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安未已

5、白日梦

　　徐继听完于漠最后那一番话后，到市局的时候还一脸牙疼的表情，两人走到办公室时，宋眼镜正看监控看得眼抽，见徐继的模样就来劲了，“唉~副队，你吃什么了？一副倒牙的表情~”

　　“我……”徐继的话被响亮的场外音截断。

　　“于漠！” 所谓未见其人便闻其声也就是现在这情况了，郑局中气十足的声音穿廊而来，随着郑局进来的还有两个人。

　　站在郑局旁边是一位与他年龄相当的中年男人，鬓角隐约可见斑白的痕迹，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儒雅稳重，带着浓厚的书卷气。青年走在最后面，就像跟在家长后面的小辈儿，样子很是乖巧，可于漠仅一眼就觉得那都是表象，也不知他这直觉从何而来的。

　　青年就是典型的“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眉清目朗”的面貌，长身玉立，沉默地站在一旁便给人一种飘飘若仙的感觉，他身上携着室外的寒气，越发突显了他眉目间的淡漠无情。

　　宋眼镜无论眼睛还是眼镜瞬间都亮了，几步就越过站在自己前面的几人停在任然面前，活似一副饿了整个冬天的黄鼠狼看见跑山鸡的模样，“你……你，您，您好，我叫宋玉。”

　　对了，宋眼镜真名叫宋玉，大家平时实在捋不直舌头叫不出口，干脆都叫宋眼镜。此宋玉既不美若彼宋玉，也就更不貌若潘安了。此宋玉妥妥的技术宅外貌，连帽卫衣加休闲裤和休闲鞋，眼镜下脸庞清秀带有些许学生气，兴趣爱好就两个，一是电子产品，二是美男子，二者并居第一，无主次之分。美男子里宋玉最爱的一款，就是跨过时代鸿沟而来的古代美男，如墨画般浓淡适宜，任然这般模样的就正中红心。

　　“名字很好听哦，您好，我叫任然。”任然看宋玉此时模样可爱，又带些学生气，眼睛清澈并无任何杂质，便笑着伸手示意他。

　　宋玉难得见到如此绝色，不但对他笑，还要和他握手，激动得红晕漫到了耳朵尖。

　　徐继、张菁菁一众纷纷捂眼表示不堪入目，郑局为自家孩子脸热，黑着脸力挽狂澜。

　　“于漠，这就是南城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张平川张教授。”郑局站在他俩中间道，“平川，这是刑侦大队队长于漠。”

　　“您好，张教授。早就听闻您的大名，今天总算见到本尊了，后生才疏学浅，以后还望多多指教。”于漠听说张平川是郑局故交的时候，便觉得惊讶。他以往阅读各地大小案件的时候，常有张平川协助破获难疑案件，每次都觉得张平川这人见解独到，次次叠加，长久以来难免心生敬佩之情，所以于漠说这话实在无半点寒暄之意。

　　“于队长过谦了，郑局在我面前提起你的时候可都是夸赞啊，于队长的行事手段和办案能力我们都有目共睹。”张平川笑着侧身拍了拍任然的肩，“对了，这是我的爱徒，任然，只不过我这个徒弟到底是在学校待得久了些，以后还望于队长多提点啊。”

　　“于警官……您好。”算起来，任然今天是第二次看到于漠，早上相隔太远除了个青皮儿就留了个轮廓在眼里。这会儿两人面对面，任然不由细细打量起他的面容来。于漠是典型的剑眉三角眼，眼尾略细长微微向下收拢，鼻梁高挺，嘴唇厚薄适中，多年的刑警工作将他的面部曲线磨砺得尖锐又锋利。半分英气半分痞气，就是如今的于漠。

　　“……您好。”于漠被任然看得心里发痒，就跟没穿衣服似的。

　　“于队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任然，他一定会全力协助各位的。”张平川说完便同郑局走了。

　　“……”不是说只是顺便带他过来看看的吗？任然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被自家教授廉价出售了。

　　“任然是吧，正好我们目前手里这件案子正毫无头绪，希望你能给我们参考参考。”别人家长刚走，于漠就原形毕露了，丝毫没有麻烦别人的自觉。

　　“……”任然脸上挂着笑容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夹，顺手将宋玉给他倒得水放在了桌上。

　　于漠侧头，不动声色地晾了晾眼睛和发热的脸庞，真是见了鬼了，他拇指指甲用力掐了一下食指，一口气才缓缓吐出来。

　　待于漠回头就看见任然左手拿着那张他觉得不对劲儿的照片，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怎么，这张照片哪里不对吗？”

