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随风》月影兰析

3、第 3 章

　　第三章

　　不记的，自己是何时爱上师妹的。
　　记忆中，小时候的幽若很可爱，很爱笑，经常要自己背着她爬上望情山峰顶，一起摘野果，抓山兔。
　　但那种两小无猜的日子，却在幽若开始修练冰心流云决后便不再出现。
　　也从那一天开始，幽若的脸上便再也没有笑容，只是用无情和冷漠掩饰着心底最真最脆弱的情感。
　　那样的幽若，很让他心疼。
　　但他却从帮不了她什么，只能当一名心痛的旁观者，无力地看着。
　　一直以来，他都很怀念幽若小时候那天真诚挚的笑容，那种真心的笑容，他真是很久很久没有看过了。
　　——只能在梦里回味。
　　“师妹——”
　　缓缓睁开了眼，他看见了幽若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
　　但那双眼睛，与梦境里不同，没有昔日的无忧，有的，只是那一片沉重的责任和忧心。
　　“师兄，你现在不要说话。”风幽若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好好休息。无间修罗已经被我们打退了。”
　　冰心流云决虽未完全练成，但那时的她，不知为何心中起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杀念。
　　——强烈到令她心痛的杀念！
　　那种不顾一切的意念，竟让她施展出了超乎于平时的力量。
　　“我知道。你一定行的。”叶歌很想给她一个赞许的笑容，但胸口一窒，竟带出了一口鲜血。
　　“师兄——”
　　“你知道么？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无暇理会自己唇角的血渍，叶歌伸手反握住幽若的手，脸上带着回忆的微笑，“我梦见我们小时候，一起摘野果，抓山兔——那时，你笑得好开心——好开心——师妹，你再，再笑一个给师兄看，好不好？”
　　“师兄——”
　　风幽若闭上了眼，努力地，不让自己的泪水滑落。
　　睁开眼时，她想展开一个笑颜，却再也按捺不住别过了脸。
　　叶歌虚弱地闭上眼，自嘲道：“我这个师兄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你！看着你修练冰心流云决，看着你一天一天失去笑容，却什么也帮不了——”
　　“不，对我来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兄，没有人可以替代。”
　　“师兄？是啊，充其量，我也只能是你的师兄——”
　　看着他悲哀的轻笑划过唇角，风幽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又能说什么？
　　跟他说，其实，他可以不当她的师兄么？
　　“师妹，你可不可以答应师兄一个请求？”
　　“嗯。”风幽若点了点头。
　　“这么，这么快就答应了？你不怕，被我卖了？”他笑了笑，闭上眼，微喘了口气，“不过，我可是舍不得卖了你的。”
　　将风幽若的手又握紧了些，他睁开了眼，“我只想，我下辈子再也不要当你的师兄——”
　　风幽若点头，“无论下辈子你以什么身份出现，我都会认得你！一定会。”
　　他的情，她今生还不了，便只能期待下世。
　　“那好，若是，若是我变猪变狗，你也得，也得认得我——如果下一世你看见身后有一只小狗一直跟着你，你，你一定要记的把它抱回来，给它吃最好的，好好地疼爱它——把它养得胖胖的——”
　　“师兄——”
　　看着一脸苍白的他依然如同往日一般地开着玩笑，风幽若的眼底闪过一抹隐隐的伤痛。
　　“师妹——不要，不要这样——风幽若一定要开开心心的——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他努力地保持着微笑，但无法抑制的疲惫感却不断地涌上。
　　看着他苍白带笑的脸，风幽若心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如果你倦了，就好好休息。”
　　叶歌摇头，“我怕自己贪睡，这一睡，就不想起来了。”
　　“师兄——”
　　风幽若心一沉，想站起来，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不禁伸手撑住床沿。
　　“师妹——”
　　叶歌吃惊，正想伸手，然而另一条身影却抢先了一步，扶住了风幽若。
　　“你强行使用冰心流云决已耗了太大心力，现在必需休息。”
　　烈枫看着同样一脸苍白的风幽若，冷然道。
　　“我没事。”
　　风幽若轻摇了摇头，想站直身，却被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包围，倒入了烈枫的怀中。
　　“师妹——”
　　叶歌想翻身下床，但一阵剧烈的心痛猛然裘上，他闷哼了一声，只能咬着牙撑住床沿。
　　“她，她怎样？”
　　“她只是心力损耗过度。”烈枫冷冷道：“在冰心流云决未练成之前强行使用，只有这个下场！”
