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江陵春

66、匣中之女

　　在石嘉熙的叙述中，我分析出了几件事。

　　石家的特殊血脉特殊能力其实是来自于母系的，也就是从老太太开始，因而石家的女儿是很重要的存在。

　　这里就让我不解，老太太毕竟是外来嫁入的媳妇，如果是从她带入特殊血脉，那石家再之前的历史是怎么回事？

　　但石嘉熙是在同老太太讲述经过，而不是为我单独解释事情，因而在这里我并没有得到更多信息。

　　第二个重要信息是，在几十年前曼森基金会就开始动石家女孩的脑筋了。这其中老太太是希望在她这代将此事了解，但由于各位“老太太”的思路不同，有些是与曼森基金会合作来消除特殊血脉，有些则反对这样的合作，认为这是把家人卖给了外人。

　　第三则信息是，这一次的事件似乎有石家内部的人的里应外合，而这样的矛头指向了三房。

　　“畜生。”老太太听完后只骂了这两个字，然后就阖上了眼不说话了。

　　我这才想起，主事的是四房，而石琴心是三房的女儿，也就是说三房出卖了家族，还害了自己女儿的性命。

　　人伦悲剧。

　　他们似乎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然而对于我来说，我关心的却是，伦叔他们的下落。

　　趁石嘉熙和老太太复述完，我便找到他问了这个问题。

　　“现在还没什么消息。”石嘉熙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会派人去找。”

　　我并不指望他，就石家现在这样的乱摊子，便说：“那先送我回去吧。”

　　“瑶瑶？”

　　“我要回去等他们。”

　　“你是石家的女孩。”

　　“我不是谁的牌。”我抬头看向他，“他们是我的家人，而我现在就想回家。每个人受了委屈的时候，都只会想回家。”

　　“我们是亲人，把这里当家吧。”石嘉熙说道：“老太太已经认下了你……”

　　我摇头。

　　亲人并不一定是家人。

　　但我没必要挑破这一点让大家难堪，也不去说什么对方没有抚养过我就不能对我做主的大道理。而是说：“石家现在也是多事之秋。”

　　他默然。
　　“你真的相信他们？那个警察他是好心收养你，这个我们不得不承认，可他是合作社的人，这背后……”

　　“为什么要阴谋论呢？他当初有没有出于什么目的收养我，现在也无法追究了。”我说道：“不过就算有，他对我这么多年来的关爱和养育都是真实的。”

　　况且要说目的，我的父母生下我都是目的不纯的——我母亲生下我就是为了打入石家内部。我从一出生就是一件道具。

　　几乎所有的亲人都不将我作为人而只作为物去对待，后来发现我是血脉的继承者，我又成了各方的“牌”。也只有伦叔他们将我当成一个真正的人去看待。

　　他给了我正常的生活，让我得以成为一个高中生，普通却又被家人宠爱着的女孩。

　　石嘉熙这回倒不再反对了，或许是他实在没有理由进行反驳。

　　“送我回去吧。”我说道。

　　他叫人去安排车，却又说道：“如果他们一直没消息呢？瑶瑶，他们人已经失踪了，你还要把日子过下去。”

　　我说：“我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

　　“你依旧没有经济来源。”

　　“是的，但我也能做一些选择了：我不能选择我的出身，我的成长，可我能选择自己成长什么样的人。”

　　一个高中生说这样的话大概很没让人信任的感觉。

　　我从石嘉熙眼中看到了不赞同。

　　“真奇怪呢。你看只是过了七八年的时间，你怎么就忘记自己在少年时的感受了呢。”

　　“我在你这个时候可没那么活泼。”他似乎是在怀念，“大概是老人家养大的孩子，从小就是规规矩矩的。”

　　“那你也不是一出生就是个老头脸。”

　　“我有老头脸？”他有些不悦，“我真有那么老了？”

　　“……是说神态啊。”我吐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老太太的孙子是儿子呢。”

　　“不要乱说话。”

