稳当落地。
      “殿下,灯火已亮。”他低下头,恭顺地对着面前悠然直立的人汇报道。
      那人回头,月色只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和纤长的睫毛,这让朦胧的俊美更添了一丝诡谲妖异。
      肖寒甚少做捉弄人的事,他若真想对付谁,从来都是快准狠地下手,但这回倒是起了兴致。
      “我交代的话,你都跟王能为说了?”肖寒问。
      秦风清点头:“王总管只一遍就记住了该怎么对那家伙编排,属下临走时,王总管还倒背了一遍。”
      “好,”肖寒露出满意的微笑,“告诉冬竹,叫他准备妥当,头一回演这装神弄鬼的戏码,可不能搞砸了。”
      秦风清颔首领命:“是。”随后又一转身,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何必多此一举呢,要杀,直接动手就是。”肖寒身旁的兰亭里传来一个含笑悦耳的声音,循声看去,是齐祯坐在亭中,一手撑着脸颊,深邃又明亮的眼眸在月光下格外惹眼。
      肖寒走到他身边,说道:“简旭晨此人虚伪狡诈,他害你如此,直接让他死,未免太便宜了些。”
      齐祯道:“你好像比我更讨厌他?”
      肖寒道:“那是自然。我的人岂容他这么欺负?”
      齐祯嘴角微扬,垂下眼眸。在这之前,他因为国公爷骤然的死讯、齐珣央的被幽禁,和国公府被抄,已经好几天没有笑过了。
      今天下午,他们才刚刚去祭拜了齐成的坟墓。
      齐成的罪名是谋反,按律根本不配有墓碑,是老夫人和江月柔想方设法在荒郊野岭找了一个人迹罕至的空地才将人下葬掩埋。
      而那块地的旁边不远处,也同样埋葬着齐祯的母亲,——叶许珍。
      这不是什么巧合,当年正是江月柔充好人,帮齐祯给叶许珍安葬的,所以这次给国公爷找墓地也是故地重游了。
      说来真是笑话,当初极力反对叶许珍进门的国公爷,如今竟然也只能安眠在自己向来看不入眼的儿媳旁边。但不同的是齐祯早就在成年后掏银子给母亲重修墓地,且能光明正大地在墓碑上写上母亲的姓氏名讳和生卒年月。
      肖寒看出齐祯终于在月色里露出了一点笑意,他原本还在担心齐祯会因为情绪而伤了身体,现在肖寒终于松了口气。
      “你...还难过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原本肖寒是打算暗中偷梁换柱,把要上刑场的国公爷找替罪羊换下来的,可谁知这老爷子心气儿这么高,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被气死了,这是预料之外的措手不及。肖寒心底里并不十分在乎齐祯这位血缘上的祖父,但好歹是爱人的亲人,他不会袖手旁观。
      “肖寒,其实我...不难过。”齐祯慢慢开口,“我想流几滴泪,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悲伤不起来。这几天,我心里只是有些空罢了。”
      肖寒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生不如养。他们虽是血缘至亲,但对你何曾有过骨肉亲情?没有感情实属正常,换我我也哭不出来。”
      齐祯松出一口气:“母亲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作何感受。”
      肖寒道:“那老头埋的离珍姨那样近,珍姨会不会不乐意?要不我们明天去给珍姨重新找一块风水宝地。”
      齐祯摇摇头:“我还记得小时候的那晚,我们进燕京城之前的那晚,对...就是母亲出事之前......她一边哄我睡觉,一边再三叮咛我,说等第二日见到了祖父祖母,一定要恭敬孝顺。那时候她的枕头下面还压着一个包袱,里面是她亲手做的果饼糕点、亲手缝的丝帕香囊,我知道,她是想着等见到了祖父祖母,要当见面礼送的。若是当年母亲真的有机会见一见二老,她一定会尽心侍奉,她向来和善......即便现在,她在地下长眠,也许...母亲还是愿意拜见长辈的吧。”
      肖寒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他说着,现在再提及自己的生母,齐祯已然释怀。
      “都会好的。”肖寒说。
      “嗯。”齐祯回答。

      他们凉亭外的月夜静谧了起来,可宫门口那一头却有隐隐异动。
      皇宫大道上的灯虽被重新点燃了,可通往宫外的通道上却依旧是一片漆黑。
      这里没有宫女太监值守,四周只剩幽黑寂静。
      简旭晨只能凭借着自己对皇宫地形的熟悉,慢慢抹黑向前独行。
      “阿嚏——”一阵寒风刮过,简旭晨弯腰打了个喷嚏,他刚直起背抹了抹鼻子,可突然,只觉得身后有“嗖”的一阵虚影略过。
      简旭晨猛地转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他狐疑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只当又是一阵风而已,便不以为然地再度往前行。
      然而消停不过须臾的功夫,空旷的官道上便传来一个空幽的声音:“还我命来.....”
      简旭晨的脚步停住了,这声音他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他马上回想起刚刚王总管的一席话,手臂上的汗毛耸立了起来。
      心中虽生出恐惧,可他更是愤怒,怀疑是有心之人在戏弄自己。简旭晨立刻愤怒地吼道:“谁!”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这鬼魅般的声音刻意回答他似的,再度出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0章 行行复行行 二一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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