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江陵春

64、匣中之女

　　第二天合作社的人还是决定让我去赴约。

　　来和我谈的人是谭医生，或许这是大家觉得这时候女性的形象能更好地缓和气氛。

　　“那好吧。”

　　他们似是很出乎意料我根本就没需要他们去说服。

　　“很奇怪吗？”我反问她。

　　“不，这样就好。”谭医生继续说道：“那你做下准备，我们在楼下等你。会有人接应你，这点不用担心。”

　　我心想，伦叔他们也有人接应，不也还出事了么。不过这时候没必要和他们纠缠这个，连石嘉熙也选择与他们合作，实在是这时候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合作的选择了。

　　我的心里闪过一丝气愤，我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被这些势力摆布着。我知道这与合作社无关，马上压下了这种情绪。

　　现在不是任性发泄情绪的时候。

　　“谢谢。”我对谭医生说道。

　　“没什么用谢的，我们也想早点找到自己的同志。”

　　这时我口袋中的手机震了一下，我假作不察觉。

　　“你准备一下，我们在楼下等你。”

　　我点头，等他们出去了，翻看了下信息。

　　【你的小美人归我了】

　　这什么意思？
　　鉴于我现在的手机是庄研的，这又那个神秘号码发来的信息。

　　这个号码还和庄研通信，是否说明他知道，或者他以为庄研还活着吗？

　　庄研……他们还活着吗

　　我摸了下口袋里的铃铛，下了楼。

　　照例是给我配备上定位系统，但我真的认为作用不大，哪一次被控制住的时候不是被搜身的。
　　想起我还带着庄研的手机，我几乎都要成手机杀手了。想要把他的手机留下保存，但手机是私密的物件，他的隐私被旁人看见总不是很好。但要带在我身上，万一我这回又面临搜身，我怕是又要当手机杀手了。

　　想了想还是带在身上，他的手机里本就没多少信息。况且好歹也是个通行设备，总好过等到要逃难要人接应的时候连个电话都没有。

　　按照约定，十点时确有一辆车来接我。

　　司机其貌不扬，我走到面前，帮我开了车门，口称七小姐。

　　上了车，也没什么其他人看住我。大概是觉得我要是想走也没必要上车。

　　我问他：“你是为谁服务的？”

　　“我是总裁的司机，公司派我来接小姐。”

　　我虽然对社会、对企业不了解，但也听懂了他是石家派来的人。
　　“老太太有说什么吗？”

　　“老夫人说了来接七小姐。”

　　“然后呢？”

　　然后他也不知道，或许是把我当成一个固式的大小姐，客气地敷衍了我两句。

　　我也算明白了，这个司机只是公司的员工，石家一直在国外活动，也不会平时在国内养一个专职司机。
　　他只是被派来把我送过去而已，对于石家内部的事并不了解。

　　这对他也是一件好事，只是一个糊口养家的普通人。我便也不再多言。

　　依旧是那栋小楼洋房。

　　门口已经看不见上次的黑衣保镖，我在门前对话过确认身份，门便自动开了。

　　院子内很安静，我从底楼望上去，看到两楼的阳台上，老太太背着光躺在摇椅上。
　　依旧是上一次见面的深蓝色丝绒的衣服。

　　从外界看毫无异常，除了更安静了而已。

　　走进一楼的门厅内，就前后有人看住我，玄关后走出一个十几岁的长发少女，或许比我更小两岁，苍白而纤细，脸上不见血色，穿着黑色紧身的皮衣，因而给人一种偏执又暴力的感觉。

　　现在回忆的时候，时间已过了几十年，我已记不得她的面孔，只记得那是一个一米五左右的娇小少女。站在她面前，让我觉得自己显得很壮实。至于长相如何，自是美丽的，在以后我们的见面次数也屈指可数，时日长了反倒记不清了。

　　她上来对着我就是抽了一个耳光。

　　“你就是石姚瑶？”少女的声音有些尖利。

　　我自然是恨的，莫名其妙被不认识的人针对了，如果不是形势不允许，我一定会换手。

　　“你说话呀！”她冲着我叫道。

　　“你问我是不是石姚瑶。”我直视她的眼睛，“打都打了，要我现在说我不是，能再打回来吗？”

　　“你不是石姚瑶？那你过来干什么？”她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我在戏弄她，“牙尖嘴利，果然是个贱人！”

　　她作势又要打，被里面的同伙打断：“伊月，不要误了正事。”

