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空册》一片桃花林

3、醉卧沙场君莫笑

　　【1】

　　公主听带自己长大的太监公公说，陛下为了省下打仗的费用，很快就会把自己嫁出去。

　　公主讨厌犯她疆域的人，公主难以理解陛下怎么可以怂到不战就把自家闺女拱手送给蛮人。

　　公主在眼角抹了把胭脂后跑去了太后宫里，一进门便开始嚎。太后心疼地抱着眼眶红了的宝贝孙女，只骂陛下没心没肺，却没实际行动召陛下收回成命。

　　于是公主不嚎了，回宫收拾行装，把御膳房里好吃的都吃上一圈，夜深人静溜出了寝宫。

　　公主拖着两大麻袋小裙子出宫门，途中被巡夜的禁卫军拦了下来。公主再三解释，禁卫军却不敢放人，最后双方达成协议去找陛下定夺。

　　公主脚步轻盈地走在前边，禁卫军在后边扛着麻袋吃力地跟着。公主突然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禁卫军不敢丢公主的小裙子，结果丢了公主。

　　【2】

　　公主跑了。

　　陛下怒不可遏逮了涉事的禁卫军，抢过身边宫女的芭蕉扇就要廷杖他。丞相连忙上前挡在禁卫军前不让陛下动手，陛下让丞相滚开，丞相瑟缩了一下没挪开，陛下气呼呼瞪着丞相，最后还是把扇子丢在了地上，叉着腰吼：退朝！

　　大殿空荡荡时，躲在丞相背后的禁卫军半探出头，同情地看着那个丢了女儿的老父亲。

　　陛下痛心疾首地抓着丞相的肩晃啊晃，边晃边问：公主是不是嫌朕穷？哪有女儿嫌爹穷的啊？

　　丞相正冥思苦想这话怎么回，陛下被芭蕉扇给抡了一下，吃痛摸着后脑勺转过头看到了太后。

　　陛下同丞相对视一眼，赶紧跪下问安。

　　太后红着眼眶骂陛下贪财，连自家女儿都卖。陛下小声嘀咕，母后当年不是也把儿臣卖给皇后嘛。

　　太后勃然大怒厉声呵斥：“哀家替你找了个有钱的贤后，你却把哀家的宝贝孙女嫁到沙漠吃沙子，这能比吗？”

　　陛下听后愕然站起身直呼冤枉：“儿臣岂会把公主嫁给蛮人！哪个王八羔子瞎传圣意？！”

　　太监公公抱着必死的决心跪下身自我检讨，一边喊着奴才该死一边将偷听传话的事交代了。

　　陛下被老宦官气得话都说不出，丞相不敢晾太后疑惑太久，跪在地上弱弱地说：“那日陛下是与臣戏言，若把公主嫁给将军，可省一笔打仗的军饷钱。”

　　太后想了想说：“君无戏言，公主的婚事就定给将军了。”

　　陛下连连称是，命丞相把公主找回来。丞相搬出一堆公文问陛下愿不愿意自己批，陛下立马改口让将军把公主找回来。丞相谏言公主走丢的事不能乱传，君臣一商计最后打算骗将军回来完婚，骗回来后再让将军帮着找公主。

　　【3】

　　公主走得匆忙，出宫后身上没带什么银两。客栈住不起，只好去找暂歇驿站的将军借钱。

　　公主上一次见将军还是在五年前的皇家宴会上。还没攒够钱打仗的陛下接见了蛮人的使节，皇后千哄万哄才让穿着小裙子的公主为众人献舞。公主登了台，满脸却写着不高兴，走到使节面前时故意假装崴了脚摔倒在地，跌倒时反脚勾倒了使节面前的桌案，夜光杯一倒，倾翻的葡萄美酒沾污了使节的衣裳。

　　率先反应过来的将军起座离席，无视了使节，径直躬身把跌坐在地上的公主拉了起来，并用指尖沾了酒渍在公主的眼角处刮了刮。

　　眼圈泛红的公主实在惹人心疼，陛下叹口气命侍女重备了一桌新的酒席予使节，让将军把公主送回去休息。

　　假摔的公主身心俱疲，索性一装到底，谎称脚疼要将军背。

　　公主伏在将军背上一声不吭，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时才揪了揪将军的头发，问将军是干嘛的，还挺机灵的嘛。

　　将军回禀公主说，是吃饭睡觉打蛮人的呀。

　　公主小小声嘀咕说，你走慢点，我心跳都加快啦。

　　【4】

　　公主到驿站时已经被仆仆风尘搞得灰头土脸，守在门口的小卒没能认出来。所幸五年了，公主长高了但没长残，朝小卒甜甜一笑胡编了个理由成功蒙混过关。

　　公主问到将军的住处后猛拍将军的门。将军开门后被吓得拔了剑，盯着来人看了半天终于认出对方是谁，赶忙收了剑把公主迎进屋内关上了门，顺带递了块干净的毛巾。

　　将军问公主来驿站做什么，公主擦着脸上的灰，支吾半天还是没好意思开口借钱，一琢磨当兵就不用交房租了，于是一脸严肃地回答，我是来参军的。

　　将军呆了一呆，追问公主参军做什么？

　　公主一拍桌说父皇嫌打仗费钱，要把本宫嫁到吃的少小裙子也少的蛮荒之地。

　　将军摸着下巴想了想，委婉规劝：“可是殿下参军的话吃的少，更没有小裙子可以穿。”

