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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返行 一二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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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儿给祖父祖母拜年,祝祖父祖母身体康泰,延年益寿!祖父...老当益壮!祖母年年都是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齐珣央在二老面前磕头祝词道。她小小的孩童说这样可爱的话自然是引得二老乐得合不拢嘴。
老夫人冲齐珣央招招手,叫她到自己的身边来,齐珣央站起来乖乖走近,撒着娇扑到老夫人的膝盖上。
齐珣央是国公府唯一的长房嫡女,她的贺岁红包自然是最大最鼓囊的。老夫人将大红包塞到齐珣央的手里,刮了刮她粉粉嫩嫩的小鼻子,笑问:“咱们央儿今年果真是长大一岁了,连新年的贺词都说得这样好听了!”
齐珣央扬起笑脸对夫人道:“祖母,央妹这些天学到了很多厉害的字词,知道了好些成语呢!”
老夫人不住地点头:“我们央儿小小年纪就博学多才,真是冰雪聪明。”
齐珣央道:“这些成语全部都是祯儿哥哥教我的,祯儿哥哥教会央妹好多呢!”
齐珣央此言一出,二老便不由得语塞,而齐颂笙的脸上也不免爬上了一丝担忧。
齐祯方才说要出恭,结果到现在都未回来,眼看着小辈们都要全部拜完年了,二老也没想起齐祯来,
齐颂笙暗道:想不起来就罢了,眼下小辈尽孝的节骨眼上若是让人发现祯儿不在,必定又会落人口舌。左右一个红包而已,大不了稍后私下补给他就是了。
可央妹一句无忌的童言,愣是将齐祯拉回了众人的视线里。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减淡,问道:“那孩子人呢,怎不见他身影。”
下边的齐钰晖又坐不住了,这样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怎么好错过?齐钰晖立刻不停地给旁人使眼色,接收到他讯息的一个孩子立刻会意,朗声道:“这个齐祯真是无礼,现在可是给长辈拜年的时候,却独独他一个人不见踪影,这是在故意甩脸色给我们看吗?”
齐珣央反驳道:“才不是!祯儿哥哥只是肚子疼,出歇息了,你不要乱讲!”
齐钰晖憋不住,开口道:“我似乎方才就见齐祯的座位上空着,他应该是在头一个人拜年的时候就起身离开了。不过都这么久的功夫了,竟然还没回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故意不把祖父祖母放在眼里吗?”
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也罢,今日众孙辈都在,唯独他一人要出这样的状况,不管他是无意还是刻意,事已至此,都不要再提了。”
齐颂笙出声道:“母亲......”
“好了!”老公爷也沉下脸呵止,“今日除夕,谁也不能扫兴!”
齐颂笙的话被全部都被堵在了唇齿间。
齐钰晖在下边得意地笑着,可坐在夫人腿上的央妹却开始泪眼汪汪地拆开自己的红包,数着里面的银两。
老夫人忙问:“央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央妹瘸着嘴道:“祯儿哥哥没红包,我要把我自己的分给他一半。”
老夫人忙道:“这如何使得?这个红包是我和你祖父给你压岁用的,怎么可以白白分给别人一半?”
齐珣央继续哭道;“可是祯儿哥哥好可怜,他今晚不仅肚子坏了,还没有压岁钱。他本来都准备好了给祖父祖母说新年的祝贺的,可是现在不仅没能说成,还要被坏人污蔑!”
齐钰晖:......
老夫人问:“央儿,你怎么知道他本来是要给我们说贺词的呀?”
齐珣央歪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祖母,道:“央妹当然知道啦。央妹前两天去祯儿哥哥的院子里找他玩时,就见祯儿哥哥桌上摊了好多纸,上面写了好多吉祥的成语呢!所以今天说给祖父祖母听的,也是我问了祯儿哥哥的!”
二老听了齐珣央这话,相视了一眼,老夫人随后叹了口气,道:“那好,既然咱们央儿这么说了,那齐祯今晚只要能府里的烟花放完之前过来好好地拜个年,我就给他也包个大红包。”
齐珣央脸上立刻换上了欣喜的笑意,高兴地拍手道:“好耶!”
旁边一直伺候着的婆子却道:“老夫人,往年的烟花都是要接近报时的钟声响起才放的,那时候很晚了,您要休息了。”
齐珣央一听,立刻紧巴巴地抱住了祖母,又惹得老夫人慈爱道:“无事,今年我就陪这群夜猫子们一起热闹热闹。”
实则在不久之前,齐颂笙早就悄悄叫下人去寻了齐祯过来,只是下人跑到了恭房门前也没找到人,直到到了那所没名字的院子里,才找到了齐祯。
“哎哟喂,祯少爷,你在这儿做什么呢!赶紧快点儿的回去吧!小姐拜年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把你给交代到老公爷与老夫人面前了!现在可好,你若不去拜年,那就成了咱们府里的不孝子了!”
齐祯的眉眼低垂下来,他轻声道了句:“我现在去了也来不及了......”
