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江陵春

5、许愿星

　　在我之后的十年里，我像普通女孩一般长到了十七岁，进了一所普通的高中。

　　“瑶瑶将来会选什么学校呢？”同桌姜茹雪问道，她是一个短发俏皮的姑娘。
　　我们正遇到高二文理分科，我圈圈划划最后把答题纸扔到一边，也学她的样子把头埋在交叠的两手间趴在桌子上，和她对视：“我无所谓呀，反正我将来想当警察。”
　　“那你要选什么？文科理科？考警校应该无所谓吧？”

　　我们这时都是对生活没什么经验的女高中生。
　　姜茹雪突然一拍桌子，“那就好了，反正你文理都一样，那就跟我一起选政治吧。”
　　我被她缠得没法，“诶，就算学一样的学科，进同一个班也就一年半就高考了，等毕业了我们还是要分开啊。”
　　“那不管，反正我们说好了要做永远的好闺蜜。”
　　“好闺蜜都是专门用来抢男朋友的。”
　　“啊呸呸呸……”

　　这时教室的门打开，霍远和几个刚打完球的男生一起进来，同样是打完球后汗津津的，其他几个少年看起来脏兮兮一身臭汗，霍远在运动过后人更显出了一股青春的活力，身材修长。
　　茹雪的眼中也带出了几分喜欢，我们自小学期就上同一个地段班，算得上青梅竹马，她的这些心事我还是能看出的。

　　“真帅呢。”她和我咬耳朵，嗤嗤笑了声，“和旁边几个傻大个完全不一样。”

　　霍远除了身材好，品相佳之外，还是个学业优异，家境也富裕的少年，算得上高中女生心目中的校级男神。

　　我眨眨眼，心想还是不要把这个表里不一的败类的真相告诉她了，以我对茹雪的了解，她对霍远的好感还仅仅只在于看脸的层面上，并不至于真的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就如很多中学时心中有个“暗恋”对象的小女生，不说破，时间长了连本人都忘了，说破了，反而让当事人尴尬。
　　并且茹雪也不是一个笨女孩，我们都对目前班上的情形很明白。

　　霍远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我能感到他时常往我这边看，这让我想起上学期那件恶心事。
　　这时一个冲动毛躁的少年咧着大大的笑脸凑到霍远的位置前，他占了霍远的前座，以致于原本前座的一个小女生敢怒不敢言，只能再次假装课间上厕所出去。
　　这人叫王思勉，是霍远的跟班，他的成绩很差，只是家里很有钱，靠着高额的赞助费送进了我们学校。平时属于班上的捣蛋分子，拉低平均分和扰乱课堂纪律都算不得什么，最让人不耻的是，他喜欢欺负弱小内向的女孩子。

　　没错，我们班上有霸凌，而且大多还是由这个败类男生无缘无故去欺负女生，理由通常是漫不经心的，什么“此女长得矮胖让我看着不顺眼”，“我今天没买到煎饼果子”，或者就因为课代表发卷子看到他的分数，让他找茬说对方看不起他。
　　总之这就是个一直找事的祸头子。

　　茹雪一张俏脸也微皱眉头，抱怨道：“真不知道霍远怎么交朋友的，他什么都好，就是交朋友的眼光差。”
　　我心想，不是一路货色走不到一起，你当霍远是什么好东西了。

　　看着这几人就觉得烦躁，我借口出去倒水离开了教室。

　　来到饮水房前，一名女生站在窗口边，低着头，从口袋里抽出什么，似乎在叠纸。
　　“王诗雨？”
　　我叫了她一声，她正是刚才那个被王思勉占了座的霍远前座，也是经常受王思勉这个恶霸欺凌的对象之一。