　　公主摇摇头说不对，既然都是缺吃缺穿，参军至少不用嫁蛮人。

　　将军为难地说违抗圣命私自带公主出去打仗肯定会被陛下处死，公主默默从怀里掏出了太后的印章往桌上一放，说将军看着办吧。

　　将军以头撞桌，撞了几下后同驿站主人讨了笔墨纸砚，公主好奇地凑上前问将军在写什么，将军用两手挡住纸张没好气地回答写遗书。

　　公主惊叹一声，申请从将军的宝库里分一把雌雄双股剑，将军摆摆手笑骂公主《三国演义》看多了。

　　公主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瞄将军写字，一边胡乱猜将军的遗产会有什么，奈何将军把纸张紧紧压着，公主什么也偷看不到只好作罢，走出去落落大方地同扒在门缝偷听的士卒们打招呼。

　　【5】

　　传信使终于打听到了将军在的驿站，匆匆忙忙带圣旨过去却扑了个空。驿站的小卒头回见一品高官，说话都打颤，期期艾艾结结巴巴终于说明白将军已经远赴边疆。

　　传信使一见将军不见人影，二话不说回皇宫禀报丞相。丞相哗哗哗挥笔又是一封信，让传信使喊将军回来娶了公主再处理兴兵打仗的事。传信使领了新任务，快马加鞭去追将军。

　　将军领着兵马粮草走，行军速度慢了些，传信使不花几天便追上了，来到将军面前颁布了丞相的命令：“请将军回朝与公主完婚。”

　　将军一想公主明明在自己这里，心里咯噔一下，脑补了奸臣谗言、陛下听信、丞相献计、吾命休矣的剧情，把传信使五花大绑后回营见公主，第一句话就是陛下要杀末将！

　　公主听后褪下手上一对金镯子递给了将军。将军问公主何意，公主把镯子上“免死”两字指给将军看。

　　【6】

　　被绑在柱子上的传信使在见到公主时不免震惊，隔着老远的距离朝公主喊：“臣怀揣公主的婚书——”

　　公主愤然快步上前，拿了块布就要堵传信使的嘴。

　　传信使挣扎着大喊：“我是陛下亲封的朝廷命官！”

　　公主不屑地斜他一眼：“那我还是陛下亲生的本朝公主！”

　　说完把传信使的嘴给塞了，回首同目瞪口呆的将军说：“把他丢这，继续行军。”

　　将军从命。

　　【7】

　　传信使一从柱子上挣脱就委屈兮兮地回宫告状，直奔丞相府说将军拐着公主跑了！

　　丞相批公文的手一抖，不解地问传信使公主怎么会跟将军待在一起呢？

　　传信使答不上。

　　丞相又问，婚书送出去了吗？

　　传信使苦着脸摇摇头竖起两根指头：“臣第一次提婚书，将军用麻绳把臣给捆了，臣第二次提婚书，公主用麻布塞了臣嘴。”

　　丞相安慰一声辛苦你了，而后又轻叹一声自言自语——明明般配。

　　【8】

　　陛下听闻将军和公主协作抗婚，不免有些忧伤。忧伤之余还是不得不做出妥协，让人传信使带口谕，准公主不嫁将军，恭请公主回朝。

　　传信使跋山涉水二访将军，随手拦了个小卒问公主在哪。小卒愣了愣，忽而反应过来指了个方向说，你是问将军夫人吧，在那里。

　　传信使顺着小卒指的方向一看，只觉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悠悠醒来的传信使躺在榻上，将军一脚踩在床上一剑架在他脖子上。传信不假思索保持了安静。

　　将军诚恳地跟传信使说：“末将未经陛下同意娶了公主，罪该万死，然外敌未灭，山河未定，不能轻生。麻烦先生回朝后替我说几句好话，恳请陛下宽恕。”

　　传信使犹豫再三，硬生生把口谕憋了回去。

　　【9】

　　传信使回宫后说没见到将军，陛下的口谕未能带到。陛下苦恼地踱起了步，传信使又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但臣听闻公主擅做决定，已经嫁给了将军。

　　陛下猛地抬起头讶然问：“上次他们不还绑了你抗婚吗？”

　　传信使耸耸肩：“可能……打蛮人打出感情了。”

　　陛下嗤笑一声：“胡说，公主哪会打人。”

　　说完后心里偷偷高兴。歪打正着，将军亲家的俸禄总算可以克扣一点点，凑给丞相治黄河！

　　【9】

　　公主的确不会打人，但将军夫人会，将军夫人打起人来比将军还狠。

　　公主被逼着学过舞，腰肢柔软身子敏捷，无论是攻是守都极有天资。稍微有点问题的是将军夫人力气不太够，一刀下去往往没法取人性命，通常是扎了人家一刀后得再补上一刀。

　　因此将军阵亡，夫人顶替后，战场上蛮人的惨叫声不减反添，经久不绝。将士们士气大振，杀得蛮人节节败退。

　　【10】

　　传信使再到边疆接公主时，公主把传信使捆了起来，一脚踩在床上一剑架在传信使脖子上，英姿飒爽很有几分将军的神韵。传信使习以为常不再害怕，只冷静地倾听，将军夫人垂下了剑告诉传信使她不回去。

　　传信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皇威胁迫用小裙子诱惑，将军夫人都不为所动。传信使只好再辱使命，灰溜溜地启程回朝，按将军夫人所托，把印章还给了太后。

　　太后不用胭脂便红了眼眶，把国库里的雌雄双股剑拿出来，托人送给了将军夫人。

　　【11】

　　将军夫人坐镇疆域多年，蛮人不敢来犯。

　　总有无所事事的闲人问将军夫人为何不回去当公主，将军夫人总会温柔又耐心地回答：

　　“他守山河，我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