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冠一怒为了谁？》慕宸不哭

23、乾元殿试探

　　墨香淡淡，阳光洒洒。

　　言凤宁轻手轻脚地踏入乾元殿的书房之中，下意识地看向那埋首批阅奏折的明黄色身影，很快又低下头。

　　乖乖低眉垂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言凤宁的思绪便飞远了些。

　　往日里钟离墨但凡是看书入了迷，一两个时辰都是少的，从朝霞满天看到夕阳西下也是有的，如此一想，言凤宁心中的紧张倒是又松了几分。

　　她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书案后的人。

　　钟离墨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为难的奏折，微微蹙着眉凝神思索，言凤宁见此，不觉又大胆了几分，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斜着脑袋借着余光细细打量钟离墨。

　　似乎……瘦了些，也或许是精壮了些，脸上一如既往是那好颜色，只是气质早已不是当初那朗朗如玉树清风，如今沉沉若深邃夜幕。

　　恍惚间，言凤宁不免想到钟离墨入燕京城之后的时光。

　　彼时，她是备受宠爱的九公主，而他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家族扶持的探花郎。

　　即便钟离家愿意站在钟离墨的身后，以钟离家在燕京城中的势力，也不过是寻常罢了，钟离墨入燕京之初甚至只能住在燕京北城。

　　东官西民，南富北贫。

　　离墨这五年……

　　“想什么这么入迷？”

　　言凤宁猛然从走神中惊喜，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见钟离墨那近在咫尺的脸，左脚往后一步，僵硬的脸色才和缓下来，又想起自己这般直视帝皇于礼不合，猛地低下头。

　　钟离墨看着言凤宁那头顶上的发髻，眼角沁出一抹笑意。

　　往日里许婉宁便惯爱看着自己出神，自己坐多久，她就能够盯着自己看多久，但是到了用饭的时候，总是会弄出各种各样的小动作让自己注意到她。

　　今日又看了自己这许久。

　　“嗯？朕在问你话。“

　　言凤宁想了片刻才缓声道：

　　“在想陛下为何允许我……奴婢出入乾元殿……“

　　钟离墨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以及那放在腰间相互纠缠的手指，眼中的笑意更甚，声音却依然沉稳若山岳：

　　“当初凤宁公主又是为何允许我区区一个小官出入禁宫呢？“

　　言凤宁讷讷张了张唇，颇有几分头痛。若是许氏婉宁，自然不会干出不能言说的事情，可……总不能实话说我想帮你尽早在燕京城中立足。

　　踌躇之时，只听见头顶那人道：

　　“凤宁公主因未成婚，不便出宫临幸于我，故而才召我入禁宫，可是如此？”

　　临幸这一道天雷砸下来，直把言凤宁砸得头昏眼花，急急解释道：

　　“你知道我并未对你做出那种……事情。“

　　言凤宁让钟离墨入宫，却也不敢太过靠近钟离墨，不过是让他在自己那“废弃“的小书房中阅览一番，其中不免夹杂着些宫外的人无法知晓的秘闻，方便钟离墨”不经意间“看到。

　　这般迂回的法子，也亏得许家婉宁能够想到。

　　往日里并未深想，钟离墨只以为言凤宁和她父皇一般荒唐，那等秘闻和一些重臣的奏折抄录本都能够出现在一个公主的书房中，委实也算是一桩奇闻。

　　如今想来，怕是许婉宁一开始也并未适应身份的转变，做的略显粗糙，后来……钟离墨便难以再去寻到言凤宁如此明显的破绽了。

　　思绪一晃而过，钟离墨看着言凤宁那因急急解释而抬起的头，眼睛一缩，看向她额间那粉白色的烙印，到嘴边的询问被钟离墨按捺住，他斟酌着词句，道：

　　“当时未做，并不代表你不想。朕观你御前伺候略显无聊，不若就看书罢。”

　　言凤宁慌乱的心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又骤然被抛到了半空中。

　　怎的又是看书？

　　“不看书……行不行？”

　　“莫非，你不想在御前伺候？”

　　言凤宁张嘴顿了顿，才道：

　　“想。”

　　怎么会不想？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他的面前，好不容易才能和他说上话，好不容易才能……重逢。

　　“那便开始读书罢。”

　　说完，言凤宁手里便接住了钟离墨递过来的一本书——《史记》。

　　言凤宁坐在贵妃榻上借着窗棂外的光翻开这本略显陈旧的书，才恍然意识到想在御前伺候和想读书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

