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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返行 一三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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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位异服的少年在刚才给予了齐祯一阵不怎么真诚的掌声。
齐祯目光里带着些好奇地打量着他,封沉安笑哈哈地打圆场介绍道:“这位是达蒙来的可木花皇子,前不久才到的燕京。”
众人神色了然,早前就听说达蒙为了缓和与北燕的关系,送了一位皇子过来,美其名曰游学,实则世人都心知肚明,这小皇子分明就是来当质子的。
同是潇洒的少年郎,可木花眉宇间蕴藏着的笑意却比饱受过苦难的齐祯要淡漠许多。
他的肌肤偏象牙黄,身上穿的一身洁白的圆领袍,上边用少许金线绣着一些神符似的花样,这身简易却不简单的打扮倒也能衬出几分别样的气质来。只不过,齐祯总觉得此人身上携着一种似有似无的诡谲之感,无法形容,也无法言明这种感觉。
可木花面上始终挂着一丝不苟的微笑,他望着齐祯道;“这位想必就是盛国公府的祯少爷吧?久仰大名了。”
封沉安望着齐祯道:“阿祯,你瞧,你的名号都传到达蒙去了。”
可木花微微摇头:“倒也不至于,我们达蒙就算对北燕恭敬臣服,可也没有到事无巨细地盯着你们每个人一言一行的地步。只不过是这位少爷的事情最近在燕京传得人尽皆知,我毕竟也来了一阵子了,这点儿消息还是能听说的。”
齐祯道:“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殿下却记挂着,在下受宠若惊。”
可木花看了眼齐祯身后的那匹马,道:“你挑的是一匹好马,与你般配。刚才你在场上的那几圈真是叫人移不开眼睛。在没目睹方才那一幕之前,我也和别人一样,觉得你先前夸下海口恐怕会难以收场,不过今日一见,我倒是反要替赌场里的那些人捏一把汗了。”
齐颂笙眉头一蹙,问:“赌场?”
可木花抿唇一笑,又道:“齐大人竟然不知道吗?燕京城里的许多赌坊早就开了赌局,押筹码猜测令公子到底能否在校验那日取得骑射的甲等,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豪气下注,押的...可都是令公子到时候会惨淡收场。”
齐颂笙的脸沉了下来:“赌徒都是无知之辈,祯儿校验时到底如何,他们外人岂能凭猜测来定。”
可木花点头:“可不是么。原来即便是北燕皇城里的百姓,竟然也头脑简单、一味跟风。可能是安逸久了吧。我来燕京之前,差点儿还以为北燕的人各个都是像战场上那样聪明机灵呢,现在眼见为实了才幡然大悟,等日后回到了达蒙,我得将此行的所见所知全都如实告诉父王,要不然我们达蒙还会一直以为中原人都是碰不得的神仙呢。呵,所谓燕京,不过如此。”
这绵里藏针的话轻飘飘地钻进在场者的耳朵里,听了叫人万分不舒服。
尤其是封沉安,眉头紧蹙。
原本带可木花游燕京城就不是什么好差事。一个来当人质的皇子,有什么可打交道的。皇室与朝廷里的几乎没人愿意搭理,最后封沉安才无奈接下了燕帝的旨,带可木花随便吃吃玩玩,别叫这位异域皇子惹事,也别叫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封沉安这几日和可木花在一起,早就见识到了此人浑身是刺儿。封沉安本是懒得计较的,而如今可木花却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的放矢,每一句都酸溜溜地贬低北燕,这下子场面搞得难看了。
可木花讽刺时声音可不小,四周的人早就竖起耳朵来了。
封沉安拉下脸来,道:“可木花殿下,凡事可不能一概而论。”
可木花佯装疑惑地问道:“是吗?难道我这不是以小见大吗?这个成语应该是这么用的吧?还有,我才来燕京没多久,就已经见了城中大大小小的许多赌坊了,难道不是因为北燕人都嗜赌吗。赌徒都是什么心思?偷懒、暴躁,有点儿钱就挥霍,看不了家,也守不了业,都是坐吃山空的货色。”
封沉安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可木花正得意地扬起嘴角,却听齐祯道:“赌坊开得满城皆是又如何?这也是要有资本的,若非国泰民安,百姓们哪里来的闲情和闲钱呢。难不成...达蒙没有赌坊?也对,你们的子民风餐露宿,部落之间征战不休,想来也开不了赌坊。”
可木花顿时面露阴桀,盯着齐祯道:“我竟不知,你还这么会狡辩。”
齐祯不搭理他,继续道:“殿下,不论是我反驳你,还是北燕的赌坊多,这两件事都只证明了一点,我们很会博弈。殿下的汉文学得这么好,应该知道何为博弈吧?”