　　那是三个统一灰衣的老者，高矮胖瘦各有不同，脸上五官各有特色，绝不会被人认错。穿着带斗篷的灰色长袍。

　　看上去就能让人贴上“不是cosplay就是□□徒”的标签，鉴于他们的年龄，自然是后者了。

　　伊月愤恨作罢，嘟囔了一句：“也没漂亮到哪儿去。”

　　“伊月。”

　　她不说话了，却在一边守在三个老人身后。

　　那三个灰袍老者看向我，其中一个满脸老人斑的高大老者对我说：“你请上来吧。”

　　我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但显然我此时没有选择的余地。

　　走在楼梯上我问道：“你们是谁？你们不是石家的人吧？”

　　没人回答我。

　　“是曼森基金会？还是曼森投资，你们投资了我父亲以前的工作室吧？”

　　少女伊月冷酷地转过头来瞪我：“你话真多。”

　　我现在有些理解电视剧中那些聒噪的主角了，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下能问到一句信息就是收获，就冲着被人骂几句或者打一顿，如果得到了什么能牵引到真相的信息，那也就值了。

　　但显然这几个老者的段数远远在我这个小丫头之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自然清清楚楚。

　　倒是伊月沉不住气说了这句话后，被其中一个老者训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伊月愤恨地瞥我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明白了，长老。”

　　这笔仇又记到我头上。

　　他们带我进入的是老太太旁边的一间书房。

　　桌上有一只水盆，旁边放了一把匕首。
　　看到那刀刃和放血槽让我不由地觉得腿软。

　　他们将我押送到水盆面前，推了我一下，我赶忙用手撑着桌子，防止一头扎下去。

　　“你们要做什么？”

　　我是真的怕了，裤袋中还有道具，石嘉熙给的铃铛，但他们真要对我做什么的话，两个壮汉抓住我的手，我是没办法做小动作的。
　　——难道我就该趁现在就动作吗？

　　为什么要给我铃？铃声有什么意义，难道石嘉熙认为我能召唤到什么扭转形势？还是信任我遗传了什么“血脉”？

　　就在我想这些问题的时候，灰袍老者中那个最高大的说道：“石家的女性只剩下你了，希望这一次能成功。”

　　石家的女性……只剩我？

　　也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让我忽视的细节。

　　女性。

　　石家的子孙血脉中很少见到女性，在那个酒会中我看到的是石嘉熙的叔伯、堂兄弟们。女性的话，大概是张扬的石琴心引走了我大部分的注意力，以致于没去注意到一件事：我见到的石家女性后代似乎只有石琴心一人。

　　老太太以下，二代只听说她生了五个儿子，石家上一辈没听说过有女儿，这当然是有可能的，或许老太太就只生过五个儿子，没生育过女儿。到了第三代，今天司机对我的称呼是“七小姐”，那么之前我就应该有六个姓石的堂姐妹。然而我体验到的事实却是，我只看到了石琴心一个堂姐妹。
　　因我和石家的接触本就仅有寥寥几次，这当然能解释为偶然现象。比如那个酒会恰好石家的女孩都没出现，毕竟石家常年在国外活动，这些姐妹们除石琴心外没一个回国的。但从另一方面来看，没有体验过的事，我是否能大胆假设为没有？即，第三代中除了我和石琴心，并没有其他的姐妹了？

　　如果说第二代没有女儿还能算正常的话，比如一个女人只生过儿子没生过女儿，这样的事还算常见的话；第三代有十几个男孩，却只有两个女孩，这就有些异常了。

　　我认为，或许一开始确实有几个女孩，证据就是排行，但因一些不知原因的事，这些排行在线的女孩们都已经不在了。

　　现在自然没时间去考证我的猜想，那些堂姐们是已经过世了，还是我想多了，大家只不过都没回国而已。

　　但这个灰袍老者说，石家的女性只剩下我一人……那是不是说，石琴心已经不在了？

　　控制着我的两人中，一个按住我，另一个则拿起了匕首，对准我的眼睛，似乎是要剜目。
　　联想到石琴心的下场……

　　“请等一下。”我努力想着如何去拖延时间，说什么才能吸引对方听我的话？

　　这三个灰袍老者坚定地实行着“反派就一定要话少”原则，看上去也是铁石心肠的人，什么样的话题才能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
　　说我可能不是石家的子孙？比如现在在逃的盖亚组织就曾经怀疑过我父亲石伟宸不是石家的亲子。那对于这些铁石心肠的□□徒来说，他们会顺势回我一句，试一试就知道真假了，他们并不在乎尝试，反正试的是我的性命。

　　我心念电转：“你们说我是石家唯一的女性，你们最后一次尝试的机会了？其实说起来的话，石家可能还藏了一个女孩。”

