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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行行复行行 一五四 ...

  •   扁舟向前飘荡,终于靠岸。
      刘承原本还在胆战心惊,生怕肖寒的兵会一直紧追不舍到这里,但上岸后逡巡了一圈,也未见一兵一卒,他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靠岸的码头所属大魏最边上的一个偏僻小城,幸好城里有人卖强健的马匹,刘承买了与齐祯一人一骑,而后二人寻了一家小小的客栈住下。
      总算是沾到了柔软的床铺,齐祯一倒头便身心俱疲地睡着了,直到第二天雄鸡报晓时才醒,刘承将白粥端到房内,二人暂时填饱了肚皮,后又立刻翻身上马,不多耽搁。
      此后一路,同样艰辛,已不需多言。

      接近北燕时,齐祯借着苏长明早已提前备好的通牒顺利入关。
      刘承将马匹换下,重新掷银子买了一辆灰蒙蒙的驴车,齐祯坐在车内,浑身改扮,二人成了普通的赶路人。
      这一路上他们未掉以轻心,苏长明在信中一再嘱咐,齐祯的行踪与音讯丝毫不可泄露,二人十分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便寸步寸行都小心翼翼。
      一直北上,数日过后,燕京临近。
      在抵达燕京之前,齐祯的心都是平静的,直到归家的路途越来越短,一路上熟悉的乡音渐渐响起,路边的铺面越来越眼熟,他心中的波澜这才翻澜了起来。
      不论过往是与非,这里始终都是他当年落脚生根的地方。
      刘承说得对,自己的母亲还安葬这在里无人祭拜,他前半生的拼搏也全在此地。
      “我真想下车走走。”齐祯坐在车里,不禁叹道。
      刘承就坐在车外牵着绳驱赶着驴子前进,他轻声回应道:“大人久未回归故里,在下明白此种心情。其实这里的样子变得不多,真正大改的...也是人心。”
      齐祯坐在摇晃的驴车内,听得懂刘承话里的意思。
      如果换做是两年前,有人拿这样的话来劝他,他是断然是不会搭理的,可在大魏的这两年,他得以用局外人的目光目睹了权术颠覆、人心错位,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能有意无意地提点到自己,叫他警醒。
      “我们一会儿要直接进城吗?”齐祯问。
      刘承答:“是,毕竟苏大人已经鲜少出燕京,他深居简出良久,若是贸然动身,反而容易引人注目,还不如咱们自己动身进京城来得保险些。”

      驴车平安地驶到了燕京城城门口
      巡查时齐祯一脸平静地走下车,任人搜身。他精心改扮,守城兵一天要见多少位各色各样的行路人,哪里能每一位都谨慎小心,更不必说会联想到一个已经失踪两年的人身上。
      过了盘查,驴车进城。
      刘承找了一家小客栈,这家客栈虽十分普通,但位置却让齐祯心绪翻涌。
      从这家小客栈出门,只要过两条街,就是齐府,——是齐祯的齐,而非盛国公府。
      过往是非涌上心头。
      当年他执意与国公府分家,引得二老很是不满,但那层无意义的亲情齐祯已懒得维护,撕破了也就撕破了,反正不欢而散是必然的。
      齐祯从封沉安他外祖父那里买下了一间宅院,没几日便住了进去,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家。齐祯很喜欢那个宅子,干净雅致,占地不大,用人也少,他一人足矣。
      而国公府的人自齐祯搬出去后便也没了声响,两处府邸即便同在京城,但也好似隔了天南海北,相互之间没了往来。
      齐府里的常客除了封沉安兄妹之外,就只有齐珣央。
      齐祯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回京定居后一心辅佐封沉安,让他步步高升,齐佩迎本就不小的才名从此也越来越大,即使他不依靠国公府,也有足够的能力自给自足、平步青云。
      原本这样的相安无事,可以再持续得再久一点......
      直到有一日,齐珣央登门,求他去国公府给老公爷贺寿。
      齐祯想,自己也确实是他们的骨血,加之齐珣央软磨硬泡,便答应了。
      齐祯以为,吃顿饭、祝个寿,速去速回即可,但万没想到,大才子齐佩迎的名声就是因为那一次的贺寿而开始真正变得不堪的。

      .