　　她吓得抖了一下，此处就能看出，她确是个胆子很小的女生。

　　我其实也就是路上看到同班同学打个招呼，总不见得认识的人就当没看见走开，王诗雨这反应倒让我有些尴尬，像是某个正在作法的人突然被人抓了现行。

　　她右边校裤的侧袋里露出几根彩色的纸带，我在小学时也叠过，叠许愿星在女学生中算是很普遍的事。
　　“你在叠许愿星吗？”
　　我随口一问，只是为了打破尴尬，其实也没准备真问什么。

　　不知为何，王诗雨看到我却微低了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啊……因为最近学校里很流行啊。”
　　“很流行吗？”我笑笑，可能在我看来是很幼稚的事，所以也不放在心上。
　　哪知王诗雨这一开口倒停不下来了：“是辅导班上其他学校的人跟我说的，只要叠下许愿星，叠到某天晚上梦里会听到飞星的歌声……第二天起来……”
　　她说到这儿有些含糊其辞：“嗯，梦想就会被行星接到吧。”

　　我也冲她笑了笑，也正好此时水房的门开了，我朝她挥挥手上的水壶，意思是我先去打水了。
　　当时我也没怎么把王诗雨的话放在心上，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少女绮梦。

　　这是我们高二第一学期的开学第一周。
　　我和姜茹雪放学后一起回家，因为从小一起上地段班，后来也因为户口考了同地区的这所高中，我们放学也基本是同路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式分班。”姜茹雪还在为学校里的事不高兴，“等分班了，就再也不用见到那些恶心的人。”
　　“大概要期中考之后吧？”
　　“要那么久。”
　　看她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明天就分班，和讨厌的人隔离得干干净净。

　　我倒是笑了，“你这是和谁生气呢？其实每个班都差不多，有尖子生，有老师的宠儿，也会有捣蛋鬼，还有像我们这样没什么特色的中等生。”
　　茹雪有些不开心，“是呀，在老师眼里，我们这些中等生成绩不好就是看不到的。”
　　这倒是很常见的现象，一头一尾都是老师操心的，中等生反倒无人问津。

　　“在哪儿都一样，我奶奶跟我说一句话，‘东边老虎吃人，西边老虎就不吃人’了？”姜茹雪学着她奶奶的调子，把我逗乐了。
　　我们两个一起笑了出来。
　　“但我还是看不惯王思勉那群人。”姜茹雪恩怨分明道，忽然带了些小邪恶般跟我说她打探到的消息：“你知道王思勉正在和李婷婷谈恋爱了吧？”
　　我有些吃惊：“她不是喜欢霍远？”
　　“她们那个小团体，索春岚、张雅丽、李婷婷都喜欢霍远。对了，张雅丽仗着她好看，还要和你争班花，她在背后说你是新疆人。”

　　我有些无语，这些年来我烦透了“混血儿就要好看”的理论，只要说是混血儿，身边就总有人像看动物一样来“观摩”你，相信这也是许多混血儿的烦恼。
　　在反复声明我的国籍是中国，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之后，还有大批人当着我的面说“你的中文说得真好”，我便干脆不解释自己的血缘问题。有觉得我长相洋气的，我便说一句我是中国人，对方便会附加联想到我是西部的少数民族。
　　但好在这样的情况也不多，随着整容行业兴起，东方人的面孔正在越来越立体，在媒体上这样的面孔也越来越常见。

　　我清楚同年级里有很多人说我是新疆人，我觉得我也没必要与他们解释，他们既不是我的谁，也不值得我要去给他们个交代。

　　“喂，我说你倒是有个反应啊！”姜茹雪有些不满道。
　　“……”我无语地看向她，歪歪头。
　　“你就任她们这么说？”
　　“不然呢？她们在乎的东西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茹雪以为我说的是班花的位置，其实我想表达的是，这几个女生在争的不过是霍远。

　　茹雪继续和我说八卦：“你不知道李婷婷和王思勉……那个了吧？”
　　她用了个中学生间的隐语，我们互相都明白。
　　这也更让我吃惊，“不会吧？李婷婷成绩虽然不太好，但不是个乱来的人吧？她不是喜欢霍远？”