　　叶歌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风幽若，黯然垂下了眼帘，“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
　　不再理会他的黯然伤神，烈枫一言不发地抱起风幽若，转身就欲离开。
　　“烈枫——”
　　烈枫转过了身，冷冷望着叶歌。
　　“请你好好照顾师妹。”叶歌苦笑，“她外表虽冰冷，其实，其实她的内心很脆弱，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她。这一生，她已经背负了太多东西，很需要，一个人帮她分担。”
　　“我只能说尽力。”烈枫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
　　“尽力！？你——”听出他的勉强，叶歌挣扎着翻身下床，“你若不能保护师妹，我，我又何必把她交给你——”
　　“叶歌，你给我听清楚。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所能选择的，你应该明白！”
　　“是啊，我又怎会不明白——”叶歌轻咳着，“如果，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宿命姻缘，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写——”
　　“哈哈哈，宿命姻缘！什么宿命姻缘！我烈枫根本就没把这个所谓的宿命姻缘放在眼中——”烈枫大笑着抬起头，狂傲中带着一抹沧海，“我自我自己的路要走，为何要任人摆布我的将来？就算是上苍也不能！”
　　“那你——”
　　“早在很多年前，我爹便已告诉我，将来我所要走的路。说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没有人可以改变。但我一直告诉自己，我的路，由我自己来选择，没有人可以为我决定。所以，三年前，当风幽若找到我时，我并没有马上答应她。但毕竟，我是藏剑山庄的主人。所以，三年后，我才决定赴约——但是，当我们完成使命之后，我们便会各走各路，互不相欠——”
　　“各走各路，互不相欠？”叶歌无力地靠着墙，“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真的能毫无牵挂地抽身而退么？”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烈枫再度转身。
　　“谁说不关我的事。”叶歌不知从哪来的气力，竟一个错步，拦在了烈枫的身前，一字字地道：“烈枫，我警告，当师妹真正爱上你的时候，你若敢抛弃她，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会与你同归于尽——”
　　烈枫冷冷看了叶歌许久，忽然摇了摇头，“叶歌，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
　　“我不需要你看懂。我只要你好好对待师妹。”深吸了一口气，他强压下身体的疼痛，苦笑，“也许，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你要走？”
　　“我本来就不该来。只是，只是当初自己不甘心，会输给一个不知长得是方是圆的所谓的宿命姻缘！”摇了摇头，他自嘲一笑，“如今，我算是看到了。你烈枫完全有能力保护师妹，那么，我也就放心了。我留在这里，只会拖你们的后腿。”留恋地看着烈枫怀中的风幽若，他的眼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哀伤，“师妹，是个好女孩子。真的。只要，只要你真心对她，你就会发现，她真的很好。真的，很好。”黯然转过身，他捂着胸口跨出了房门。
　　“叶歌，你若真心喜欢她，竟就这样甘心放弃？”
　　烈枫看着那道落寞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我不是放弃。”叶歌摇头，“对师妹，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无论她最后的归属是谁，只要她幸福，那，便是我的幸福。我也一样会开心地面对人生。只是现在，我想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间。”回过头，他苦笑着看着烈枫，“你以为我是圣人么？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花前月下，我就不会心痛么？其实，很多时候，我很想把师妹从你身边抢回来，但我，不能这样做。我叶歌虽然不是什么伟人君子，也没有什么高瞻远瞩，但孰轻敦重，我心底还是很明白的！”
　　烈枫淡淡一笑，眉宇间闪过一抹欣赏，“叶歌，我忽然发现，我不得不开始重新认识你。”
　　叶歌摇头，转身，一步步地朝门口走去。