      “佩迎哥哥,你就放心吧,我已经提前与母亲和祖父母说过了会邀请你来的,你就安心跟我去嘛,哪怕就坐一坐,坐一坐就好啊。”齐珣央一边拉着齐祯的手,一边往喜气洋洋的国公府大门走去。
      门口的唱礼人见了大小姐拉着齐祯过来,一时有些尴尬,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给齐祯唱姓名。
      齐祯却拿出自己带来的寿礼,一尊翰墨黑玉的方砚。
      这份寿礼在那么多五花八门的礼单里并不突出,但也足够名贵,心意可表。
      唱礼人只好礼貌地笑笑,并接过砚台,高唱道:“祯少爷到,送上翰墨黑玉方砚一尊。”
      众多权势宾客里,只有齐祯一人的唱词前面既不带官位也不带爵位的,但众人听了也就知道是谁了。
      进了府门,齐珣央还是一路拉着齐祯的手直往里面冲,齐祯只好无奈地跟在她后面,也不去在意旁边宾客的目光。
      齐珣央一路拉着他直奔进正堂,正堂里正坐着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
      二老在,江月柔在,二房三房也全都在。
      江月柔为齐家生下的第二个孩子——小世子齐崇元,正被抱在老公爷的大腿上逗趣。
      齐祯刚一走进来,就见到这里有说有笑、气氛祥和的一幕。
      “祖父祖母,央儿来咯!看看我把谁带回来啦?”齐珣央蹦到二老面前,亲昵得嬉笑道。
      众人抬眼一瞧,立刻神色不常。
      江月柔看见了齐祯,站起身迎上去,温和笑迎。
      当日在葬礼那癫狂之态已经不见,她又是那位温婉贤良的主母。
      江月柔道:“呀,佩迎来了。”
      距离齐颂笙的离世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江月柔的气色和状态也好些了。
      一旁的齐钰晖毫不留情地讥笑:“我说央妹,这大好的日子你干什么非得带他过来?他都已经另立门户了,跟咱们国公府早没了关系,你还带他来参加祖父的寿宴,你这不是故意让祖父扫兴嘛。”
      齐珣央双手一叉腰,对齐钰晖不满道:“你瞎说什么呢!佩迎哥哥永远都是祖父祖母的长孙!”说完,她看向在老公爷腿长坐着的小世子,问了一声,“崇元,你说姐姐说的对不对?”
      齐崇元还小,他跟齐祯一共就见过几面,因此对这个兄长实在只有“不熟”和“畏惧”几字。
      齐珣央问崇元想不想齐祯,崇元只缩了缩脑袋,往国公爷怀里靠,二老都疼极了这唯一一个嫡亲的小孙子,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分出来给齐祯,因此只含糊应齐祯付道:“来就来了,你的心意我领,今日外面多的是宾客,你怎么样也是姓齐,这个时候姓齐的用的都是同一张脸面,我们自己别叫外人看笑话就好。”
      齐祯只道:“是。”
      齐钰晖眼睛一翻,嘀咕着:“还是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江月柔抱过崇元,走到齐祯面前,道:“佩迎,你抱抱崇元看看,他近来吃得多睡得香,可重了不少,我都担心他将来长成个大胖小子,不继承你父亲半点风骨,若是他以后能像你,那我倒是放心了。”
      齐祯礼貌地微微一笑,他刚想伸手去接过崇元抱在自己怀里,可一旁的二老爷齐颂良偏偏冷笑一声,对江月柔道:“嫂嫂,你心眼也太大了点,怎么能就这样放心地把崇元交给他抱?他当初回来的时候可就是指望着世子之位的,他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一个野生的......哪里像崇元,根正苗红。现在崇元才是小世子,只要有崇元在,他齐祯就是痴心妄想!嫂嫂,你就不怕他心里记恨崇元?小心他把崇元抱在怀里,故意失手摔了。”
      齐祯要去接崇元的手无声地收了回来,冷声道:“请诸位放心,我从未觊觎过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能自给自足,不会像府里的蛀虫,靠山吃山,若是离了这座天梯,便一步也登不上去。”
      齐颂良与齐钰晖父子对号入座,火冒三丈地拍案而起,骂道:“你这杂种!凭你也敢登堂入室指桑骂槐!?”
