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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在爱情这个场地里,他也自卑过。 ...

  •   农大的培训班正月十六才开始报名。黄琴在这半月时间里,得益于老板的另眼相待,很是狠狠练了练电脑。她去图书馆借了两本书,本着不耻下问的精神,逢人便请教。黄琴觉得不懂就是不懂,没必要装懂。把姿态放低点也不会折了腰。
      老板甚是喜欢这类人。他觉得黄琴这个小姑娘很是“懂事儿”。工作上不马虎,很虚心,对人也热情,有时候客房人手不够,她也能搭把手。不矫情,也没那么多挑三挑四的毛病。正月十五那天,又是黄琴值班,老板给她发了个过节红包,连同那几天加薪。
      这算特例了,老板也是看着黄琴顺眼,一时头脑发热就发了。
      黄琴挑着快凌晨的时候接了。在这个接收时间上,其实她也是动了点小心思的。她觉得她这一年成长很多,工厂虽然相对封闭,但只要有人,大于两人,很多事也就随之而来。她不会欺负人,但人若欺负她,她也不是干吃干咽的主儿。骨子里很倔强,实际上心是很软的。
      但娘从小教育她,吃亏就是吃福,只要别太戳到她心窝里,黄琴大部分时候是能忍了的。她没什么资本来支撑她,只是凭着两双手勤劳地养活着自己。
      老板有次说,小姑娘你很踏实,若是有个好老师好好教教,你说不定能成点事。
      黄琴正在苦练五笔输入法,对老板的赞赏从来都是含笑收纳。话多了招事非,她吃过一次亏便从此记住了。
      成事干什么呢?黄琴说,当个小百姓挺好的。
      老板说,你蛮有慧根的。老板信佛,拜了尼泊尔的一位法师。法师也是家传三代,一身红衣,人很年轻,戴着眼镜,黄琴看过老板和他的合照,看上去很斯文。老板在时,会放一段佛经音乐,同事都视若罔闻,有时也偷偷说老板这是强迫性地宣扬佛法。黄琴倒不讨厌,那佛音的确与她以前所听的不同,声音浑厚,会在周身形成一股气场。
      这便是信则灵的境界了吧。
      黄琴报了正月二十的烘焙班。学费不低,学期三个月。交了费,领了两套衣帽,又去办公室办临时的学生卡和饭卡。老师都很和蔼,字写得很是漂亮,黄琴还问了问有没有书法班,她是真想学啊。因为老师都是满腹经纶的样子,带着挥毫泼墨的气势。
      结果肯定是没有,这不是农大的强项。但黄琴嘴甜起来糖度也很高,几个老师真得每人给她写了几个字。其中一位有了兴趣,当场给黄琴用毛笔写了一个大的“平”字。老师问黄琴想要什么字,黄琴就说了这个平字。
      有人求福,有人求财,有人求姻缘,唯独黄琴觉得平安平淡平实才是她最想要,最值得追求的。
      老师写完吹干了墨汁,盖了自己的红泥章,递给黄琴,黄琴双手弯低腰接过,给老师鞠躬,并大声地说了两遍“谢谢”。
      另一个一直在旁边观摩的老师说,余老师今天这字可是渗进了道骨。
      这个字黄琴当天就去裱了起来,一直带在身边。
      黄琴离开后,农大有批学生从实验基地里出来,带着门禁的灯闪了闪蓝光,又关上。走在前头的是个子高挑的一个女孩,穿一件羊毛大衣,脖子上围了条兔毛的围脖,手上缠绕着几圈星珠,随着滑动不停地发出摩擦声。
      女孩拿着记录本写了几笔,想起什么,回头去看,有一个人正慢吞吞地跟在队尾。
      二人相继落后,超过他们的同学也都回过头笑,余铃,程涛,你们注意点影响啊。今天可是有几个老学究坐阵。
      余铃抿嘴一笑,依然等齐了程涛,二人并肩走。
      程涛有点感冒,整个人打不起精神。余铃将就他,步子也迈得极慢。
      程涛,余铃说,这次实验我看比上次好,我拍了照片,一会传给你。
