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御用肥猫

204、行行复行行 二零四

　　“璇王殿下，您这是何意啊？”
　　“如今安王篡位不成，阴谋败露，按先帝的旨意，应当由您继承大统！何来王妃辅佐幼子登基的道理？”
　　孟朝颖更是连忙跪下，惊慌而谦卑道：“臣妾有罪，何德何能荣升太后之位？请璇王殿下三思！”
　　即使她是一位母亲，即使她很爱自己的孩子，但孟朝颖心里始终清楚，有些东西从不该奢望。暗中跟随璇王多年了，她的目的都只是为家族报仇，手刃仇敌，这个目标从未更改过。
　　大臣们见孟朝颖自己都推辞了，便也一起跪下来，齐声恳请道：“臣等请璇亲王殿下继位！”
　　肖寒不由得笑了笑，先帝在世时，他和肖佲斗得满朝风雨，但却迟迟不见分晓，如今皇位唾手可得，自己不想要，却多的是人逼自己要。
　　肖寒问道：“皇兄行登基之礼时，可祭拜了太庙？可昭告了天下？”
　　群臣开始支吾：“这......这是自然。”
　　就凭肖佲当初那幅迫不及待又高调铺张的样子，他终于盼来的登基，如何不会立刻祭拜太庙？如何不会高调地昭告天下？
　　肖寒继续说道：“既然皇兄作为新君的身份已然成定局，那么哪怕只有一个时辰，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如今天下皆知，今日是他继位，若是再放出消息，不到半日就皇位异主，天下人会怎么想？虎视眈眈的外敌会作何反应？猜疑本王是为了皇位所以发动政变、残害手足？若真如此，我肖寒倒不是害怕担骂名，可若让天下人觉得我大魏朝堂朝令夕改、无制度、无纲纪，那本王请问诸位，失信于天下，尔等又该如何？番邦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叛乱又拿谁问责？”
　　一大臣道：“那自然是将安王谋逆的事实公之于众，这样大家都知道这来路不正的皇位理所应当物归原主。”
　　肖寒摇头轻笑：“若将我们兄弟之争公示，不仅不会换来天下人的谅解，反而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我肖魏皇室如此不睦，朝廷何以在百姓面前立信？”
　　此时年过古稀的老丞相不再沉默，他皱着眉开口道：“璇王殿下所言不假。不要以为朝廷事事都坦荡了就能换来百姓的谅解或夸赞，诸位可知北燕如今的皇帝是怎么继位的吗？”
　　齐祯心中一动，略略挑眉，听那老丞相娓娓道来：“上一任燕王膝下子嗣繁多，皇子们想要冒头谈何容易。僧多粥少，必然斗争。最后却是那默默无闻的九皇子封沉安脱颖而出。而那九皇子是如何做的？”
　　有大臣回答：“自然是得了有力干将——盛国公府的齐佩迎鼎力相助了。”
　　老丞相道：“那诸位可又知，齐佩迎是用什么手段帮九皇子夺位的？”
　　大臣回答：“杀戮手足，策划战事，他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啊。”
　　齐祯的面色冷不防僵硬了起来。
　　肖寒垂在身侧的手一瞬间握成了拳，不由得出言道：“杀戮手足、策划战事那不过都是尔尔传言，民间虽有诟话，但诸位是孔孟后人，饱学圣贤，万不可信了那些没有实证的无稽之谈。”
　　老丞相却突然提高嗓音：“瞧见没有，北燕九皇子和齐佩迎的事，不论真假，不论几个人信、几个人不信，都不重要。即使当初鞍前马后地为九皇子铺路，即使九皇子已经继位，但天下人认可他齐佩迎的名声吗？现在谁提起他，不是只有‘无情’几字罢了？我等若是真的将今日之事公之于众，万民不会觉得璇王殿下继位是理所应当，他们只会去窥探和猜测朝廷诡秘！届时，今日在场的诸位，恐怕都要被写进史册、画进戏本，供后世揣摩针砭！”
　　群臣又似无头的苍蝇，聚在一起嗡嗡直叫，七嘴八舌的除了叫人头疼外也别无用处。
　　老丞相道：“所以，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天下人，安王继位，却突发恶疾，暴毙而亡，因此，嫡子继位，名正言顺。”
　　众人听闻此言，如同没能赶上退潮的鱼在礁石上无意义地扑腾，但最终也只能败下阵来。
　　齐祯隐下自己被世人恶意揣测的苦楚，让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赶忙帮肖寒说话：“不错，辅佐幼子登基无可厚非，细数历史上这样的先河还少吗？除非朝廷里有人不安好心才导致国破家亡，其余的少帝，凡是得了贤臣辅佐的，不仅安邦定国，且君臣之间也成为美谈，流芳千古。”
　　老丞相默默点头称是。
　　齐祯问孟朝颖：“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孟朝颖不安道：“臣妾一介女流，如何能辅佐冲儿......”