      他们此话刚一出口,齐祯的眼神就一冷,可门外立刻传来一阵爽朗的笑,随后那笑声的主人又道:“盛国公府家风周正,百年清誉屹立不倒,怎么今天竟然偏巧有脏字进了本王的耳朵?是本王来的不巧吗?”
      众人向外看去,来人正是封沉安。
      封沉安自那日与齐祯一同进宫后,变得了封号庆王。
      新宠皇子突然驾到,国公府众人纷纷叩拜行礼。
      封沉安立刻伸手免了老寿星的礼,他亲自将国公爷搀扶起来,又仿佛刚看见齐祯的样子,惊讶地问:“佩迎,原来你早就到了,你祖父大寿,这样喜庆的日子也不同我一起来,你还够不够意思啊。”
      齐祯一笑:“庆王殿下说笑了,微臣怎敢与殿下并驾齐驱。”
      封沉安也笑:“这里又没外人,都是你的家人,用不着跟我端着。唉,我刚抬脚,怎么听见有在骂人的?杂种?谁?”他故意转身,看着齐钰晖问,“是不是你?”
      齐钰晖的脸憋得都紫了,还不能还嘴,只能气弱道:“殿下,误会,都是误会啊......”
      封沉安点头:“我想也是。这么好的良辰吉日,怎么会有人口出狂言呢,若真如此,那本王立刻能将此人拖出去剪了舌头,好给国公爷去去晦气。”
      齐钰晖气儿更蔫了,不敢抬眼。
      封沉安又看向江月柔,问:“夫人,不知本王可有那个福气,抱一抱小世子?”
      江月柔福了福身子,道:“殿下说笑了,您若能抱一抱崇元,那是崇元的福气。”说着,就将小世子交给了封沉安。
      封沉安接过,将孩子抱在怀里轻轻颠了颠,逗着哄着,笑道:“佩迎,看面相,你弟弟还真是有几分像你。”他抱了一会儿,却没有将孩子还给江月柔,而是十分自然地给了齐祯,齐祯知道封沉安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帮自己打二房的脸,他一边接过崇元,一边心中感激。
      众人又重新在正堂里坐定了下来,二老执意要将朝南的主位让给封沉安,封沉安直言不敢做这种折寿的事,国公爷便只能吩咐下人再搬了一张最为贵重的金丝楠木椅来。
      众人在正堂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聊天,崇元一直就坐在了齐祯的怀里,孩子到底还小,没人逗的话很快就又困了,不想再待在这里,江月柔叫来了奶娘将崇元带下去歇息,之后又过了没多久,众人才一起移步前厅,与宾客一同开席晏饮。
      齐祯也吃不了多长时间,他本就只是来跑一趟的,露个脸送个礼也就行了,因此他只在席上稍坐了坐,没一会儿就低调地告辞离开,自然无人挽留。
      今日于齐祯而言,也就只是个不得不去的寻常寿宴,过了就丢在身后了。
      可国公府刚给老公爷过完了大寿,只又区区一月,就迎来了大悲。
      不论多少年过去了,那天的清晨是什么样的情景,齐祯永远记忆犹新。

      “砰砰砰”!
      一阵阵不绝的拍门声响起,吵醒了齐府里的众人。
      多少清梦未断的下人就这样睁开了眼,茫然地听着外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随着拍门声的,是一个听上去怒不可遏的声音:“齐祯!你给我出来!你有本事躲在自己府邸里当缩头乌龟,却没本事出来认自己做过的事?!齐祯!你今天必须给盛国公府一个交代!不然我们全府上下都饶不了你!”
