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5、行行复行行 一八五 ...

  •   大魏皇宫内的烛火忽明忽灭,今晚魏王的病情又加重了许多,太医们接二连三地赶去,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将殿内的气息弄得十分紧张。
      肖佲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龙床上的父亲喘气。
      忽而,他望见殿外换了一个守卫,他心领神会,装作出去透气的样子,站到那守卫身边。肖佲不知道,他身后的孟朝颖正一刻不停地默默洞悉着他的一举一动。
      肖佲压低声音,问那扮作守卫模样的人:“怎么样了。”
      守卫奉承一笑,回答:“璇王已死,不留全尸!恭喜殿下,铲除异己。”
      肖佲的脸上骤然间绽放出无限光彩,他心中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松开!
      他已经多少年没听过能这么令他振奋的好消息了!那眼眸中的兴奋根本难以抑制,他不知道自己这幅神情落在孟朝颖眼里是何等的令她作呕。
      肖佲冲着守卫暗暗比划了一个手势,道:“通知太医院,那药可以送来了。”
      守卫点头:“是。”
      孟朝颖在不远处看着守卫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躺在床上残喘的老皇帝,不禁握紧了拳头。
      太医院里此刻正因为帝王的垂危而忙碌不堪。
      “云佑天,这是陛下那里刚送来的方子,你赶紧去里面对照着将药材配来。”有人吩咐道。
      一身太医院官服的云天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应声而起。
      他接过老太医递来的单子,匆匆一眼扫过,他搔了搔头,疑惑地问道:“师父,这几方药材为何可以配在一块儿?学生从未见过呀。”
      老太医摆摆手:“这是安王殿下点头的药方,说是他们请来的一位神人配的,咱们只管照做就是,何必多问?陛下都已经被灌下去多少汤药了,都见效了么?现在估计是能抓住一线希望就抓住一线希望。”
      云天显然还是迟疑的,可他见老太医不断催促,也实在没办法,只好照做。
      这张药方在从小饱读医术的云天看来是十分古怪的,但他自己没有试验过,没有证据驳回,而且这是安王的意思,他只好走到柜子前,一一按照方子上的说明取出药材,并称重。
      当初他跟随璇王殿下从雁清关回来后,又经举荐和劝说,才答应被安排进宫当太医。
      按照当初璇王殿下的嘱托,他要多留心些宫里的一些药方,尤其是与陛下相关的。璇王说陛下年事已高,开始频繁喝汤药,期间难保有人心不古的时候,留个心眼总是好的。云天是亲眼看过肖寒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他由衷地相信璇王殿下的为人。
      云天对医药敏感,他此刻手中的这封药方是加盖了安王御印的。
      云天眼珠一转,动了个大胆的念头,他将这封盖了印章的方子折进了自己的腰带里。
      云天眼疾手快的干完,将称好的药材送了出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去忙自己的了。
      那份药材被送到膳房,由安王、贵妃和几名老太医一同监督着煮好,严肃得不容一丝差池。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汤药出炉,香气四溢。
      贵妃扶起在床榻上因为疼痛而长吁短叹的魏王,一边垂泪一边将汤药舀起来,吹凉了再一口一口地送进魏王嘴里。
      一碗汤药下肚,果然魏王不再唉声叹气。被安王请来的那位据说是神人的大夫摸摸胡须笑道:“陛下喝下此药后,再安心歇息一段时日,舒心静养,方可慢慢痊愈。在此期间,要切记,万万不可情绪波动,切勿大喜大悲!切记、切记!”