肖寒在一旁扯了扯齐祯的衣袖,轻声劝他:“哥哥,还是去吧。国公府好像真的是很注重除夕。我在前边院子里给他们打下手的时候就听府里的老人闲聊,说老公爷最重礼节,也最看中除夕。老公爷觉得除夕能预示国公府未来一整年的运势呢,所以府里在给今晚做准备时是不容差错的,否则那就是不吉利。”
齐祯道:“可是...祖父祖母见了我,能高兴得起来吗。”
肖寒点头:“哥哥,不去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齐祯道:“可是我现在过去,岂不是更加突兀?”
肖寒挠了挠脑袋,对着齐祯道:“一会儿府里马上就要放烟花了,哥哥要不要趁烟花出来的时候再向他们拜年?我想到时候你在漫天的烟花下面出现时,他们一定惊喜极了!”
齐祯敲打了一下肖寒的头,笑道:“鬼点子真多。”
肖寒摸着脑袋上被轻轻砸到的地方,假装疼痛地“哦呜”了一声,可他的眼角眉梢都是笑嘻嘻的。
肖寒瞧齐祯暗暗思索的模样,知道是自己的建议被哥哥采纳了。他见齐祯有些紧张的模样,不禁感到有一丝新奇。原来看上去强硬的哥哥,实则在渴望得到的亲情面前也会露出如此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模样。
那边的厅里在小辈们拜年过后又开始了舞乐,热闹祥和的气氛漫展开来,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厅外有人喜气洋洋地大喊道:“要放烟花了,要放烟花了!”
众人闻声就放下了手里的碗筷与酒盏,从厅里赶出来,前赴后继地跑到院子里的走廊下面,巴望着能占个观赏视角极佳的好位置。
而廊下挤着的人再多,正中的地方还是要自觉地空出来给难得一起凑热闹的老公爷与老夫人的。
齐珣央还抱在老夫人的手里,她一边勾着祖母的后颈,一边不停地探着脑袋找人,小脸蛋上写满了焦急。
齐颂笙低声问下人:“祯儿还没来吗?”
下人回答:“说是找到了,也要来的,小的再派人去催催。”
齐颂笙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身旁的江月柔握住了丈夫的手,目光温柔地安慰着。
不远处的齐钰晖站在一旁冷笑,他也猜想齐祯到现在都不肯出现,估计是又再闹他那个孤高做派的性子了,如今他不论怎样都要落下个无礼不孝的把柄了。
“嘭——”
“啪!——”
众人头顶上暗沉沉的冬夜突然间亮了起来,烟花骤放的声音响在了耳边,紧接着,又是一声声接连不断的绚丽花朵绽放在夜空里,夺目又绚烂,美不胜收。
“今年的烟花好漂亮!”
“咱们府里的烟花果真是一年赛一年的好看啊!”
“是啊!我今儿早起出去买菜,那摊上的人知道了我是国公府里的,也对我说今晚要等到咱们府里的烟花放完了才睡呢!咱们国公府的烟花如今都成整个燕京的招牌喽!”
“唉,你们瞧,怎么有东西落下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几声烟花响后,就有纷纷扬扬的纸条随着新放的烟花一起从空中落下来,只是夜里人的视线并不十分清明,且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在天上,若有心观察,才会发现这些纸条是有人趴在房檐上洒下来的。
众人纷纷好奇地伸手去抓从空中落下来的纸条,纸条上或是俊秀字迹写着的讨彩吉语,或者简单几笔画的一些令人费解的图案,而那些小纸包里装着的或是一枚铜钱,或是一瓣留有残香的梅花瓣。
“咦?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一头雾水道。
负责烟花的人也奇了怪了,按照原本的安排,看烟花就只是看烟花,现在这些纸条又是哪里来的?
可就在大家疑惑的时候,整场中最盛大的烟花群在嘭响里扶摇直上,夜色生生被映照成绚烂的一片。
而此刹那间,忽然有人从院子的正门上方一坠而下,直直就跳到了挨着侧墙的大树树枝上。一个用硕大红纸写着的倒着的金色“福”字展开,摊在了众人面前。
那个纵身而下的人影不是齐祯又是谁?得亏他在乡下爬的树翻的山多了,如今手脚才如此利索。而漫天的烟花照亮了这片挤满了人的大院子,五彩斑斓的光辉也将这个大大的“福”字照耀得格外醒目。
“哎呀!这不是祯少爷吗!”
“他怎么拉了个这么大的‘福’字还从那样高的地方跳下来?”
“这‘福’字还倒着摆,嘿呀,这岂不是真正的‘福到了’!”
齐颂笙也瞧见了终于姗姗来迟的齐祯,他赶忙走到树底下冲齐祯张开双臂,着急道:“祯儿,你这是做什么?站得这么高也不怕摔下来?你快小心些,我接着你。”
齐祯却对父亲比了个“等等”的手势,没一会儿,新年的钟声就在灿烂的烟花里敲响了。
自燕京城东南边钟楼上发出的钟响,沉长而浩荡,整个燕京城的人们都浸润在新一年到来的信号里。
等钟声敲完,齐祯这才对着二老大喊:“祖父祖母,祯儿拜贺来迟!祝二老松鹤长春,每岁都如明月之恒、东日之升!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新年吉祥如意!”