　　少女总有些顽皮，说笑完了，还是说道：“我还是想回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石嘉熙说道：“这可能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是最奢望的事。”

　　我心想，是你们的人家。我可从不认为自己是石家的一员，石家的人也不很当我是自己人，也就石嘉熙放不下责任了。

　　“那你就这样回去了？”

　　我点头，“不过有一件事。之前你和老太太汇报，你们一直在这些事中，有些细节已经习以为常，不过我却是很有些迷糊的。”

　　“是什么事？”

　　“为什么是女性？如果说石家的女性血脉有特殊，但那对于曼森基金会有什么用？”

　　“眼睛。”他说道：“你大概也已经发现了，他们需要的是眼睛，特殊的眼睛。而我们的能力，需要的是眼睛——能够重叠空间的眼睛。”

　　“目的呢？”

　　他摇头，“不清楚，不过的话……有传说，他们在海外的基地里，充满了各种奇异的人造生物。”

　　我想起了两栖蛇人，也提了下。

　　“那还是有不同的。”他说道。

　　“哪里不同？”

　　“……这世上有许多的信仰，说是古神、古老者或者外神之类的，都只是个称呼。原则上它们都处于高于我们的维度，或者说空间、时间，因这一部分是无法用现今人类科学来解释，至于语言上的描述，又会将人引入云里雾里的境地，辨析几个词汇的差异对理解‘神’的存在毫无意义——但这些崇拜都有一个特性，人总想从‘神’那里获得好处。”

　　我和自己经历过的事一应证，似乎确实如此。

　　“这里面崇拜的呈现形式不同，却大致能总结为人类付出崇拜，‘神’给予好处——可能是金钱、知识或者特殊能力。极端一点地回去想法和‘神’交流，或者引‘神’降世等等。但类似这样的崇拜，终究是围绕他们信奉的大神进行的。你看到的怪物说穿了只是神的眷族，仆人而已。而曼森基金会不同。”

　　作为信徒，自然要保护所崇拜神的眷族，对人类而言，那是有着相当奇异能力的怪物。但对于上位的“神”们来说，人类或者眷族都是同样蝼蚁般的存在。

　　我想到了石家那些如潮水一般的怪异蜘蛛，它们从哪里来的？似乎就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它们存在于空间之中，你也不用深想这句话的意思。就像我们说美国总统在宇宙中活着，这句话没有错，却没什么意义。它们叫做单目眼球蛛。”

　　石家的崇拜似乎确实和眼睛有关。

　　“像我们这样的家族，对于同神的眷族都是保护合作的态度。说穿了，都只是不值一提的仆人罢了。但到了曼森基金会他们的行事就不同了，他们创造怪物。”

　　“创造？”这让我想起了怪物工厂。

　　“过去可能某一族才有的能力，你能看见多种怪物的融合和加强版。比如米诺陶诺斯，人身牛首的怪物你听说过吧？”

　　我感到一阵不适，听这样的拼凑观念，似乎那是一家人体乐高工厂。

　　“他们造那么多怪物做什么？总不见得是为了制造个生化危机吧？”如果只是为了制造怪物，自然界的动物原型已经足够他们去做乐高了，何必要资助那么多项目，还有要取得石家的眼睛。

　　我总感觉他们像在搜集什么。

　　“老太太说那三个灰袍人的样子是人们想象成什么样子而改变的，还有那个叫伊月的女孩，她的真实样子……就是肉块？”

　　“他们确实有幻术的能力。”

　　一个令人痴迷的绝色美人，有可能只是一团蠕动的肉块。

　　我惊讶道：“那他们也是怪物？”

　　“……比那个还糟，他们是人，却已经不能算人了。”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他的话。

　　“也是那个工厂的产物，不过算是比较成功的产品，所以能做一些和人类打交道的事。”

　　本体是人，是经过加工变成了那个样子？不由有些可怜。

　　其实这时候我没意识到的是，我们这样和上位者做交易的家族的后代，得到某些特殊能力，也是后期被加工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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