      好,程涛答得没风度,连个谢字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余铃见程涛蜗牛似的速度基本停住了。
      眼睛有点花,程涛说,他刚才看到一个红色的背影。
      是不是进沙子了?刚才他们几个闹腾得厉害,差点还铲到我的手。我给你吹吹吧。余铃善解人意地把记录本夹在腋下,抬高了自己的脚。
      不用,程涛一缩身子,随即又退了退。自己拿手背按了两下眼睑。
      你也太不讲究,余铃低下头,略微失望的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包抽纸。
      刚才做实验的手都没洗呢,多少细菌在上面啊。她抽出一张给程涛。
      程涛没再拒绝,接过纸片,又象征性地在眼皮上擦了擦。再瞥头,那背影已经越过好远,转过大门。
      程涛后来想过,这算不算是你在意我,我不在意你的戏码?他知道黄琴早不记得他就是程涛,也一直怕自己的条件够不上她。所以后来在描述这段岁月时,程涛很适时的,恰当地添砖加瓦,描红钩金。
      黄琴与程涛是高中同学,两年二人未曾有什么交际。高中三个年级,每年级有八个班。程涛在一班,高三一班与二班是校重点培养对象。不管是走后门挤进来的,还是天赋异禀,老师一律都抓得很严格。黄琴在高二四班。四班与一班的建筑是在同一水平线上,可各方的关注度与重视度那真不是一个娘生的。
      但四班也不算差生班,只是学习成绩比不过一班罢了。四班的孩子多才多艺,所以后来多年,校友同学再相见,往往是四班的人趾高气扬,一班二班的人低眉顺眼。
      程涛怎么记住黄琴的呢?有一天晚自习结束,八成的同学都不会马上回宿舍,接着下一轮的拼题。中间会去吃点东西喝点水解决下生理问题。没了老师监守,同学间活络很多。学校食堂为了高三学生专门开通夜宵。同学借了程涛的复习题本,还给他一块南瓜饼。所谓的夜宵,大概也是早上剩下的余料。程涛吃完觉得手上粘,到教室外面的水笼去洗个手。一整天下来,满脑子题海,他干脆就着洗了把脸。路过其它班的时候,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七八班在后一排,基本准点下课,灯都灭了。四五六班还有一小部分人跟他们一样坚持着。
      程涛挂着一脸水回自己教室。想着离睡觉还有两三个小时,他便抻抻胳膊腿,直起腰来时,透过窗户,看见自己座位上坐着一个人。不认识的人,女的,正跟前面的人谈笑着。白炽灯的光照着她,身板很单薄,脸很瘦,头发不长不短,用条橡皮筋扎绑着。手腕上戴着一圈黑皮箍,大概也是绑头发用的。手里拿着一支圆珠笔不停地转啊转。
      程涛慢慢地往座位走。女孩看他最后停在自己前面不动,悟到这是他的位子很快便站起来和前面说话的人走开了。走了几步又回来把笔放他桌上,朝他露齿一笑。这圆珠笔是程涛的,被她一直握着,把暖暖的温度留在了上面。程涛坐下来,弹了弹圆珠笔,圆珠笔只转了半圈就被书挡住,程涛拿近它,觉得自己的心莫名地跳了跳。
      都说女子笑不露齿好看,可程涛觉得刚才那一笑,不仅露的齿好看,连人也很可爱。
      他破天荒地打听了这个女孩的名字。
      打听的人就是邻桌的同学。同学平时跟程涛关系不错,二人经常换题交流,堪称学习上的战友。程涛说,刚才坐这的女孩是谁?同学正小憩了一会,头埋在臂弯了也不抬:你打听她干什么?程涛说,她把我的笔弄坏了。同学抬起眼,醒了醒神说,那该让她赔。她是我们村的霸王花。
      你们村的?程涛竟有些惊喜。
      对,小学,中学都认识的。以前跟个假小子似的,这两年有点换性子了。同学又打个哈欠,两手把垒成山的试卷拢了拢。
      程涛说,为什么叫霸王花?
