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御用肥猫

131、返行 一三一

　　休沐结束，日子又恢复到了往常。
　　齐祯一门心思都放在课业与骑射上。
　　校验越来越近，等着看好戏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令他最头疼的是那日在马场上与可木花的一番对话果真被传了出去，以至于第二日他刚到定世的时候就被温不惊单独叫到身边。
　　温不惊用戒尺在他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能说会道算不上什么真本事，靠一张嘴出风头的人往往最后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你且好自为之。”
　　齐祯明白温不惊话语里暗暗的教导和提醒，他低下头，道：“先生，学生以后定当谨记，不再搬弄自以为是的巧舌了。”
　　温不惊道：“我并非指责你是卖弄，太过出风头，也容易跌重。”他有些担心地看着齐祯，“况且，习骑射固然要加紧，但也不能落下课业。”
　　齐祯恭敬道：“是。”
　　温不惊从怀里掏出一份帖子递给齐祯：“这上头有我的住址，你若有空，便可来找我补习。”
　　齐祯受宠若惊地接过帖子，连声道谢，温不惊没给他多言语的机会就走了，齐祯留在原地，如获至宝地将帖子仔细地收了起来。

　　安稳日子没过几天，可木花竟然也入学了定世。而且他入学的第一日就来到兰集，当着许多人的面亲自向齐祯赔罪。
　　齐祯瞧他态度和顺谦恭，与那日马场上的样子判若两人，心中对可木花此人的警惕更高了几分。
　　可木花虽是达蒙来的质子，但也是皇子，他这样的举动无疑又将齐祯推上了风口浪尖。
　　众人在称赞可木花为人温文尔雅、知错就改的同时，也越发地对齐祯多了许多指摘。
　　在这些纷乱日子里，唯一因祸得福的，就是无人在敢当面欺辱他了。
　　想来也是，威名赫赫的赵恭时是他老师，达蒙皇子都给他赔罪，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怎么听都像是风云人物了。
　　而齐祯心里却清醒着，凡事都是双面的，既然都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不久后的校验便更加不容有失。这兴许也是自己彻底翻身的唯一机会。
　　他想要出人头地，想被万众瞩目，想在这片皇土上彻底站稳脚跟。