可木花不屑一笑:“说的好听,不就是不服输,喜欢争么。”
齐祯勾唇一笑:“我们的文化博大精深,看来殿下一时半会儿是吃不透了。”
可木花讽刺道;“你们的文化?你们百年前和大魏是一家,经书文字,哪样不是中原的?何时就成‘你们的’了?”
封沉安已经有些按耐不住怒火:“殿下,请您慎言!”
可木花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怎么,你想教训我?”
齐祯又解围道:“我等岂敢?殿下是北燕的客人,我们是怕您若是口无遮拦,那被别人惦记上就不好了。”
可木花蹙眉,问:“有我什么事?”
齐祯道:“怎么没有。殿下是达蒙来的皇子,这样的身份可不多见,我猜肯定有人会好奇,达蒙的皇子会在燕京城待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回不去了?原因会是什么?”
可木花被触了逆鳞,瞬间咬牙切齿地怒视着齐祯:“你...放肆无礼!”
齐颂笙站在齐祯的身后,悄悄拉了拉齐祯的衣袖,低声唤道:“祯儿......”
江月柔却阻拦道:“祯儿在给北燕博面子,你何故拦他。”
齐祯不依不饶道;“殿下心里必定比谁都清楚,不止我们北燕会有人关心殿下的去留,就连您的家乡,也每时每刻都有人惦记着吧?”
来做质子这种苦差事,只有不得宠的皇子才会轮到,可木花如此心高气傲的人,此番被送来北燕,后背必定也是达蒙内部的斗争结果。
果然,可木花阴沉得不回话,封沉安却乐了,他看似出来打圆场,实则暗暗附和齐祯,补刀道:“阿祯,你少说几句吧。可木花殿下从进燕京开始,就没收到过家书了,正是思乡的时候。”
齐祯立刻乖顺道:“是。”
可木花眯起眼睛狠狠盯了齐祯一眼:“今天是开眼了!国公府刚来的小少爷如此能言善辩,但愿校验那天你的表现也能像今日一样令人瞠目结舌。”他丢下这句话便飒一转身,直往外边走去了。
封沉安递给齐祯一个“我先走了”的眼神,随后便追着可木花的脚步而去。
等那二人走远后,齐颂笙才微叹出一口气,“祯儿,你方才那一番话怕是不久也会被传得到处都是了。”
江月柔却扶着齐祯的肩,道:“没事,祯儿,你方才扳回的那一局可不是替自己,而是替咱们整个北燕的。”
肖寒不住地点头:“哥哥好厉害!”
齐颂笙也只能无奈地笑了:“你们啊......”
夜晚的时候齐祯一人仰面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他伸出自己的手,寻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自己的手掌。
指腹上边已经有了一道道的划痕,是下午练骑射时握着弓箭时间太长而被勒得留下来的印子。
今日等可木花与封沉安离开后,齐颂笙带着他们到了单独的一块场地,让齐祯能够在此尽情地骑马射箭。练习的时候,齐祯一开始做得不好,马背上颠簸,那些羽箭总也射不到靶子上,可等慢慢适应过后,技巧与手感便突飞猛进。
从马场回来之前,齐颂笙还带着他去见了那马场的主人,齐颂笙掏出一沓银票交予对方,为齐祯包下了其中一片场地以供他日后来练习。
齐祯心中有几分安然。跟以前不得安宁的日子相比起来,这次父亲回来的这一整天都显得十分恬然美好。就连晚间与祖父母一同进餐时,那二老也是少有的和颜悦色。央妹在桌子旁叽叽哇哇地吵闹,齐颂笙时不时与老公爷交谈着公事,江月柔则不断往自己的碗里添菜......
这是齐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吃这样一顿亲切可口的饭菜。
果然,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对吗......
齐祯放下自己的手,闭上眼睛,心头涌上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又是母亲的脸......
齐祯的眼角有些湿润,他心中暗自呢喃道:娘,我会代你好好活在这世上的,将来总有一日,我会将你的牌位迁进国公府的祠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