　　以往钟离墨也是这般行事作为，坦坦荡荡，偏自己每每都是哑巴吃黄连，如今想来……言凤宁下意识地抬首扫了一眼回到书案前继续批阅奏折的钟离墨，谁知此时钟离墨正好抬起头看向言凤宁，两人双目对视，言凤宁慌忙低下头，就听见那人道：

　　“今日看完五帝篇，晚膳时朕会亲自考察。”

　　一句话，让言凤宁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都灰飞烟灭。

　　他是不是故意的又怎么样？自己还不是被他吃得死死的？言凤宁放弃挣扎，抿着唇儿开始读史记。

　　钟离墨看着她那皱眉抿唇，如临大敌一般的模样，唇角止也止不住地翘了起来。

　　看了半晌，言凤宁觉得腹中饥饿，下意识地伸手去小几子上面摸吃的，连头都没有抬便摸到了温热的杏花饼，言凤宁十分自觉地把小巧的杏花饼塞入口中，再伸手摸到茶盏往嘴巴里灌了一口不冷不热的茶水，这才猛地从书中挣扎出来，心中疑惑不定。

　　她自然是看不住书的，时不时要吃些东西，往日里在墨心居便是如此，方才那一瞬，言凤宁甚至以为自己就在墨心居。

　　这乾元殿中相对读书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言凤宁所有的警惕心全部都消散了。

　　站在帘子后的万全看着言凤宁这般熟稔的动作，眼眶竟然有几分湿意。

　　陛下让他试探，万全自然也不会放过试探的机会。

　　以往万全伺候许婉宁读书，放吃的放喝的的地方都是定的，此时一幕一幕，都仿佛是墨心居中重演的旧事。

　　那个人……当真回来了。

　　言凤宁在乾元殿中的日子过得十分舒适，甚至可以说有几分安逸。

　　钟离墨并没有对她有丝毫的为难，而乾元殿中其他的伺候人一个个都对言凤宁十分尊敬，遇见了也会唤上一句“宁姑娘”。

　　乾元宫外面的许多人却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姿态。

　　宫内的事情虽说是钟离墨自己的后宫，可宫外那些惯会看脸色的大人们自然也不免私下议论，心中计较。

　　如今后位虽然归了那许氏，可那不过是一个木头雕成的牌位，时日一长，陛下兴许也就忘了，活着的人机会未必就没有机会。

　　可惜储秀宫那八十一名贵女在迎亲之后，都被好生送回了各府，显见儿没有合陛下心意的女子……如今那言凤宁以仇人之女的身份进了乾元殿……

　　朝臣们首先想到的是逐渐在南边站稳脚跟的温庭烨，其次便是皇上兴许是想磋磨言凤宁。

　　但凡跟随过钟离墨的人都知晓他对言家恨之入骨，言凤宁必然没有好下场。

　　宫外的大人们老神在在，便是上早朝的时候也没有那等没眼色的对此提出异议。

　　前朝如此，后宫自然也免不了一番讨论。

　　“当初那陆御侍何等的风光？还不是一招不慎就被陛下遣出宫去？她一个宁御侍又能够撑多久？”

　　倒是和前朝的看法不谋而合。

　　言熙媛屋里那个略刻薄些的宫女自来管不住自己的嘴，这时候一边嗑瓜子一边和旁的宫女闲谈，待看到言熙媛看过来，笑道：

　　“你们是姐妹，如今她得见天颜，你却又落到什么好处不成？还不是和咱们一样在这尚功局里面干这些活计？什么姐妹情深，都是胡话。”

　　言熙媛八风不动，根本就懒得回嘴。

　　那些个宫女也不是刻意拿了言凤宁来说，待说过了这一茬就又开始说尚宫大人的旧事，总归是闲谈，打发时间罢了。

　　小梨子没有跟着那些宫女聊天，反而是凑近了言熙媛，怯怯地问：

　　“熙媛姐姐，为什么凤宁姐姐不来看你了？”

　　小梨子年纪小，才十三岁，入宫不过半年，一双眼睛干干净净。

　　言熙媛自来就对小梨子关照几分，此时见她问，反问道：“你为何想她来看我？”

　　小梨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因为她好看。”

　　说完，脸色露出一抹红色，怯怯的，羞涩的，却又补充道：“而且，凤宁姐姐很……好。”

　　言熙媛摸了摸小梨子的头，眼神却看向乾元殿的方向，低声道：

　　“她确实很好。”

　　说完，看了一眼议论纷纷的众人：“不仅如此，她以后还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