　　齐祯道：“如今陈升善已死，陈家在朝堂上也再无立足之本。此刻唯有皇后娘娘在幼帝身边，才能护住大魏江山。再者......”齐祯的目光游移向肖寒，道，“璇王还可以代为摄政，等幼帝哪一日能够独掌朝堂，方可还政。”
　　“这这这......叔侄相协，如今还好说，可难保......”难保往后不会倒戈反目。
　　“再者皇后娘娘如此年轻，凡年轻太后，有哪个......”能受得住寂寞的？
　　大臣们交头接耳，即使他们不敢把顾虑说明白，但那些被省略的弦外之音，谁会听不出呢。
　　在朝臣们看来，寡主少母，这样的组合真的能稳住大魏的江山吗？
　　凡事女人当政的，能有好下场吗？
　　说得好听，叔叔辅政的，将来会说还就还吗？
　　齐祯扫了眼众人，一再道：“有璇王殿下在，还顾虑什么？今日皇位就在他眼前，只要他点头，就可以是他的，又何须刻意缓到多年之后？皇后此刻虽年轻，但不是每个女子都需男人为伴。皇后今日能手刃仇人，为大魏除害，我想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就是如此。”
　　肖寒的嘴唇有些微颤，他看着齐祯对自己身上的非议置若罔闻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更多了几分亏欠，他眨了眨眼，湮灭眼眶中的泪花，转身望向众人，高声道：“诸位不必再迟疑，眼下既能保住朝廷颜面，又能护住大魏江山千秋大统的法子，便只有此了。别忘了，到现在百姓都还以为本王是个死人呢。若是死人突然复活，且一朝登基，这不是诈尸么。况且，边境蛮夷也都以为肖寒已死，当下，正是他们松懈的好时机。”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但这次，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肖寒转头看着孟朝颖：“皇后娘娘放心，等冲儿长大，本王定会毫不恋政地归还大权，绝无二心。”
　　孟朝颖赶忙道：“臣妾不敢也不会质疑殿下的良苦用心！殿下今日如此对待我们母子，臣妾铭记于心！一生都会感念！”她说着话，眼神却情不自禁地看向了一旁的齐祯。
　　那可是皇位啊。
　　君临天下，万民朝拜，何等威风。
　　自古以来，皇权让多少英雄好汉折腰？
　　如今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面前，他却可以如此淡然地拱手相让......
　　一定是因为这个人吧。
　　她默默爱恋了这么久的男子，能不觊觎皇位半分半毫，定是不想辜负了他的所爱之人吧。
　　孟朝颖不由得苦笑。
　　只可惜，这样好的人，不可能与她有任何多余的瓜葛。而冲儿继位，她若要当贤母，便意味着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她都要斩断情根，专心辅政。
　　正如大多数臣子们所担心的那样，她一个女人，做得到吗？
　　孟朝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正视着肖寒，道：“璇王殿下，冲儿继位，臣妾定专心辅佐，绝无二心。臣妾可斩断青丝，在诸位大臣面前做个见证！”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孟朝颖就已经迅速地摘下发间的所有簪饰，华发如瀑泻下，她从身旁侍卫的腰间抽出长刀，一手攥住了自己的长发，果决地一刀拉扯而下。
　　霎时间，断发在空中飞扬，片刻后，又无声息地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