      齐祯向来醒的早,他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叫嚣声,并且一下子就听出来门外的人是谁,是老冤家齐钰晖。
      齐祯皱了皱眉,对下人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大清早的来这里撒什么泼。”
      下人依言去瞧,他们刚一打开门,齐钰晖就带着几名国公府里的家仆冲进齐府的大门,在影壁前扯着嗓子喊话,恨不得整条街的人都能听到。
      “你们主子呢?不敢出来了么?呵,他有本事害人命,没本事出来认是吧!齐祯!齐佩迎!你这个伪君子,你给我滚出来!出来给国公府上上下下一个交代!”齐钰晖大喊道。
      齐祯不甚其扰,黑着脸走出来,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不仅大清早上门来叫嚣,还句句莫名其妙,什么叫害人命?把话说清楚。”
      齐钰晖往地上啐了一口:“你还在这里装?你有什么脸装?崇元都被你害成什么样子了?!”
      齐祯闻言,眉头更锁,问:“崇元怎么了?”
      齐钰晖冷笑:“怎么了?现在躺在床上,呕吐不止、高烧不退,连啼哭的力气都没了!大夫说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呢!”
      齐祯心中大惊:“崇元那孩子一月前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成了这幅样子?”
      “你还反过来问我?!你不擦脸唱戏还真是可惜了!”
      “与我何干?!”
      齐钰晖道:“大夫说了,崇元是染了毒!此毒奇特,难以发现,蛰伏良久,现在才诊断出来,那就危险了!一月前是什么日子?不就是你趁祖父大寿时前来,将崇元抱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下的手吗!?”
      齐祯被泼了脏水,自然生气,怒问:“一月前就必定是我做的么,在场的人那么多,你有什么证据?齐钰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血口喷人的功夫真是有增无减!你来我这里撒野,不仅无益于崇元的病情,还只会把事情闹大。当务之急你不想着寻医问药,反倒来此混淆视听,不怀好意的人分明就是你!”
      齐钰晖袖子捋起,道:“寻医?宫里的御医都被请来了还是没用!这天底下还能有比御医更好的大夫不成?我告诉你,崇元现在在那里躺着,生死不定,万一他有个好歹,你就是罪魁祸首,逃都逃不开!”齐钰晖说着这话,面上看着激愤无比,齐祯却能捕捉到他嘴角一闪而过的讥笑。
      要是崇元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对大房来时无疑是天大的重创。
      齐颂笙已经不在了,那大房就再也不可能有血统优良的嫡子了,这样一来,最得力的不就是虎视眈眈多年的二房么?再者齐钰晖与自己积怨已久,他今天大张旗鼓股地跑来扯着嗓子一喊,闹得人尽皆知,不就是要污自己的名么。
      齐钰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齐祯一清二楚。
      齐祯道:“我没空跟你在这里掰扯这些没用的事情。”接着,他又转头对自己下人道,“马上去找庆王殿下,将国公府世子的事情告知,我与他从前在外游历时有幸认识过几位江湖上的名医,你们去求他帮忙,看看是否能来得及寻到那些医者。”
      齐钰晖一看齐祯要主动帮着寻医问药,心中道了一声不好,立刻带着人上前阻拦,无理道:“怎么,现在想去搬救兵给自己解围了?做梦!你从小就奸诈无比!手段下作!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当年拿开水泼了我一身还躲在主母身后装无辜!你惯会用表象欺骗别人!各位走过路过的可都擦亮眼睛看清楚了!这位齐祯齐佩迎,皮囊下面藏的到底是一颗什么心!他小时候就顽劣到拿开水泼自己堂兄,如今竟然丧心病狂到敢拿毒来害自己的亲弟弟!为了一个世子之位,连孩子都不放过!”
      齐祯额上的青筋已经开始跳动,他一再不想跟齐钰晖这块发臭的烂抹布纠缠不清,奈何有的事不是不想就不会发生的。齐祯一再吩咐:“不要搭理他们,人命关天,赶紧去找庆王殿下帮忙寻医才是正经的要事!”
      下人们听了齐祯的话要走,齐钰晖却命人阻拦,两方僵持之下,齐祯心中为崇元焦急,又实在将齐钰晖恶心到了极点,他前所未有的怒气涌上心头,心一横,积攒起来的新仇旧恨干脆今日就一起来算!
      齐祯衣袖一甩,大声呵令:“谁敢拦你们,就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们不敢拦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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