齐祯纵身一跃,又走到二老面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一大拜。
老夫人见了齐祯这阵仗,倒也不像以前那样淡漠了,她对齐祯道了声“起来吧”,齐祯才乖巧地站起来。齐珣央笑着伸手去扯齐祯的衣角,老夫人见孙女这样亲近齐祯,便放了央妹下来。
齐珣央脚一沾地就亲昵地抱住了齐祯的衣袍,她手里也抓到了落下来的纸条,她扬着展开来的纸条对齐祯道:“祯儿哥哥,这是你写的吗?央妹已经认出来啦,这是你的字!”
齐祯点点头:“这些纸条是我写的。”
众人起了好奇心了:“这是纸条是什么意思啊?怎的就从天上洒下来了?”
老夫人也望着齐祯,像是疑问。
齐祯不慌不忙地回答:“洒这些纸是祯儿的自发之举,祖父祖母,原本在祯儿长大的家乡,每逢过年都有‘享福’的习俗,所谓‘享福’,就是将好的祝福和吉语都写在纸条上,又或者将寓意好的东西画在纸上,亦或是塞铜板,这些物件虽属微末,但意义却大不一样,为的就是与众人同享一份乐与福。”
齐祯又有些小心拘谨地看着老夫人,轻声道:“还望...勿怪祯儿自作主张......”
齐钰晖着急嘴快道;“就这点乡巴佬玩的破烂玩意儿居然还敢拿到府里来献丑?”
可老夫人也同老公爷一样,是极忌讳有人在这样大的日子里说扫兴话的,因此老夫人一记眼神飞了过去,秋夫人赶忙拉扯了一把儿子的衣袖,不让齐钰晖再言语了。
老夫人从旁人手里接过了那些齐祯千赶万赶才写出来的纸条,她一一细细端详了几张,才点了点头评价道:“字倒是极好,这么些全是你亲力亲为写的?”老夫人指了指正门上的金色大福字,问,“这个大字也是你写的?”
齐祯点头:“孙儿认为,这些都是向上天讨彩讨福气的事,应当亲自动手才显虔诚。”
老夫人向他递去一张写着“无诟”二字的纸,问他:“这是何意?”
齐祯张口便道:“这寓意着抓到这张纸的人在今后的一年里,不遭他人中伤诟谇、谣诼污蔑,都知闲言碎语可化作利刀戕人,愿此灾运可远远走开。”
老夫人又拿着写着“幸食”二字的纸张问齐祯:“那这是叫人好好进膳的意思了?”
齐祯不停点头:“吃好喝好,长生不老!有口福,身子骨也好!”众人听了笑了起来。
一位模样年轻的姑娘也拿了一片梅瓣来问齐祯:“那这又是何意?其余人拿了铜钱的呢?”
齐祯抓了抓脑袋,面上有些羞涩道:“寒梅盛放,傲雪凌霜,拿了它的女子,就像它一样高洁,还能在万花沉睡的寒冬里胜过群芳。至于拿了铜钱的,自然就是寓意着要走财运了!”只是他囊中羞涩,放的铜板只有几个。
齐祯这连连解答下来,四周的人都起了好奇之心,也纷纷围到齐祯身边要问他自己抓到的纸条上写的字是何意思。
齐祯对每一个来问的人都侃侃而谈,越说越自信,越说越大胆,样样都能说出点儿花样来,将众人逗得开心,即便是相同的字被不同的人拿了,他也能说出点儿差别,总之都往好的地方说就是了。
而肖寒此刻还趴在正门的檐樑上,他的视角能将院内的全貌都俯瞰在眼里。
他看着齐祯纵身一跃,看着他叩首拜年,看着他对着所有人都口若悬河。
这一出“享福”的戏码哪里是家乡的习俗,分明就只是临了之下想出来的混主意。
肖寒联想到烟花,就能想到大魏皇宫里的除夕夜,有嫔妃用了此法来夺他父皇眼球。肖寒那时候才刚记事,他记得当时那妃子在漫天绚烂里披着飘飘洒洒的如雪彩条,款款落到了父皇面前,父皇被惊艳得连眼睛都看直了。可现在国公府里没有那个条件给齐祯准备彩条,便只好齐祯自己奋笔疾书,写了许许多多的字过来凑数,然而效果也出奇的好。
肖寒一手托着腮帮子看着站在人群里的齐祯,他心中叹道:真不愧是哥哥啊,几个临时乱想乱抓过来的字,一个情急之下拿来做“谋”的混计,等真到上场用时,竟能被他演绎得这样好。
烟花映空下,飞身而落的齐祯如他脑海里想的一样,身披蓝服,亮眼如滑落的星辰,令人看了都失神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