      同学说,会打架呗。
      程涛说,她打架……厉害?
      同学笑了声,女孩打架,就那么回事。不过据说,她挺厉害。我没打过,不知道真假。
      程涛嗯了嗯,又看回自己手里的那支笔。心下想着,要不要弄坏?万一打起来……
      程涛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脸皮很薄,可能经不住小爪子抓。
      圆珠笔被老实放进桌洞里,陪他过了高中。
      高考那天,他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她,晃在同学堆里,不知为什么,笑得很开心。
      第二年高考那天,程涛又回了学校,在学校长长的布告栏里找寻一个人的名字,找到后,看了很久。有同学以为他中暑了,好心地给他一支雪糕。
      有些缘分来得不太明显,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些惊喜就在那一霎,过了也就过了。可有些相遇却仿佛天注定,带着冥冥的旨意。
      程涛知道黄琴没去上大学,家里出了变故。他曾在离她家几百米的一棵合欢树下坐着,听着哭声,陪她流泪。那天,他失眠了。他爹正刨了一碗西瓜籽拿到窗台上晾,现在有籽的西瓜已经不多了。小时候程涛爱刨,现在改成他爹了。程涛顶着一脸的倦色,跟老父亲谈起了心。
      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老爹说,喝凉水都是甜的。
      程涛点点头。
      一见钟情呢?
      老爹说,没试验过,不好说。
      程涛点点头。
      怎么才叫喜欢一个人呢?
      老爹说,你今天废话真多,咋的,你早恋啦?捅篓子了?你妈会上火,后果挺严重。
      程涛点点头。
      老爹实在看不下去了,拍拍儿子颓废的脸,语重心长地说,儿啊,咱老程家一脉良后,不干祸害人的事,你可不能开这先河啊。
      程涛说,我只是疑惑,还没实施。
      老爹点点头,又忍不住传授经验:其实恋爱这事呢,你已经要上大学了,谈也是可以的,就是要往好的方向谈,两人要志同道合。你看我和你妈……
      程涛说,你和我妈,两情相悦,互相扶持,相敬如宾,恩恩爱爱,你好她好,我也好。
      老爹点点头,孺子可教也,儿子,中午让你妈整点,咱爷俩喝点?
      我不喝酒。
      没让你喝,你给我斟。老爹道高一丈。
      喝了酒的老爹依然头脑清醒,说了一番话,程涛依然记着。他说,人家姑娘凭什么会看上你呢?有的爱相貌,有的爱才,你自己要有分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现在年轻气盛,有时候一句话就冲动了,可出了后果又怕了。这不是男人所为。其实这男人呐,首先要心正啊。心一正,哪怕穷点,总有人识货的。你看我和你妈,当年你是不知道,嫌弃我穷的人,一大把。可我愣是不屈服,有人看我模样好,让我上门当女婿,说以后生了孩子随母家姓。你爷爷当年都同意了,我也爬墙头跑了抗婚。最后让我遇上你妈。你妈模样好,心也正。两人心齐,日子越过越有味……
      老爹话说得啰嗦,却很快让程涛心热。他要先让自己强大啊。有了遮风避雨的能力,才有资格不是吗?
      除夕那天,他拐着弯骑自行车从黄琴家门口过了。没见到人,不好问人。
      初一那天,主动拨了同学的电话约见面。他不喝酒却硬上,目的很明确,想套同学的话,要把同学灌醉,自己也不能滴酒不沾。同学说,感情深,一口闷啊。闷了第一口,程涛就胃里着火,可还是第二口,第三口地喝了。喝到同学一双眼睛迷离地夹不住筷子,程涛才知道黄琴没回家。
      其实这样的事,最简单的不就是直接问吗?程涛觉得自己还没那个资格。在爱情这个场地里,他也自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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