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救活老攻了吗》紫宸九章

57、翂翐第七2

　　望舒立在原地，拿起那几本书，皱眉开始翻阅。
　　蓝皮白纸，墨字写着“百闻录”三字。
　　望舒随便翻开一看，其中字迹飞扬，有些是修炼经验，有些是不知所谓的劝诫。
　　谢惊鸿走到他身侧，见他拿的是这一本，笑容隐隐。
　　“此书乃是百年前，殷氏成为皇室之后，帝君令所有九境以上的修者，为功力低微，年纪尚幼的殷氏修者所写，多是修炼中的感悟心得。”
　　望舒语带冷嘲：“疯子事多。”
　　谢惊鸿也不知他是讽刺那些写书的修者，还是讽刺殷氏皇室没事找事，只看向他的侧脸问道：“你知道九境修者？”
　　望舒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反问：“我傻？”

　　谢惊鸿没有答他这句话，却转身走到床边，自乾坤袋中取出一物，展开放在他面前。
　　几张印着殷氏与四大家族家徽，唯有伶仃几个墨字的答卷。
　　望舒眼皮一跳。
　　谢惊鸿：“昨日归来，大哥给我看了这些。”
　　望舒：“……”
　　他面对着谢惊鸿还含着笑的唇角，脑中掠过谢照影以及周素问的脸，强行把“谢珩是不是有病”的疑问咽了回去。
　　谢惊鸿没得到回答，继续雪上加霜：“兄长说你不学无术，性情过于冲动，容易连累身边的人，特地前来问我，要不要离开甲三，去别的地方居住。”

　　望舒抬手捏了捏眉心。
　　谢惊鸿：“我没有答应。”
　　望舒指尖一停。
　　“为什么？”
　　谢惊鸿笑意更深，轻声答道：“我与乐兄，虽之前有些误会，可云州之行后，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望舒“哼”了一声：“你大哥肯定又有话说。”
　　谢惊鸿顺势接话：“大哥觉得你救了我，人品虽然可信，然而你多事不知，长久下去，必然不利于修炼。”
　　望舒开始觉得这位谢掌院，夸人骂人仿佛差不多：“……所以？”
　　谢惊鸿又从他手中抽回那些白卷，笑容熠熠：“让我在前去无为殿前，将这些题目，全数都给你讲清楚。”
　　望舒莫名胸口一痛：“……”

　　谢惊鸿将纸页抽出，指向他写的第一题。
　　“四大家族的名讳与家徽都无错处，凤氏周氏与杨氏擅长，亦无问题，只有谢氏……”
　　“我知道。”
　　望舒不等他说话，搜刮着为数不多，关于谢氏的记忆：“你们谢氏，擅长赋灵。”

　　“不光如此。”
　　谢惊鸿：“乐兄见过许多次公道秤，可知公道秤是做什么的？”
　　望舒闻言，倒起了点兴趣：“那秤砣，与灵器刀剑不一样？”
　　“公道秤以及赋灵秘法，皆是我谢氏先祖谢道所留，只有谢氏子弟血脉，方可用谢氏公道秤。”
　　谢惊鸿颔首，与望舒对视，一字一顿道：“它能摄取修者灵气，亦能增减修者寿命。”
　　望舒悚然一惊。
　　“……你说什么？！”

　　“凡人不可越阴阳界，寿命有限难至百岁。”
　　谢惊鸿正对他惊愕面容，却错开与他对视的眼：“修者修为过前三境，便多一百寿数，六境加三百，九境加五百，十二境加一千，凡人难望其项背。先祖谢道乃前朝月氏重臣，专理凡人与修者的刑讼冤案，曾修习过一门特殊巫法。若修者仗势欺压凡人，便将修者的寿命，用公道秤划归凡人。”
　　望舒静立片刻，陡然问道：“此法如此惊人，你们谢氏也不是人人能使吧？”
　　谢惊鸿：“九境之上，方能动用而不损己身寿命。”
　　望舒：“九境之下，如果用了，就要赔上自己的寿命？”
　　谢惊鸿：“不错。”
　　望舒自言自语道：“……灭族因由就是这个？”

　　能更改修者寿命，这样可怖的法术，竟握于一族之手。
　　月氏能够控制谢氏，是因巫法来自月氏，而如今换了殷氏为主，则无法钳制谢氏了。
　　殷氏连一个云州公主都容不下，如何能放过四大世家之一的谢氏？

　　谢惊鸿听他喃喃自语，目光陡深：“你说什么？”
　　望舒不想重复，抬眸与他对视，问道：“谢氏此法，哪怕存世一日，恐怕令所有修者，都如芒在背罢？”
　　“倒也不会。”
　　谢惊鸿与他对视片刻，才再度挪开眼光：“九境修者，不过能拨动十年寿数，十二境修者，才能更改百年。”
　　望舒：“那你们谢氏，现在修为最高的人——”
　　谢惊鸿：“父亲已是十一境修者，兄长次之，即将突破十境。”
　　望舒如今这具身躯，才即将突破三境修为，谢珩与他相差将近七境，怪不得拎他起来，跟拎个鸡崽一样。