　　此话一出果然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力。

　　“你最好不要动小心思。”一老者警告道。

　　我装作乖巧应道：“那当然，我现在也别无退路。”心里觉得好笑，横竖是死的时候，这样的警告没有半分威慑力。

　　一边编着谎，一边希望合作社的人快些来接应。说好的会保护我安全的呢？

　　“我小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孩，一样的年龄，做着不同的打扮，有人带着她来看我父亲石伟宸的粉丝见面会。”我拖延着时间，小心注视着几人的神色，“我小时候算是父亲旅游vlog的摆拍道具，粉丝见面会上也把我带出来展览，也就这样我曾经一晃眼见过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身材和五官，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她就被人带走了。”

　　“你怎么证明是真的？”

　　“这要怎么证明呢？你要我证明？”我假作吃惊，“我，一个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的普通女高中生，我在校园里读着书，两个星期前还在担心我的数学摸底考试成绩，又不是你们这些成天想着法要召唤古神的亡命之徒。我好好地生活，我又没有什么目的，过着平常人的日子，我为什么要去找什么线索？证明什么结论？我给自己找不自在吗？是你们来找的我，不是我来找的你们，我为什么要对你们证明什么？”

　　看着我不屑又愠怒的态度，他们反倒认为是我此时应该有的心理状态。

　　“就凭这一幕？”

　　我心里其实挺急的，怎么还没有人来接应我，我的故事都快编不下去了。
　　“不止这个，如果只有这一幕我肯定当是台下粉丝多了，我年纪小看花了眼。第二次瞥见她的时候是在我父亲的葬礼上，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她，也是一晃而过。”

　　“什么样的中年男人？”

　　“白发，脸上带一条疤。戴一顶帽子，看不太清五官，带着女孩避开人群走。”

　　伊月突然叫了起来：“她骗人！”她指着我。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既然戴着帽子看不清五官，你怎么知道脸上有疤？”

　　这就是临时编谎最尴尬的事，不过我同时也松了口气，真怕她是说其他的理由。

　　“看不清五官跟脸上带疤有什么关系？那么明显的一道疤，小孩子当然就只记得那样狰狞的一道疤了——我当时才七岁。你几岁才能记得住人脸的？”
　　越小的孩子越不容易记得脸，当然这种事也有个体差异，有些人甚至终身脸盲症。

　　伊月也不说话了。

　　这时我看到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爬过窗边一角——腹部带着赤红色多目，足肢带着绒毛，在阳光下承半透明。虽不明白，却隐约感觉到即将来临的变故。

　　我的手再次触及口袋。

　　“你和人说过你父亲葬礼上的这件事吗？”大鼻子的老者问道。

　　我差点以为我的小动作被发现，不过还有时间继续编谎：“我和伦叔说过。”这时我看到比刚才那只蜘蛛小了许多，腹部只有一只人眼的一串小蜘蛛聚集在外墙的窗棂外。

　　那大鼻子老者道：“那就是合作社也知道了，哼，难怪他们会放你出来，原来还有底牌。”

　　“他们会放我出来？难道他们知道是你们约我来的，是他们把我放给你们？这样默许，是否表示你们做过交易了？你们……”我一点都不放过刺探情报的机会。

　　“少啰嗦，现在是我们问你，老实一点的话，待会儿让你少吃点苦头。”

　　那还真谢谢您馁。

　　生死面前，这样的“宽容”实在是可笑。一个要谋夺我性命的刽子手，难道还要我去特意感谢他挥舞铡刀时的果断吗？

　　不过面上我表现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越是没用就越会被轻视，就越不会尊重他人的实力。

　　三人中高大的那个讨论道：“他们应该还有其他行动，不可能不去考证。”问我：“他们有没有带你认人？”

　　“认人？”

　　“你的孪生姐妹，肯定会让你去确认。”

　　“双胞胎吗？那女孩是我的双胞胎？”本就是我编的谎，故意让他们往那个方向想，却又装出一惊一乍的样子，“我想应该是没吧，但是……”

　　“但是什么？”

　　“两个月前，我在H市趁地铁，地铁经过中心岛站的时候，曾经看到对面的站台上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她是个短发的女孩，仔细看时，眼角有一颗痣。”

　　中心岛是个特别的站，这段是水下隧道，因而在站台时，两个方向的列车是并行的两根轨道，因而可以从一列车上同时看到两边的站台。

　　“两个月前，不正是……”

　　就在他们讨论时，我听到了外面一阵鸣铃声。

　　这几人不由往窗外看，一只只蜘蛛扑腾撞击着窗户。

　　而我也趁这时刻，摇响了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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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会猛烈更新
哎，今天又晚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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