　　“堂堂的藏剑山庄庄主，又何必为我这个无名小卒费神？冰心流云决既然需要你们真爱的力量，我希望，你们不要令天下苍生失望！无论遇到什么阻碍，只要你们相信你自己，就一定可以做到的。如果，师妹问起我，你就说，我回望情山养伤了，让她放心。”
　　夜幕下，那道离去的身影已在黑暗中渐渐消失。
　　烈枫静静站了很多，忽然低下头看着昏睡的风幽若。
　　“知道么？在他的身上，我才是真正看到了真爱的力量！我不知道，你我之间，真的会有这种力量存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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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听世人讲，爱一个，并不一定要占有。只要你爱着的那个人幸福，那么，对自己来讲，她的幸福，也就是自己的幸福。
　　其实，他叶歌并不是什么圣人，他的心底一直很希望师妹可以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永远地，为自己所有。
　　不管什么宿命姻缘，不管什么魔界苍生，更不管什么命运和将来！
　　就算是师妹现在不爱他，他也一直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话。
　　他知道总有一天，他的师妹，会像每日梦中的情景一样，深情地对他微笑。
　　然而，梦，毕竟是梦。
　　他又怎可以真正做到，为了一己私愿，将天下苍生的命运颠覆？
　　——师妹是天下苍生的，并不是他一个人的。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一面面翻看着月老庙里那一大排刻着世人一生一世的三生牌。
　　当他翻到那面幽若与烈枫所写的那面三生牌时，他不禁停下了手，呆呆地看着。
　　晚风冷冷地吹送着，终于带来了夜色的寂寥，却也将孤独与寂寞带进了叶歌的心。
　　不知，他与师妹有没有机会也写上一个三生牌挂在这个许愿台上？
　　放开手中的那面三生牌，他忽然抓起一块许愿台前还未刻上名字的牌子，施力于指，在上面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呆怔地看了良久，他忽然自嘲一笑，“叶歌啊叶歌，注定了这块三生牌是独孤的，永远也不会刻上另一个人的名字，你还在强求什么？你还在强求什么？”
　　紧紧握住手中冰冷的三生牌，他咳嗽着，无力地沿着许愿台缓缓滑坐到地面上。
　　伤口又在痛了。
　　这几日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身上的伤一直没有得到好好的照料，怕是更严重了。
　　但他一直不想回望情山。
　　若是师父看到他这副样子，怕是会伤心。
　　还记的，那一日，他信誓旦旦向师父保证，自己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去。
　　闭上眼，他斜靠着树干，苦笑。
　　天下之大，他究竟又该可去何从？
　　忽然一阵强烈的心痛又裘上，他闷哼了一声，紧紧捂住了胸口。
　　最近，这种心痛似乎越来越频繁，并不是伤口所带来的疼痛，而是像那日在藏剑山庄里第一次发作时那种心痛。
　　黑暗渐渐涌了上来，他甩了甩头，想保持清醒。
　　他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在这里昏过去，这一昏过去，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努力地，支撑起疲倦的身躯站了起来，就在这时，怀中忽然掉出了一样东西。
　　是师父的锦囊。
　　他弯下腰捡了起来，这时才想起，那一日下山时师父所交代的话。
　　——“臭小子，如果真到了绝路的时候，记的打开这个锦囊。”
　　不知现在算不算是他的绝路呢？
　　叶歌苦笑。
　　失去师妹，应该就算是他的绝路了吧？
　　“不知道，师父是不是在里面藏了什么法宝？”
　　摇了摇头，他扯开了锦囊，里面竟露出了一张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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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遵循着命运的轨道默默地进行着。
　　她与烈枫也继续朝着宿命的道路前进，努力地，想尽快到达他们的目的地。
　　但他们似乎都错估了爱情，当他们刻意要让它来临的时候，它往往躲得远远地，让你碰不着，也摸不到。
　　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与烈枫就像是两只囚鸟，被那道宿命的枷锁绑得死死的，想飞，却永远也飞不高。
