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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返行 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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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恭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有心想缓解与齐祯之间的隔阂,想着自己亲自来一趟国公府上,也是给这孩子在家里头撑撑场面,这下可好,看样子反倒是齐祯不领情了。
赵恭时沉下面色来,问:“那你要如何?今年校验上吃个丙?”
齐祯道:“若必须要练,那我选骑射好了。”
赵恭时气笑了:“骑射?你小子是无知还是无畏?你知道骑射这一项能得甲等的整个定世能出几个?”
齐祯咬牙;“若学生的骑射能得甲等,那先生今后都不要叫我练长剑,可好?”
赵恭时像讲笑话一般问:“我若是给你开了这个先例,而你到时候却没得甲等,又该如何?”
齐祯扬起脸,面上久违的桀骜流露:“先生不用考虑这种例外,学生言必行,行必果。既然提了,就必定会倾尽全力做到,若是做不到,那圣贤书也不必读了。”
赵恭时只当他年纪小口气大,但却又执拗不过,便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对他道:“行啊,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不过我可告诉你,你今天这话我明日会带到定世,叫大家都做个见证,不然光你一人当着我的面大放厥词,那可不行。”
齐祯平静道:“先生想叫谁做见证便叫谁作见证吧。”说着,他带着厌恶的情绪深深地撇了眼一旁地上的剑。
赵恭时:“......”他本想吓唬吓唬齐祯,好叫他自己把话收回来,却不想齐祯愣是丝毫不见怂。赵恭时心道,自己这厢替齐祯担忧,而齐祯却似乎心宽得很。
齐祯瞟了眼天色,请赵恭时进屋喝茶,赵恭时自然知道凭齐祯在国公府的地位,屋里面是不会有什么好茶叶的,但这师生二人心照不宣,而是一幅和谐的样子去烹茶了。
肖寒趴在外边的门框上,瞧见院子里没人了,便自己跑上前。他跑到那把剑的旁边,蹲下来将长剑捡起,细细打量。冰冷的剑刃上照映出了肖寒的眉目,这双眼眉虽是孩童的,而其中却不见什么稚气。
肖寒沉默地看着自己倒映在上边的眼睛,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何哥哥这么抵触练剑了。
肖寒默默地将这把被齐祯丢弃的剑拿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眼这院子,又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赵恭时第二日真的将齐祯的话带到了定世里,自然是引起了一场风波是,不知多少人在等着校验时看齐祯的笑话。
封沉安私下里安慰齐祯,齐祯却付之一笑。
齐祯变得比从前忙碌许多。
他每晚回府时,都背着一把长弓与一筒羽箭,肖寒日日都在不远处悄悄目送他上下学,却不上前打扰。
肖寒知道齐祯身上压了一个担子,若是做不到,恐怕就不会只是惹下笑柄这么简单。定世里的学生都是富少爷官小姐,他们既然都知道了齐祯的“厥词”,燕京城里必定已经有不少人将目光投放到国公府上。老公爷虽然不喜齐祯惹来的张扬高调,但见了赵恭时暗地里对齐祯额外有的关照和陪练,便也不说什么,只以警告的方式叫齐祯在校验上大放异彩,不然这次跌面子的可不止他一个人,而是全府上下。
齐祯现在的日子每天充斥的都是读书与射箭,他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也听不见秋姨娘与齐钰晖知道此事后的捧腹大笑。实则大多数人的反应也都像这对母子二人一样,鲜少有人觉得齐祯能在这点时间里练出什么成果,即便校验在冬季,但若要练出点儿成绩,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这世上兴许只有肖寒坚信齐祯的能力,他见齐祯如今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自己的课业,便拿出了之前齐祯给自己的压岁钱,偷偷跑出国公府买了许多书本。
肖寒还挑了好些与兵法武艺相关的书籍。他将这些书本视若珍宝一般地藏在自己床底下。白天独自一人干活时便掏出经书来苦读,晚上等同屋的人都睡下后,又悄悄地抱出那把剑,怀里塞上一两本讲剑法的册子,到无人的偏僻角落,照着册子上画的招式笨拙地练起来。
他人小小的一个,那把剑于他而言十分沉重,肖寒每次回到屋里时,只觉得自己双臂酸痛,都快抬不起来了,但日子长长久久地过去了,他硬是没有一天落下的。
江月柔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央妹刚刚被她哄睡着了,奶娘将她抱回屋子里后,江月柔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道:“夫人,都这个时辰了,无名院的祯少爷还在练射箭呢。”
江月柔眼中讶异,问:“他每晚都这样刻苦,一日不曾断过吗?”
小丫鬟点头:“是啊,那院子里原本有一颗树,长得枝繁叶茂的,可如今长叶子的速度都赶不及被祯少爷射下来的速度了。”
江月柔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祯儿如今已能在黑夜里射下树叶子了?”
