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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我看见你女朋友了,她说。 ...

  •   农大为什么会有烘焙班?因为实验基地里会产出不少出乎意料的实验品,这些实验品有时候品相属于失败品,但拿来装点西式糕点却是高大上。这也算农大从课堂知识到能量转换的一个成功产业链的典范。
      这个产业链的好处是不仅供应了本校,提高了师生的餐点质量,更将营销窗口对外,没什么广告语,农大自身就是块好招牌,再加上物种新颖,别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拓广种植,所以物以稀为贵,市场一片红火。
      黄琴的课很紧密,一节知识,两节实践。班里学员不足三十人,不少人脸上都顶着青春痘。环境相对单纯,人也相对好沟通。有两位老师获过厨艺大奖,不仅技艺超群,人也天天沐浴在阳光里一样,都长得跟吴彦祖似的,只要有他们的课,黄琴经常会被挤到角落里,连同胳膊也经常会遭殃,时不时地沾上几滴不明物体,除了面粉与糕点物料,基本是花痴们的口水。后来她格外爱上实践课,与老师隔张大的操作台,不仅现场操作都是白服高帽,裸露的肌肤不用时刻担心被摧残,整个人都跟着圣洁起来。只是花痴们的吧嗒声和吞咽声格外响耳。
      班里还有项福利,能提前完成作品的学员可以去橱窗那儿让大爷大妈们观瞻一番。说是福利,其实是增强人的自信心,提高对自身所创造产品的价值观。你看着你做的糕点面包,被人如此疯抢,你会不高兴不血液沸腾吗?
      黄琴私下跟同学们讲,做出这套营销思路的人,真是个高人。
      同学说,第一个啃螃蟹的,叫智慧,叫大师。我们以后开店要学,怕会被人告抄袭。
      同学们都是抱着自己当老板的目的来的,只有黄琴,暂时只是为了丰富自己的人生来的。
      每天上午十一点和下午四点,糕点橱窗对外开卖,学员会临时充当一下售货员和收银员。大爷大妈们对糕点满意,免不了也对人多看两眼,顺便夸几句,学员的亢奋就会持续一整天。
      黄琴只打包,从不站收钱的岗位。对付大爷大妈每次都要硬扣零头的招数她学不会。
      同学们都会跟她合队。谁不爱听好话?大爷大妈都是从小年轻过来的,小年轻的那点心思他们能不懂?也许瞧半眼就心知肚明。即使有时候为了省几毛小钱说几句违心话,违心话也不掉肉,还有顺便拉拉媒什么的。青春萌动的心啊,往往因为陌生人的一句话,就红花满天飞了。
      老师说,黄琴完成的作品最好。有人让她传授经验,她想不出,只说大概自己性子冷。
      那天,她也是从橱窗里看见了程涛与余铃。这个经常把自己打扮得与众不同的姑娘,让黄琴过目不忘。
      她跟着程涛亦步亦趋,傻子也知道是什么关系。
      黄琴偏过脸,心里开始闷得发紧。那天,她发挥失常了,把一个普普通通的纸杯蛋糕烤成了黑焦蛋。老师摇摇头,同学咦了一声也赶紧散开,黄琴去剥开纸皮,把这团黑乎乎地东西托在手心,掰开一点点,抿在唇边尝了尝。很苦,苦得她浑身发颤。
      可可粉,咖啡粉的比例都没调对。
      黄琴叹口气,把黑团团进纸杯里扔进垃圾桶。真该挖个坑埋了啊,她后来想。
      黑焦蛋成了某些幻影的替身,黄琴决定要正视自己的心理,要做到对某些人和某些事面不改色,坦然面对。
      风平浪静地上了两个月课,老师教的大部分作品都熟悉了,黄琴开始和几位学员琢磨自己心中的花样。
      程涛能找来,黄琴着实意外。
      她没再打电话,她的电话里面的联系人多了,却只是酒店的老板和同事,烘焙班的同学和老师。
      程涛倚在门框,不知看了她多久。老师和同学都走光了,黄琴穿一身白服,头发挽起来没戴帽子,或者是热了帽子摘了忘记戴上。衣服宽大,整个人就显得格外瘦小。一个人正半趴着在研究她的小蜜包。
      外店所售卖的大众的西式糕点太雷同,没什么新意,最多只是在颜色与形状上作改变,老师也鼓励每位学员多练多想多开发,要眼球与品相口感同时俱进。顾客越挑,说明你改进的空间越大。黄琴没事就琢磨,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制作了几款小糕点。没有把握,所以她挑了个没人的时间来小试成果。
      程涛看见她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他敲了敲门。
      你怎么来了?黄琴说。她想通后就敢面对他了。没什么大不了,把火苗掐灭了,她毫发无伤。
      程涛笑,他挺喜欢她的直接和率真。
      程涛说,知道你在这儿,过来看看你。
      黄琴低头看了看,又抬头说,你饿吗?我这正好有几个实验品。
      程涛轻轻走过来,说,你做的?
      黄琴点头,我做的,有点小灵感,就信手试了试,还行。她不求夸,也不等夸,自己已经下了定义。
      程涛拿起一个咬了口,动作轻慢,却不急着评判。直到一个小蛋糕吃完,他拍拍手上的碎屑,才一本正经地说,还行,不焦不糊,回味有点甜。
      黄琴说,那糖度还得降点。
      程涛拉了把椅子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黄琴把其它几个装袋,班里的物料都是有用度记录的,但小范围的损耗老师都是允许的,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学员们的劳动也为基地创造了不少的价值。
      黄琴去按灯,程涛说,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不坐回?