　　“恩？”任然思绪被于漠话音惊动，“恩，你看死者面容，不觉得很对称吗？”

　　“什么玩意儿，对称？”

　　“恩，对称，你看死者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难道你不觉得他的五官都沿一条中轴线对称吗？真是艺术啊，人的五官其实是很少有长得这样对称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差别。看他的面容，是属于那种扔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瞧见的一类，真是可惜，还这么年轻就被匆匆结束了人生，看他这光洁的面孔，恐怕世间酸甜苦辣咸各滋味都还没尝遍……”任然声音逐渐低沉，话里盛着浓浓的悲悯。

　　在场所有人听着任然的话，神色都沉了下去。于漠看着照片，死者虽然面部布满了血迹，却也没遮挡住少年未经世事的面容，于漠垂眼，不知是在看任然手上的照片，还是任然的手。

　　“死者被放置在碎石滩上，躯干部分略高于四肢，他的头发以及上半身的衣物应该被凶手特意整理过，特别是胸部创口周围，似乎被仔细抚平了褶皱部分。凶手就像展示他的私人收藏品一般，放置尸体的方式也是将凶手想向他人炫耀的部分特意突出，他在……”任然转过头眼神很锋利，他望进于漠的眼，好一会儿才逐字说道，“他在挑衅你们。”

　　于漠神色更加阴沉，握紧拳头，骨节突出得快要刺破表皮。

　　“凶手是个冷静残忍、极度自恋自傲的人，在杀了人后还能如此冷静从容的做这一系列后续处理，甚至他做的这些后续处理大多都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但不论我们发没发现这些细节，他都认为他的目的达到了。”任然看着于漠眼中的愤怒，依旧没将视线移动分毫。

　　“如果警方发现了那么他挑衅的目的就达到了，如果没发现……恰恰也就证明了警方的无能，他的虚荣心便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想他应该有一定的情绪认知障碍或者……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任然心里叹了叹气，他话里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往于漠心里扎的针，任然垂目将于漠手上的动作看在眼里。

　　“根据目前尸检的结果，于警官怎么看？”任然打断了于漠往自己手上泄愤的行为。

　　于漠长呼一口气，手上也顿时泄了力，“凶手的作案手法过于干脆利落，而且现场也过于干净，就算他有再强大的医学背景，再怎么严谨，我也不认为这是他第一次作案。”

　　“恩，我与于警官看法一致。无论再缜密的凶手，也不可能在第一次作案就处理得这么……完美。”任然斟酌着用词，“这个案件中，无论是凶手的心理还是作案手法都是在一次一次累积后而逐渐成熟的结果。”

　　“眼镜已经查过了，以前没有过类似案件的记录，是因为……”于漠刚才怒火中烧，现在眼睛都还有点红，他望向任然。

　　任然接过他的话，“要么是因为以前抛尸地点不像这次这么显眼，至今没发现尸体；要么是这次作案手法跟以往不一样，以致于你们没找到类似案件。无论哪种情况，这中间应该都有什么影响了他，改变了他以往的行事方式。”

　　“那这前后还是没有共同点啊，这让我们怎么筛查啊？”张菁菁眼角挂着泪，声音里带着点哭腔。

　　任然手指点着杯子外壁，“应该有什么相同点啊……”任然的声音很小，于漠看着他的食指一下一下的敲在杯壁，他的低语也字字都敲在于漠的鼓膜上，回响不已。

　　“现场具有某种强烈而诡异的仪式感。”于漠说。

　　“对，仪式感！所以我想他选择的目标应该都是根据某一相同的特性。”任然抬头看着于漠依旧发红的眼睛说道。

　　“选择？目标？”张菁菁顷刻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泪水再也包裹不住了，歘的就沿着柔和的脸庞往下落，“也就是说……死者很有可能无缘无故就被……被……”她哽咽地说不下去了，无声的流着眼泪，止也止不住。

　　徐继走到张菁菁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像个长辈一样拍着她的背，这是她从小到大从未体会过的。

　　于漠撇过头看着任然，“相同的特性？年龄？性别？面貌？或者是其他内在的东西？”

　　任然摇头，“都有可能，甚至凶手会先与被害者接触，在接触的过程中被害者的某个举动触发了他……线索太少了，我无法确定是什么……”他迟疑了一会儿，“我更倾向于是对称的五官，因为这实在比较少见，但这极有可能是一个误导性信息。”

　　于漠将右手食指和拇指放在鼻前，上面还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他沉吟道，“眼镜，这一点后续再说，先从死者相关信息入手。”

