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忚》露萍

4、故事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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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2011年的9月15日，从上海到纽约，纽约至哈特福德。一路上近20小时的飞机，我和6岁的儿子皓皓终于在美国东部时间晚上11点多被姐姐莹接到了她家。这时在北京正是早上11点多，不知是因为时差，还是因为兴奋，我和皓皓都没有丝毫的睡意。
　　此行为期半年，我一是想给即将在国内上小学的皓皓一个英语的早教机会，二是想利用这段时间让皓皓的爸爸彻底打消复合的念头。
　　我与皓皓的爸爸在皓皓四岁时就离婚了，孩子归我，费用也由我承担，他没有落下任何负担，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当他不情愿地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后，我再也不用担心一下接到三四家银行的电话，告诉我，他们联系不上我的先生，他的信用卡已有几个月逾期未还款；再也不用绞尽脑汁去想他欠债的原由和欠债的数目；再也不想他与前面家庭的关系；再也不想他掩鼻逃离皓皓的呕吐物；再也不想在飞机上，当皓皓哭闹时，他把头转向窗外，假装不认识这个小孩。
　　大学英语专业毕业后我就一直在一家国有外贸公司上班，忙碌的工作让我虽然获得了领导的肯定，但却错过了谈恋爱结婚的最好时期，一转眼自已就三十出头了。在自已不淡定时，正好有个外企的高管，一个美籍华人对自已表示好感。而这人不但外表文质彬彬，而且据他说还非常惜待下属，最可贵的是尽管离了婚，却依然尽着父亲的职责。这么个集才能，人品于一身男人的出现，让我觉得是老天对我的眷顾。于是我的天真，善良，爱幻想轻而易举地把我推向了他。我们认识不到半年就结婚了，可结婚才两个月他就被公司解聘，他找了一份外地的工作，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半年后皓皓出生了。我当起了外贸个体户。
　　原本我对我们的未来充满了幻想。皓皓虽小，我已开始设想他的未来，我想：他应该在国内念完小学，初中，等他到了高中时再和他一起去美国念书。可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击碎了我的梦。从他开始到外地上班开始，那些令我无法安眠的银行电话陆续而来，继而是无休止的谎言，一个谎言盖着另一个谎言。开始我总是愿意相信那些谎言的真实性，因为我对我的梦仍有期待。但谎言叠加起来的大厦终将会倒下，即便是到离婚时，他对于我都始终是个迷，只是我再已没有追究的兴趣了。离婚后，他照样来看皓皓，不过时间不固定，有时二三个月，有时三四个月。
　　近一两年我的外贸业务量少得可怜，客户联系订单的很少，基本上都是我隔一个月，两个月给客户发一封信，了解一下未来订单的情况，但得到的答复不是客套地告知近期没订单，就是干脆说他们找到了更便宜的货源。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网络，出门几个月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莹大我两岁，我18岁离家去外地上大学，22岁毕业又去了外地工作。莹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工作，直到25岁她结婚到了美国。听说我有心带皓皓来美国上学，她也很高兴。她欣然答应让我住在她家。她也在两年前离了婚，一人带着一个12岁的女儿，她说我和皓皓来也刚好可以让她们感觉热闹一点。
　　莹的房子是一座位于郊外森林中的灰色斜顶石头房子。房子位于一条公路边，从公路一侧望去，它只有一层，宽宽的，占地面积很大；从与公路相通的一条小路进来绕到后院，你会发现它其实是地上两层，这块地的地势原先应该就是倾斜的，原主人建房子时顺着地势低的一侧先把地挖平切出一角，就像是一整个西瓜挖去1/4角那样，然后再建了两层，一层是车库及储物间，二层住人。后院有一个沥青和石子混合铺成的空场。要从后院二层进到屋内需要先爬上一个六七层高的石头台阶，台阶上去是石板铺的二十几方米的平台，从这块平台走进屋内，首先就是一间厨房，然后是餐厅，客厅，客厅两边各有的两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仅从公路边看过来，这所房子外观就与周围的两层或三层美式房屋有明显的不同，第一眼看到它，就让我联想到了一位家道中落的落没贵族。据莹说此房子已经有百年以上历史，当初看到此房时已是残破不堪，但她慧眼独道，她被那些虽然已经很有年代，却依然存留着些许贵族气息的水晶吊灯，彩绘玻璃所吸引。她把房子破烂不堪的部份重新整修一番，对于能体现它原始风貌的部份，她则依然有所保留。对于自已的这番改造，莹感到甚为得意。另一个让她感到得意的是：这是附近唯一的一座石头房子，莹认为：比起那些轻飘飘，不堪一击的木质房子，石头房子更有价值，住起来才更有质感。就像是一件打磨光亮，色彩亮丽的现代家具，永远也无法和一件古朴陈旧的花梨木家具相对比是一个道理。没错，这就是一幢外表陈旧，但却给人一种扎扎实实感觉的旧石头房。
　　前门出来，是一片长满青草的院子，里面的草因为莹久久才修剪一次，已经是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看起来已经和杂草没什么两样。围着前院四周种的蔷薇花也是一副疏于照顾，任其疯长的模样。那些花开得已有些时日了，原本饱满亮丽的玫红色花朵已不再，只剩下花瓣零落，色彩惨淡的几朵残花。前院外就是公路，院子与公路只被一堵低矮的灰色石墙象征性地隔开。公路另一侧是一片高大笔直的松树林，与前院石墙的开口正对着的是一条伸向林中的石子路，从这条石子路望去，可以看到林子后面的人家，那暗红色的木房子旁边还有一个用白色木栏围起来的马栏，但一直到我们离开，都始终未见有马儿现身。

　　从刚进来的那天，我就看得出：这是个疏于照顾的家庭。经过两三天的整理，这个家焕然一新。
　　一周后皓皓也上学了，第一天他坐校车回家后就兴奋地告诉我他很开心，老师向同学们介绍了他这位新同学，大家都因为有一个来自遥远中国的新同学而兴奋。
　　在后来的几个月中，每天早晨我都陪着皓皓站在前门外的公路边等校车来接他去上学，下午我又站在同一地点接他放学回家。在那些等候的日子，我们遇到了住在那间红房子里的一对小姐妹。每次都是我和她们打招呼，皓皓总是低头羞涩地用脚抠起地上的石子玩。
　　在那些等校车的时间，我喜欢抬头看那湛蓝的天空和天上慢慢行走的白云。它们像一个个至亲的家庭，相拥着一路飘荡，不知哪里是它们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