小丫鬟连连点头,面上也起了敬佩之色:“是,祯少爷每夜勤学苦练,奴婢虽不懂这个,但也感觉到他长进十分迅速。”
江月柔点点头:“你们以后在他练箭的时候都安静着点儿,别被他发现了,这孩子有心气儿,他既然挑着晚上抹黑的时候练,便是不想被他人发觉,你们嘴巴也守着些,不要与别人提起此事。这样等将来祯儿在校验上出成绩时,才能更加地一鸣惊人。”
小丫鬟道:“是,夫人。”
江月柔又叹了口气;“不过最终要检验的还是骑射,祯儿现在虽然花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在平地上射中树叶子了,但步射与骑射终究是不同的。咱们府里面有马匹却没有开阔的场地供他驰骋,这可如何是好呢。”
小丫鬟一笑,她看着江月柔,脸上浮现出一丝暧昧之色:“夫人,已经两个月了,世子爷再过几日便能从行宫里回来一趟了。到时候您与世子爷说道说道此事不就得了?”
江月柔脸上起了一抹红晕,她垂下眼帘,轻声呢喃:“是啊,颂笙就要回来了......”
齐颂笙自第一日上任后便整整两个月没有回府,这一回总算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到家了。
世子爷叛道多年,如今好不容易遂了二老要他入仕的愿,故这次回来,国公府里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喜气。
世子第一次带着官衔回府上,二老心情开阔,整个府邸都是轻快的气氛。
这天府中的晚膳摆了一大桌子,各个院中的主子一同坐着进餐。
齐颂笙今日是主角,他虽是带着一身的疲惫回来,但自从进门后再累也只能打起精神来,摊开一张笑脸,坐到众人中间去用晚膳。
整个席面上都是谈笑风生,不断有人问起齐颂笙这两个月过的如何,是否适应行宫里的应卯,齐颂笙句句都回得似温了的茶一般,不冷不热,和和煦煦。
央妹一直坐在齐颂笙的腿上吃饭,齐祯坐在江月柔的旁边,他想念父亲但又不开口与父亲讲话,父子两心照不宣,他们要说的话自会留到筵席之后关起门来说。
江月柔与老夫人寻常不怎么饮酒,今日也是高兴,罕见地贪了几杯,老公爷在席间说有自己的同僚夸赞齐颂笙为人端正、品行高雅,也是满意之色。众人见二老的心情许久都没有这么舒畅过了,于是饭桌上的气氛热烈又美好,各个慈眉善目,吐字如珠。
齐颂笙大多时候都只是抱着央妹静静地吃菜,他面前这幅热闹开怀的景象却是怎么也无法真心融入。
曾经因为自己痴迷作画、疼爱叶许珍,差点与父母闹僵了关系,他已多年不曾感受到家人的关怀......但眼下一切都变了。
好像只要自己放弃作画,抛却爱人,一切都会美好起来。
齐颂笙的眼眸黯淡下来。
他从前也甚少饮酒,但思及此,却是为自己斟满了一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刺激着喉咙,他不会喝酒,被呛得咳嗽连连。
江月柔赶忙放下筷子为他抚背顺气。央妹扬起娃娃脸,问:“爹爹怎么啦?”
江月柔只笑笑:“你爹爹今日高兴。”
老夫人闻言,笑道:“就这一小口就被呛到了?颂笙,你还不如我和月柔呢。”
老公爷也心情甚佳地笑道:“这样可不行,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往后与同僚出去喝酒议事是常有的,就这点儿酒量,恐怕还没与他们攀谈起来你就已经倒桌子上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二房三房的人还拿起酒盅,撒泼玩笑似的要灌齐颂笙,齐颂笙不忍扫了家人兴致,便硬着头皮都接了。
咕咚咕咚几杯酒下肚。
“好!”
“咱们世子爷是条汉子!”
齐颂笙很快就在吵嚷里醉了,整个人都晃悠悠的,他视线涣散了一会儿后,在热烈的氛围之中看见了一张与叶许珍有些相似的脸,安静,又有些落寞。那人在深深凝望着自己。
是他的儿子,齐祯。
齐祯静静地坐在喧哗里,看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父亲,他真的很想立刻就坐起来将那些劝酒的人都赶走,但齐祯终究还是坐住了。
筵席末了,齐颂笙已如烂泥。江月柔扶着他回房,一大家子也抹抹嘴唇,香汤净手,化作鸟兽散,没人留意还在原地的齐祯。
齐祯望着父亲被主母依偎着搀扶离开的背影,终是自己默默地回了无名院。
本来以为今晚要和父亲秉烛长聊的,但现在看来今夜注定又只能和弓与箭度过了。
一片叶子被夜风吹落,齐祯迅速抽出竹筒里的羽箭,搭起弓,然后一击即中。
五月已至。
晚风不再刺骨;无名院还是没有被取名字;齐钰晖身子修养好了但也没来找他麻烦;封沉安和他在定世当着秘密的朋友;许久不见肖寒,他似乎也没来找过自己......
齐祯的步射在夜夜苦练后突飞猛进;他与赵恭时私下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二人在言谈间看似不怎么对付,但教学上赵恭时没有吝啬对齐祯的褒奖,他夸赞齐祯确实是与箭道有缘。
还有,定世学府来了一个身份特殊的新学生,是达蒙的七皇子,来做“客”的,叫可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