      众人连连点头,贵妃见身旁的魏王果真面色红润了起来,高兴得又是一阵抹泪。
      魏王的意识逐渐清明,他听见了这神人的话,要赏赐金银。神人抚须一笑,作揖回绝,一派仙风道骨,令人信服。
      帝王病况好转,众人松了一口气,陆续退出大殿。唯独留下贵妃与肖佲。
      魏王冲着肖佲招了招手,将他唤到跟前,依旧有些气若游丝道:“孩儿,这段时日你尽孝了,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肖佲眼中带喜,道:“父皇过誉,这本就是做儿子的该尽的孝道。”
      魏王又道:“朕虽暂且好转了些,但每个人都终有一死啊。”
      贵妃与魏王同龄,大魏皇后薨逝多年,一直是由贵妃协理的后宫,位同副后。贵妃含泪摇头道:“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陛下风华依旧,只是这阵子不小心被病痛稍加打扰。俗语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陛下全好了,就会一切如常了。”
      魏王含笑着摇摇头,他一手搭在贵妃的手背上,叹道:“这些年幸亏有你。朕也有愧于你,你是个好女人,只可惜我们的孩子没能出生就夭折了。若是他在,如今要比佲儿都年长两岁。”
      贵妃摇摇头:“臣妾一个膝下无子的妇人,却能在陛下身边陪伴多年,臣妾已经知足了。现在只等陛下好起来,臣妾陪您去行宫修养。”
      魏王抿了抿唇:“朕去了行宫,那国事怎么办呢。”
      贵妃道:“孩子们都能独当一面了,陛下可以放心。”
      魏王的眼睛又望向肖佲,点点头:“是,孩子们都大了......朕是该放手,可以安心了......”
      肖佲听闻此言,心隐隐一动。
      父皇这意思是......?肯定自己了?
      若真如此,父皇立自己为太子的话,那方才一碗药倒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可惜肖佲还是高估了自己。
      魏王再怎么病得头昏脑涨,也不至于分不清谁更适合做储君。
      果然,魏王突然间嗓音一大,高声道:“你二人听旨!”
      贵妃与肖佲骤然间跪下,二人立刻就猜到了魏王要说什么。肖佲喜上眉梢,他将脑袋磕在地上,无比虔诚地等待着“神谕”降临到自己头上。
      魏王动了动嘴皮子,道:“朕,年事已高,国事家事已经力不从心,望子子孙孙能勤恳忠良,为朕分忧,为民安邦。如今,朕已无力操劳,现下口谕,封次子肖寒为太子,等他顺利归京后,代朕监国。长子肖佲,定要辅佐太子,传我大魏之业千秋万代!”
      肖佲原本喜气洋洋的嘴角顷刻间冰冻。
      他的心上犹如被泼了一盆彻骨的冷水,他维持着姿势,愣在那里,甚至一时忘了出声回应。
      贵妃别有深意地瞄了他一眼,奈何肖佲将脑袋磕在地面上,没人能看清他此刻跌入了地狱一般阴冷的神色。
      原来自己鞍前马后了这么久,都是白搭......
      这老头子真是分毫的不领情,竟还是要将皇位传给肖寒!
      可失落恼怒了一阵后,他又逐渐释然了。
      肖佲心中涌上一股嘲讽。
      这也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自己刚才又期待什么呢?
      他的父皇一向冰冷,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果然。
      果然自己先前的布局都是对的!
      和可木花联手是对的!
      杀了肖寒是对的!
      给父皇灌下随时都能索命的毒药也是对的!!!

      魏王看着跪在地上不说话的肖佲,只当他在神伤,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傻孩子,朕知道你现在心里怪我,但朕就算记着你的好,也不能因此而将皇位传给你。朕要对整个大魏子民负责。如今北燕新皇继位,还要把太庙建在祺连山上耀武扬威;达蒙也是后患无穷。这些都是你解决不了的,只有你二弟可以承受得起。当皇帝...也没什么好的。朕知道朕现在说了你也不信,但父皇还是要告诉你,你以后就当一个闲散王爷、富贵闲人,只要不造反,想干嘛干嘛,没事儿别跟你二弟过不去,你二弟实则是豆腐心肠,你若不冒犯他,他也不会与你记仇。”
      良久,肖佲终于耸了耸肩膀,听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是,儿臣知道了。”肖佲说完,便低着头告退了。
      魏王见他如此,也不由得再度叹息。
      他开始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刻意要让自己的骨肉相争了。
      朝堂的平稳好像一下子变得一点也不及儿孙和睦来得重要了。
      也许是自己沉浸在帝王的角色里太深太久,才让他忘了自己还是个父亲。如今病入膏肓了,才想起来哪怕是皇室,实则也如平常百姓一样,是一个家庭。
      奈何现在为时已晚,老人脱下龙袍,只希望晚辈和睦。但不知道这个风烛残年里许下的愿望会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肖佲面带阴桀,气冲冲走出了魏王寝殿,一路出宫,直接坐上马车回了王府。
      他方一进门,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撒气着将瓶瓶罐罐全部狠狠砸在到地上,整个安王府里人人屏气,生怕被殃及。
      肖易冲正好睡醒了,半夜里想找奶喝,奶妈穿好衣服推开门,那“吱吖”的开门声传到正在气头上的肖佲耳朵里,他顿时找到宣泄口发作,大骂道:“大半夜的什么人还在吵吵闹闹不睡觉?!”