　　在我看来那三个女生就是霍远的三个备胎，备胎之一和他的跟班搞上了……

　　我想说贵圈真乱。

　　“可不是吗？她妈妈上次家长会来的时候是个多温柔的人啊。”
　　这几人里李婷婷的家庭条件算是不好的，离婚的单亲母亲带着女儿，她的母亲是个懦弱温和的女人，难以想象她的女儿李婷婷在学校里却是校园霸凌的施暴者之一。

　　“或许是因为钱和王思勉搞上了，都说王思勉家做生意的。”
　　她这样带着得意的臆断让我觉得不太好，显得我们两个都很三八。

　　“哎，你别觉得我瞎说呀，我……”
　　茹雪还想跟我解释两句，我看到她走的前方有一滩很恶心的，用纸泡烂了的彩纸，马上拉住了她。
　　她的脚悬在空中差一步踏下去。

　　“啊，好险。”
　　我拉住她的时候，她反射性地想挣脱，待看清脚下，庆幸地绕开过去。

　　我像是听到转角有懊丧的叹气声，只是很细微的声响，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两个鬼鬼祟祟的女生，穿着隔壁初中的校服。
　　茹雪也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吓得那两个小女生背着书包逃跑。

　　“呸！小瘪三……”
　　她对着那两个初中小女生的背影骂了几句脏话。
　　我看事情也过去了，连人都跑了，去拉拉她。

　　茹雪顺了顺气，又骂了句很脏的当地话，这才道：“还好你拦下我，否则我就要倒霉了。”
　　我奇怪了：“怎么了？”

　　我怎么看地上那些泡烂了的彩纸，像是小摊上买的那类折许愿星的细长条，实在不解有什么人要把这东西弄到那么恶心，还是两个青春期的小女孩。
　　心理变态吗？

　　茹雪还有点生气：“是最近学生里流行的个迷信，据说只要许愿被接受，第二天把叠过的纸，要么水化，要么火化，倒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只要被路过的人踩了，他们的霉运就会被路人带走。”
　　“……”
　　“喂，你这是什么反应！翻什么白眼啊。”
　　“太幼稚了吧？也就是骗小孩的。”不过这种附加诅咒路人的，还是挺恶心的。

　　“有什么奇怪的？我跟你说我们学校里还有许多女生相信呢。”姜茹雪对我做了个鬼脸。
　　我们这种互相diss也不是一两天了，作为闺蜜的两人，好起来的时候巴不得一生一世都能做好姐妹，一言不合又能互相嫌弃个半天。

　　她说学校里有很多人信这个，据说最早是补习班里传出来的。
　　“什么嘛，就跟练傻样的，也不知道那么多人就这么做了。在我看来，除了给清洁工增加负担外没有任何作用。”我扮着老成说一句话，“青年人要有基本的公德心。”
　　姜茹雪也学我刚才翻个白眼。

　　我突然就想起了学校里王诗雨跟我说的“她从辅导班知道的事”，竟和茹雪的说法应证了。
　　但当时我依旧不觉得这是什么事，从小到大，女生中喜欢折许愿星的人太多了，要说会出事，我自己也叠过同样的。除了觉得都成了高中生了还在信小学女生的玩意儿有些幼稚以外，我真就没更多的想法。

　　回到家，我打开了家门，惊讶得发现里面开着灯，厨房里还有人在炒菜的声音。
　　因伦叔的职业是警察，我这些年来早习惯了他倒班，也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几天伦叔接到了一个大案，已经几天没回家了，这是？

　　“是瑶瑶回家了。”伦叔从厨房里端菜出来。
　　我开门进来，就这么看见了坐在餐桌前一名漂亮而阴郁的少女。

　　见我进来，她回过头来，四目相对的时候，我胸口突然有些收紧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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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嗷，我的小美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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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文非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