　　“好的，老大。”宋玉将眼镜往上推了推，视线没从电脑显示屏上移动分毫。

　　“青儿。”于漠将声音放低了些，听起来柔和了不少。

　　菁菁同志的反应也是秉着一直以来的糙汉形象，于漠叫了她一声后便什么也没说了，她顺手抽了几张纸巾往脸上一盖，一股脑的擦着脸，鼻涕撸得震天响，“我知道。”声音还是闷闷的。

　　“……”，早就撒手的徐继，深刻觉得自家闺女以后一定得远离她，万一近墨者黑，他估计肠子都得悔青。

　　于漠看着任然，他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于漠想着虽然不能给什么实质性的感谢，口头上的感谢还是要说的，“任然，谢……”他才起了个话头，就被任然一只手截断了后话。

　　“于警官，你看这儿……”任然手指纤长，指着一张死者手部特写的照片，“他的手，手掌和手指上茧的位置，我有一个美术专业的朋友，他的手上也有这样的茧，位置跟死者手上茧的位置差不多……但，这毕竟非我专业，我不能确定，我可以拍张照片给我朋友，让他帮忙看一下吗？”

　　“可以，只能拍手的部分。”

　　任然将照片发出去后，拨通了周凌的电话，“我刚才发你的照片，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恩，能看出是主修什么的吗？……好……谢了。”他挂断电话后，略微松了口气，“于警官，我朋友说只能确定他是绘画专业，无法再细化下去。”

　　“恩，已经帮了大忙了……排查一下南城所有大学、工作室、相关企业，以死者的外貌特征，大学的可能性要大一些，青儿和眼镜排查大学，我和徐继排查工作室及相关企业……”于漠再次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这次是宋玉打断的。

　　“不用了，头儿，我已经找到了。”宋玉推着眼镜抬起头，一脸骄傲，还有意地望向任然的方向，俨然从头到尾都散发着求表扬的气场。

　　“！！！”众人表示为技术宅献上膝盖。

　　大家纷纷围到宋玉电脑前，“靠，眼镜你技能点爆表啊！”徐继一巴掌拍在宋玉肩上，也没将宋玉视线从任然身上拍下来。

　　“……”任然深刻觉得太受人喜爱也是一种负担啊，“做的很好。”任然无奈的换上商业假笑。

　　尽管如此，宋玉依旧跟吃了糖的小孩儿一样，嘴咧的暂时是合不拢了。于漠虚着眼睛，看他这个模样，怎么瞧怎么不顺眼，一巴掌薅在宋玉后脑勺，也不管宋玉刚给他们减少了多少工作量，力道都没说控制一下。

　　“时间就是金钱，不想要奖金了吗？！快说怎么查到的。”

　　宋玉根本不知道于大队长哪根筋又抽了，疼的倒吸了口气“刚才听任公子分析死者外貌的时候，我就在各大搜索引擎上输入了南城、帅哥等一系列关键词，后来公子说可能是美术专业，我就添了大学、美术、校草、系草等关键词，将关键词随意组合了几次，就找到了。”

　　“……”公子？大家脸上都一言难尽。

　　“帅哥是这个世界的共有财产，分享是一种美德。” 宋玉向牙疼的于队长竖了个大拇指，其实宋玉在搜索过程中，还看见了任然的照片，他默默将所有照片存在了E盘。

　　“死者叫陈航，今年20岁，就读于南城美术学院绘画专业，大学第二年……父母早年离异，由母亲抚养长大，母亲是某公司主管。”徐继将所有信息快速浏览后简化。

　　“徐继、青儿，你们去联系陈航的母亲，将人带回来，要不要看陈航尊重她的意见，根据她当时的精神状况，尽量多询问关于陈航的信息，最近身边有无突然出现的可疑人员及变动，任何细枝末节都不要放过。眼镜，继续调查陈航的社会关系、恩怨仇恨、经济纠纷等越详细越好。”于漠一股脑说完，转身抬脚向外走的脚步一顿后便改了方向。

　　靠坐在椅子上的人，这人姿态虽不随意，显然也没丝毫拘谨，“任然？”于漠出声询问，却又藏着掖着不接着说后面的话。

　　“……可以。”任然挑起眼角看了眼于漠，起身捋了捋米色呢子大衣，正要走出办公室时被突然杀出来的宋玉堵住了去路。

　　宋玉就像留守在家的小狗一样，眼中饱含挽留与不舍，眼巴巴的望着任然，“公子，待下次相见又不知何年何月，可否凭书信以慰思念之情。”

　　“……”同样被堵住的于漠，他算是开了眼界，原来电话号码是可以这样要的啊！

　　“住所偏远，不与凡世通人烟。”

　　“……”同样是于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