　　“你说，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
　　斜阳下，她安静地看着天际的另一边那一片令人沉醉的漫红，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不知道。”
　　烈枫轻闭着眼，躺在草地上，享受着这份得来不易的安静与恬淡。
　　他与她一样，都未经历过什么情情爱爱，他又怎会知道答案？
　　“也许，你那个师兄知道。”看着夕阳渐落，他回想起那一日叶歌走时的情景。
　　那一日，叶歌眼中的痛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感觉得到，叶歌对幽若的爱远比任何人来得强烈，虽然，叶歌从未对幽若要求过什么。
　　也许，那便是爱情吧！
　　“师兄——”
　　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那一日，当自己醒来之时他早已离开。
　　此时，他应该是回到望情山了吧，有爹在，他的伤也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应该，会变得跟以前一样开心！
　　在藏剑山庄的这些日子，她明显感觉得到，平日里那个一直都开开心心的师兄变得沉默，他的脸上虽然一直在笑，但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他眼中所藏的痛苦。
　　也许，离开，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但她不明白的是，这几日她的心底在欣慰的同时，竟多出了一分淡淡的牵挂。
　　—— 一分似乎有别于以往师兄妹间情份的牵挂。
　　每当她清静下来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师兄酒醉的那一晚，他眼中的心痛，他脸上的悲伤。
　　那样的师兄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在她的印象中，师兄的脸上永远都带着笑容，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她以为，他的世界，应该永远都是开心的。
　　可是在藏剑山庄，她却看见了另一个师兄。
　　是从前的他把自己掩饰的太好？还是，她一直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看着陷入沉思的风幽若，烈枫坐了起来，与她并肩看着落日斜阳的美景。
　　“如果，叶歌才是你真正的宿命姻缘，一切将会简单很多。”
　　“没想到，堂堂藏剑山庄的主人，竟也会有想逃避的时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略感讶异地看了眼烈枫。
　　“藏剑山庄的主人？”
　　烈枫冷冷一笑，“藏剑山庄的主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会想逃避，会想放弃。”
　　“你想放弃了？”风幽若转过头看着他。
　　“不是放弃。而是不想一味地在一条没有出路的道路上走下去，最后把自己逼上绝境。”
　　“你想改变自己的未来？”
　　“你也想，不是么？你我都是不肯轻易向命运屈服的人。否则，三年前你也不会找到我，并和我立下完成使命后，便各走各路的约定。如果，我们皆按照命运的安排，那么我们应该很快地相爱，成亲，然后，一直爱到老死，而不是因为使命而相爱，因为使命而终结。”
　　“相爱，成亲，老死？”
　　风幽若冷冷一笑，“那样的未来太遥远了，现在的我们就连开始，都没有开始——”
　　他们真的尽力了，但他们彼此之间就是缺少那一种感觉。
　　虽然，他们的宿命是由上天创造，但苍天也有漏算的时候，就是——漏算了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爱情。
　　——她与烈枫有缘，却是无份。
　　“我们之间，其实更适合做朋友。”烈枫微笑着，忽然向她伸出了手。
　　风幽若点了点头，也伸出了手，与他紧紧相握，一抹淡淡的笑凝聚在眼底。
　　“那么，我们就一起把握自己的命运。”
　　此时，夕阳已落下，宁静的天空只有一抹淡淡的晚霞还在留恋地徘徊着。
　　看着晚风中那一双紧紧相握的手，看着师妹脸上那抹自己怀念了很久的笑容，一直藏在不远处的叶歌，终于无法自制地闭上了双眼。
　　他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们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对彼此的信任，还有，师妹唇角的那抹笑容都已说明了一切。
　　忽略胸膛中传来的那一声碎裂的声音，他握紧了双拳。
　　“师妹，你放心。现在的叶歌已经不是从前的叶歌！我会尽我的力量保护你，直到，我再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