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了又怎样》庭前亭后

6、第六章

　　下午时，天气骤变。本来晴空万里的天气乌云密布，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姚凯安的私家车停在楼下，安了铃，开门口后第一句话就是—“老天爷还真会弄气氛，给你们来了点小雨。”
　　光凭那充满调侃意味的声调，薛宁彤便可以想象出一张笑得意味不明的脸。
　　掌控方向盘的自然史姚凯安，薛宁彤则坐在右侧。
　　行驶时，姚凯安的注意里很少放在道路上，倒是时不时偏向右面。
　　薛宁彤正襟危坐，后背毫不偷懒—距离靠背有一定的缝隙，脸上的表情冷峻漠然，虽然醉酒那夜过后，薛宁彤给姚凯安的表情无一例外是如此，但如今看了，少了许多锐气。
　　这倒像是一副愁空肠的可怜虫模样。
　　假装等绿灯，姚凯安将车子停在路边。
　　失明的薛宁彤显然对此没有异议。
　　姚凯安靠近薛宁彤，动作轻微至极。
　　薛宁彤依旧像块雕像呆坐，姚凯安的眼珠子上下移动，尽情欣赏近在咫尺的富有立体感的脸蛋。
　　脖颈子伸长，姚凯安做出“吻”的动作。
　　那么近的距离，对方的呼吸都很清晰。
　　但，姚凯安最终还是偏离了，他倚在靠背上，笑得很得意。
　　无助没落的薛宁彤，像是能随意玩弄手中的木偶。
　　太有意思了。
　　姚凯安早将妹妹的死遗忘在九霄云外，他很会游戏人生，即使是对曾将要做自己妹夫的人，只要他感兴趣，便会放着胆子去索取。
　　姚凯安从不委屈自己，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望。
　　想道，姚凯安点燃打火机，吸了一口又一口的烟。
　　长久的静坐，薛宁彤终于发话，说：“怎么不走了？”
　　“等等，我抽完就去买两束花……你想送什么呢？”
　　送花？
　　薛宁彤没有想得这么周全呢。
　　“白玫瑰，再加上满天星。”
　　“OK。”

　　每日六点钟左右，许瑞都会提着几袋菜回家。
　　但不巧那日许瑞对着冰冷的铁门喊了良久，按门铃按到手软，里面也没有动静。
　　起先，许瑞以为薛宁彤在内牺牲，好在邻家阿姨受不了噪音，扯着嗓门喊道：“出去了，出去了！”
　　“哦，原来如此，谢谢阿姨。”
　　隔着铁门，像模像样地鞠躬。
　　邻家阿姨见许瑞如此礼貌，积蓄已久的怨气硬是憋了回去，无奈摇头，“嘭”地一声关上门。
　　关门后，楼道里静悄悄地。
　　夜幕很快降临，许瑞抱着书包，等，等，等……

　　姚凯安不得不承认，许瑞是个很有趣的小青年。
　　比如第一次见面，许瑞窝在昏暗楼道里，手里端着饭盒，塞得腮帮鼓鼓的。
　　或许是见到姚凯安身旁的人—薛宁彤，眼角竟闪烁起泪光。
　　许瑞等了将近四小时，在他富足的十九年里，这是从未有过的挑战。没有抱怨，没有难过，倒像是重获至宝，无比喜悦。
　　“薛大哥！”
　　许瑞丢下饭盒，想向薛宁彤奔去，无奈双脚麻痹，移动一米，就得扶着墙微微颤抖。
　　姚凯安被吓着了。
　　被如此不合情理，如此出乎意料的人吓着了。
　　“许瑞，是你？”
　　“是啊，薛大哥，我忘记带钥匙了，进不去。所以……”
　　莫非他们是同居关系？
　　姚凯安反应很快，醋意泛起，但他没有一丝难过，反倒伸手搂住薛宁彤，脸上的笑意不容侵犯。
　　“宝贝，这是谁啊？你亲戚的孩子？”
　　问道，姚凯安还挂着标准绅士笑容回敬目瞪口呆的许瑞。
　　假使没听错，刚才这个……这个貌似在商场上游刃有余的成功人士对着同性薛宁彤爱称“宝贝”？
　　“谁是你宝贝啊！”
　　薛宁彤一跳老远。
　　“呵呵，你害羞什么？我们之间为何不能使用亲密的称呼，莫非你要我叫你‘老……’。”
　　“停……”
　　此时，薛宁彤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在闷热狭小的楼道里尤为明显。
　　薛宁彤已经猜到姚凯安的想法，假如是两人独处，他必定殴对方一顿，附上无数低劣形容词，而后拍拍屁股弃之。
　　然而，如今在场的还有一位尚未二十的标准乖乖小少爷—许瑞同志。
　　在薛宁彤的脑内，同性恋是异物，变态，天理不容……的象征，是畸形社会的畸形产物，是世界的阴暗面……
　　对于十九岁的许瑞来说，过早地体验这种负面东西，实在是太残忍了。
　　如此想来，薛宁彤打算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哈哈，许瑞啊。这个家伙假正经，小时候我们就打成一片了，呵呵……他这个人就这样，夸张，莫名其妙……你可别当真。”
　　“是哦，我们是亲密无间的人。”
　　姚凯安顺势挨近，毫无羞耻地在薛宁彤身上蹭。
　　“是啊，是啊，是啊……我们下至地理，上至天文，无话不谈……哈哈，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所以就很‘铁’哥们儿了。”
　　许瑞愣愣地望着，看两人主导的小丑剧。
　　趁许瑞犯傻之际，薛宁彤带着笑容，用恶狠狠的声音对着姚凯安耳语道：“你究竟有完没完，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放开我的手。靠，你玩够了没？”
　　“呦，让人家开心开心嘛。没想到薛同学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很好的朋友’‘铁哥们’，我们进展得很快嘛，不如那天去我家，让我们更加‘亲密无间’。”
　　“流氓，伪君子！”
　　姚凯安果真是一个很会利用人骗人玩弄人的宇宙无敌大无赖。
　　“原来你是薛大哥的好朋友，我叫许瑞，是薛大哥的同居伙伴，你好。”
　　许瑞终于想明白了，他伸手，介绍自己道。
　　听罢，薛宁彤在心里暗暗叫傻。
　　这个许瑞果真是单细胞绝种纯情小动物，像姚凯安这种坏蛋何必认识，何必了解，更何必结交……不，压根不用知道他的名字。可许瑞这个小傻话，居然报出自家姓名，简直是活生生地将自己丢给了狼，恶狼！
　　“我叫姚凯安，很高兴认识你。”
　　伪绅士温柔声音！
　　许瑞百分之一百……不百分之二百被骗了，被攻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