      他这一声暴吼将肖易冲吓得啼哭了起来。
      即便是自己儿子,肖佲也依旧控住不住情绪,任由自己叫嚣着心中的不满:“哭什么哭?!都几岁了大半夜还要奶喝!”
      同样回府入眠的孟朝颖闻之心酸。
      她赶紧披上衣服走到肖易冲身边,好不容易哄好了年幼的孩子,她将肖易冲交给奶娘,转身离开时脸上慈母的温柔顿时化成一道冷冽的风。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肖佲这么暴戾的一面,她走到丈夫身边,而肖佲低着头却抬眼看她,阴恻恻道:“干什么。”
      孟朝颖的面颊上熟练地换上柔和的笑:“殿下为何如此动怒?”
      肖佲道:“就在前不久,那老东西终于肯立太子了。”
      孟朝颖点头:“殿下这般气愤,看来是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了。”
      肖佲听了这话刚要发作,孟朝颖却突然上前,先一步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冲着肖佲勾唇一笑,道:“那不是刚好吗,我们为此做的那些准备没有白费,殿下现在可以放手去博了,且问心无愧。是父皇不仁在先,那就不能怪殿下不义。毕竟皇位只有一个,机会也只有一次。”
      肖佲看着孟朝颖带笑的眼睛,那双美眸中藏了利剑,在怂恿他去犯弑父的大罪,但勾魂的目光里又藏了一朵娇艳的花,有魔力一般鼓舞着他的心。

      第二日早朝。
      魏王终于可以如期出现。只是他的面容已经苍老了太多,原本还算丰润的体态竟然在短短几月内变得干瘪枯瘦。
      大臣们在朝堂上照例行事,汇报着最近的事务。魏王已经连坐着都会累,当他一脸疲惫想要退朝时,外边远远地传来一声悠长又沧桑的通传:“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宫门口的巡卫大步跑来,道:“陛下,阡清传来急报!璇王殿下身边的将士请求觐见!”
      魏王吃力地抬手,道:“传召。”
      一个狼狈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大殿面前,由远及近地奔来。等那人站到大殿中央时,众人才能看见他浑身肮脏不堪,衣衫上的血渍与尘土都凝结在一起,脸上遍布泥泞。
      有文臣大呵:“大胆!如此模样竟然也来觐见陛下,这可以治你殿前失仪的罪!”
      而这个满身污垢的人眼眶中却涌出两行热泪,“扑通”一声跪地,声音沉重道:“陛下!璇王殿下他......殁了!”
      整个朝堂霎时静了半分。
      魏王发黄的眼眶四周肌肉抽动,颤颤巍巍地问:“你说什么?”
      有大臣骂道:“不可胡言!堂堂亲王皇子,你怎么随口诅咒!?”
      那人哭诉起来:“陛下,臣等在阡清的最后一站夜间驻扎时,遭达蒙皇子可木花偷袭,他们事先往我们的酒水里下了药,整个使团无力招架......全军覆没!璇王殿下被可木花当做悬赏,死得没有全尸啊!!!”
      朝臣们顿时一个个好似被潮水打上岸的翻肚皮的鱼,惊恐得前俯后仰,惊叫不止。
      众人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的时候,御座上的魏王顿时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翻着眼睛向后倒去。
      “哎呀!陛下!——仙人说了,陛下不可大喜大悲呀!”太监吓得三两步去扶魏王,紧接着一声声嘈杂的喧嚣涌了上来,有人大喊着宣太医,有人议论起肖寒的死讯。
      肖佲负手站在人群里,冷眼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昏厥过去的父亲被众人闹哄哄地抬走,看着肖寒留在朝堂里的党羽面色惨白、手足无措。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