　　齐祯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定时定点，颇有规律。
　　他傍晚下学后，会留在人都走光了的校场上，将自己日益精进的骑射单独展示给赵恭时看，以让赵恭时指点。齐祯从不在其余人面前秀技，他这一点想法倒是与江月柔不谋而合，他如今将自己的努力全都藏起来，事成之前不露半点风声，为的就是想在不久之后锋芒毕露时，叫人狠狠眼前一亮。
　　“好！还差一点就全中了！”随着齐祯最后一发箭飞射出去，有力地扎进草靶上，赵恭时的喝彩声也响了起来。
　　“你小子可以啊，照样这下去，校验那天肯定能惊掉全天下人的下巴咯。”赵恭时对齐祯道。
　　齐祯下马，将弓箭收好：“不需要全天下人的下巴，全燕京的就够了。”
　　“嘿——”赵恭时笑道，“真不害臊啊。”
　　齐祯道，”实话而已，我有信心。“
　　赵恭时连连点头：“是是是，你厉害，不过这也是名师出高徒，你固然有天赋，但是本将军的指点岂不更是锦上添花？”
　　齐祯的嘴角微微扬起，郑重点头：“是，先生的教诲会让学生一生有益。但学生谨记，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赵恭时将齐祯方才所骑的马拉到一旁栓好，他看着正收拾东西打算走人的齐祯，略一沉默后又道：“你们府上最近怎么样了？你爷爷有没有跟你问起过我？”
　　齐祯摇头：“没有，祖父一般不与我讲话。”
　　赵恭时叹气道：“你也是可怜啊，爷爷不疼奶奶不爱的，幸好还有个迷途知返的老爹和一位宽容大度的主母，不然你的日子呐......”
　　齐祯道：“先生误会了，我不可怜。还有，我爹从未迷途，又何来知返一说。”
　　赵恭时笑道：“你看看你，一说这个叫来劲，就炸毛，你属猫的吧，还是那种顶顶傲气的猫。我刚才说什么了你就板脸来杠我？放眼整个定世，哪个敢像你一样对我说话？你小子倒好，明明是你爷爷叫你跟我走近点，怎么现在搞得是我主动贴你的脸？”
　　齐祯这才有些被他逗笑了：“学生哪敢。先生，你现在也知道了我不善逢迎，幸好先生为人直率，学生其实心中感激。”
　　赵恭时轻哼了一声：“你不善逢迎？我倒是看你和九皇子走得挺近，怎么，你俩志同道合啊？”
　　齐祯道：“有些惺惺相惜罢了。”
　　赵恭时道：“也对，你们俩有些地方是挺像的，不过皇家还要再残酷点儿，他们将来可是会连血缘手足都不顾的，你既然交朋友，就谨慎些，多兜着些，知道么？别掏心掏肺的。”
　　齐祯只道：“九殿下为人很好，是重义气的。”
　　赵恭时无奈：“行了随你便吧，反正你是聪明人，自己看着办。但我总要警告你几句，只要是在燕京这种地方，不论做什么都得留心眼，否则指不定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齐祯问道：“先生出生将门，学生以为，既然是习武之家，应该不会像别人府里那样，有那么多龌龊和糟粕的事，先生从何来的这番领悟呢。”
　　赵恭时冷笑一声：“习武的又怎么了？总归还都是人，是人就私自，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尔虞我诈。赵家战功赫赫，宅大院深，人丁兴旺，而我也只是个庶出，若不是我从小跟你一样一招一式苦练到今天，你以为本大将军怎么混出名堂的？还不都只能靠自己，一刀一剑，一个个人头砍下来，血战里杀出来！我娘亲短命，早归西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齐祯向来平淡的面孔上多出了一丝讶异，赵恭时却抬头看了看天，道：“从小吃着苦，严于律己的习惯养成了，现在不打仗的时候来当武科先生，日子还算安逸。有时候看着你们这帮细皮嫩肉的少爷，心里就会觉得这样下去真的不行，贵族功勋家的子弟后辈，要是一个个都养得跟水葱似的，那咱们北燕的将来可怎么办？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地对你们严厉。”
　　齐祯心中一阵动容，他垂下眼眸，轻声道：“先生有心了。”
　　赵恭时眼睛瞄向齐祯道：“其实你爷爷对我、对我们赵家怀的是什么心思，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他若是叫别人来讨好我，我必定是向往常一样，一点儿都不会给情面，但是他会挑人，他挑了你来。你么...我就看你臭着一张脸就觉得好笑的不行。你这小子有意思得很，我看就凭你现在这不着四六的性子，你齐祯将来多半也是个人物啊，哈哈哈哈哈。”
　　齐祯一噎，有些无语道；“不着四六？先生是在夸我吗？”
　　赵恭时豪迈一笑：“你们读书人不要太拘小节，字词用没用对无所谓！”
　　天色比刚才暗下来了许多，晚霞由橙黄转为了暗紫，齐祯向赵恭时行了一礼，道：“先生，时候不早了，学生先走了。”
　　“哦，”赵恭时点点头，复又问，“你不是直接回国公府吧？我前两天看你出了定世的门之后没往你家那个方向去。”
　　齐祯点点头：“这段日子因为练习，花在功课上的功夫没有以前多了，所以下了学之后都去温先生家中。”
　　赵恭时意外道：“温不惊？”
　　齐祯道：“是。”
　　赵恭时又笑道：“得得得，你去吧，温不惊已经当了许久的‘逍遥仙人’了，他本来每天都踩点儿来踩点儿回去，除了教好自己的书，别的一概不过问，他现在既然特意关心你，那是你的福气。”
　　齐祯道：“学生明白。”
　　赵恭时点头挥手：“那你赶紧去吧，别叫人等了。”
　　齐祯又向赵恭时欠了身方转头离开，可他没走出几步复又停下，对赵恭时道：“先生。”
　　赵恭时：“？”
　　齐祯在不远处动了动嘴唇，道：“学生也记得您的好，但是从明日起，学生下课后便不留下来与先生单独练习了，校验将近，我该多腾出时辰去马场才是。”
　　赵恭时嘴角一列，心里为他的勤奋而高兴，脸上却故意装作不耐烦道：“行了知道了，你走吧赶紧。”
　　齐祯这才真的离开了定世。
　　赵恭时站在原地，脸上笑容可掬，他嘴里嘟囔：“真是个臭小子。”

　　齐祯到温不惊家中时天色将近全黑。温不惊住在普通的民宅里，一扇柴木门，一个不算大多的篱笆院子，院中圈养了少许家禽，从柴门至房屋由一条石板小路连接。
　　屋子有三间，不大但宽敞，里边的陈设已经旧了，古朴却不寒酸。
　　他今日到温不惊宅院外边时，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一旁的小道上，齐祯心道今日温先生家中来客，便推开柴门走进去。
　　尤良没有再问齐祯拿帖子看，直接就让行了。
　　齐祯边往里走边问：“我见外边停了一辆马车，是谁来访了？”
　　尤良道：“是先生的好友，你进去见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