      走吧,她说,时间久了别人会有意见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程涛去推了放在墙边的一辆自行车。
      还吃吗?黄琴问。
      程涛看了看她的眼睛,说,你本来要拿给谁?
      黄琴说,酒店的几个同事。你要吃就给你。
      程涛说,你换工作了?
      黄琴说,嗯,来这前换的。
      程涛拍了拍后座说,上来,我送你回去。
      这车行吗?黄琴瞥一眼,觉得玄乎。
      上来试试。程涛又邀请。
      怎么要学雷锋做好事?黄琴笑道。
      礼尚往来,有事求你。程涛说。
      哦,你先骑起来,我跳上去。黄琴把糕点袋子往手臂上挽了挽。
      两人的重量让自行车摇摆起来,黄琴咯咯笑出声,又不能搂程涛的腰,坐得极不舒服,最后只得跳下来。
      程涛也刹车停下,怎么了?他问。
      我看见你女朋友了,在刚才那个路口。黄琴说。他女朋友的标志太明显了,她无法选择忽视。
      程涛四处看了看,原本躲着的人慢慢出现在视线里。
      黄琴不想搅这团乱麻,快速地说,好了,雷锋同学,今天好事就做到这吧,谢谢。我走了。
      连再见都没有。
      程涛又看一眼身后,脚蹬上车追上了黄琴。他不太满意她的样子,拽了她一把。黄琴回目对他,程涛笑笑,把拴在车把上的东西给了她。
      什么?黄琴问。隔了几层袋子,她看不清。
      草莓。程涛说。我的实验品。
      这个季节有草莓啦?黄琴惊异。
      嗯,还有油桃,不太甜,你吃这个。程涛揪了揪自己的耳垂。
      很贵吧?你偷的?别让老师把你开除了。
      程涛哭笑,想拿手堵她的嘴,想想不妥,又放下。不是偷,很多人都有,这是我的份。
      那这蛋糕你拿着吧,独此一家,独此一份。黄琴说。她觉得既然礼尚往来嘛,不能让人空了手。
      程涛撇撇嘴,不接。
      把你的手机号给我。他说。
      黄琴往外摸手机。想着他的号若是一口脱出,会让他觉得自己太过于重视,给他压力就是给自己压力。她装模作样的开屏,问,你的号多少?我拨给你。
      程涛吐出一串号,黄琴一个一个数字地按,按完拨出去,程涛的铃声响了,她便按断了。
      你刚才说,找我有事?黄琴说。她怕这种静止的紧张。
      嗯,程涛低头在手机上忙活,手机上告诉你,时间有点紧,今天不送你了。
      好,黄琴摆手。又没说再见。
      看着点路,程涛在后面叮嘱。
      黄琴大幅度地朝后摆手。
      程涛折回去,自行车还进卡槽,走几步,退回去,看见站在女贞背后的余铃。
      不怕虫子咬你?程涛把手机放进包里,说。
      东西掉了,过来找找。余铃说。要论智商,余铃比黄琴高。可程涛觉得,她跟黄琴真是没法比。
      如果余铃是根甘蔗,那黄琴就是个调料罐。切切实实,带着饱满的生活的酸甜苦辣。不像余铃,喝杯果汁,你得给配个精瓷杯子。
      你把草莓给别人了?余铃看着程涛的空空两手说。
      嗯。
      你没尝尝好不好吃?
      没有。程涛如实答。
      我吃了,比外面卖的甜。余铃答音带着颤声。
      程涛不答,低头朝前走。走着又摸出手机来。
      程涛,余铃看他心思都在手机上,忍不住出声,她想高声质问他,又安慰着自己要冷静。她是有学有识的大学生,不是乡野村妇,虽然心里的小火苗已经烧得她几近愤怒,可脸上还要满满地自信,程涛,你去哪儿?我……
      我去找余老师看数据,程涛说。你也要去?
      余铃住了口,不再跟。她自然不能去,她也不是余老师的学生。
      妈妈在电话里教导她,说喜欢男人不如让男人喜欢你,不能太主动。太容易得到的东西男人不珍惜。可余铃做不到。喜欢就是喜欢的,她主动又如何?程涛保守又低调,她若不出手自然没她的份。
      妈妈有一句话说对了,你一意孤行,只会适得其反。
      余铃不甘。
      妈妈对待爸爸也从不手软。闹到要离婚了,爸爸最后签字那刻还是服了软。妈妈懂得爸爸的弱点,打击报复也是狠之又狠,绝了爸爸的想法,也断了他的退路。后来几十年,唯妈妈马首是瞻。
      余铃知道爸爸一直对妈妈不满的,可有什么办法?妈妈掐着他所有的命脉。经济,出轨的证据,名声。
      爸爸喜欢上了一个出来打工的姑娘。那姑娘生得眉眼细细,脸算白净,可长着不少的雀斑。余铃跟在妈妈后面去看过她。她掐着一块面包,坐在太阳伞下吃。连饮料不舍得喝,进店去要一杯水。余铃不明白爸爸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姑娘,看上去一无是处。
      很快妈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人把这姑娘开除了。
      爸爸关上房门,摔碎了妈妈的梳妆台。
      都说破镜重圆,再好也有裂缝。余铃问妈妈,心里真得原谅爸爸了吗?妈妈哼一声,说,脏了的东西,再擦得干净,你也知道他脏过。
      余铃在那棵古柏树下坐下,准备等着程涛。拢起大衣角,她在衣服上每次都会花些小心思,发梢也会喷一点香水。鞋底有点高,勒得脚后背有些发疼。她揉了揉,看见地下一枚枚的枯叶,正跟她此时的心境相吻合,心里的委屈一古脑地酸涩了心头,眼泪便流下来。
      无论如何,她是不能放弃的。她暗暗告诉自己,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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