　　谢氏之中，十二境修者能拨动百年寿数，必然会遭到殷氏的忌惮打压，若是他没有预料错的话——
　　望舒：“你的祖父就是上一任家主？修为如何？”
　　谢惊鸿：“祖父在突破十二境时，走火入魔受了暗伤，一直在谢氏修养，直到父亲突破九境，旧伤复发便过世了。”
　　望舒抿起唇角，话中有话：“哦？这么巧？”

　　谢惊鸿沉默着垂下眼帘，像是没听懂他的暗示，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他顿了片刻，指向望舒空着的第二题。
　　“朝天院建院之人，与杨先生亦有关系，你跟随杨先生多年，全然不知吗？”
　　望舒挑眉道：“说多少次都不信，我失忆了。”

　　谢惊鸿看了他一眼，才道：“朝天院是琅琊谢氏，华阴杨氏与蜀中杜氏，在前朝月氏覆灭，殷氏帝朝初立时，催山设阵而立。”
　　“催山设阵……”
　　望舒重复他话中几个字，皱了一下眉：“将山腹掏空也就罢了，咱们脚下这浮空山，要是我没看错，是聚灵阵托起的？”
　　谢惊鸿：“是。”
　　望舒：“哪怕有聚灵阵嵌套，想要托起这么大的山峦，起码也是十二阶修者，移山填海视为等闲——立朝天院的谢氏修者，还是你们先祖谢道？”

　　“不错。”
　　谢惊鸿自他手中取出那本《百闻录》，又将另外一本放在他手上：“这几本书，便是朝天院课业所须的典籍。”
　　望舒垂头看向封皮，见上面写着“正法策”三字，脸颊肌肉一跳。
　　他还没有翻开看一眼，已想骂狗屁不通，却碍于谢惊鸿在侧，强行耐心翻开，扫过其中几页后，神色却陡然一变。
　　谢惊鸿见他神情变了，略微凑近：“何处不对？”

　　当然不对！
　　望舒眉宇渐渐紧皱，倒回去从第一页翻看，修者灵识速度极快，不到半盏茶时间，他就将这本书看完，手指一点点收紧，攥得书页嘎吱作响，指节也微微发白。
　　“这本书……是谢道写的？”
　　谢惊鸿觉得他反应古怪，却不知什么因由，答道：“自然，正法策本是谢氏家训的一部分。”
　　望舒目光晦暗，指尖抬起，抚过书皮上“正法”两字。
　　这本正法策的内容，竟与他身为仙帝后，所设修者共守的规则，有七成一模一样。
　　他喃喃道：“蓝本。”
　　谢氏这本《正法策》，是殷氏覆灭，他作为新任帝君登位后，设立仙规的蓝本。

　　他的过去与谢氏，到底有什么关系？
　　谢照影与谢惊鸿的死，谢氏灭族，是否真的与他有关？
　　望舒脑中思绪疯转，从周氏进献的醉仙春，礼服上的蓬莱山水，控制巡天使的金雁，禁地中的海棠树，谢惊鸿的虚幻身影，以及周元嘉和凤轻侯，每次提到谢惊鸿时，那副奇异的神色——
　　他霍然松开手，将《正法策》放下。

　　望舒拿起了另一本。
　　《殷辞》。
　　谢惊鸿始终站在他身畔，一言不发，直到他拿起《殷辞》，才道：“这是殷氏所书——”
　　不待他说完，望舒已冷笑一声：“鳖言鳖语。”
　　谢惊鸿面露无奈：“乐兄若不想再出去，被更多玄鸩军追杀，还是暂且忍耐几日。”
　　望舒拿起了最后一本，见其上写着“玄兽”两字，挑眉说道：“凤氏？”
　　见谢惊鸿点头，他又问道：“既然是三族共立朝天院，连殷氏的书都有，怎么没有杨氏和杜氏典籍？”
　　“杜氏灭族数十年，没有典籍，亦无遗孤。”
　　谢惊鸿提起杜氏时，脸色微暗，又很快恢复平常：“杨氏锻造灵器之法，辨识材质，乃宗族立身之本，嫡脉不愿外传，因此未曾拿出。”
　　望舒饶有兴趣道：“凤氏拿出玄兽典籍，莫不是要让这些世家子弟，照顾他们家生意？”

　　谢惊鸿看着他唇边的笑容，静立片刻，陡然说道：“你不是不知修者如何划分，也不是不知这些家族，可你仍旧一字未写——你只是不愿答，而非不能答。”
　　他指着纸上，飞扬淋漓的“三境”，目光渐深。

　　“传言千年之前，修者不叫修者，叫修真之人，不但有移山填海之能，还可以破碎虚空，飞升成仙。”
　　望舒沉默片刻，将手中的书本扔下，低身坐在床沿边上，声音模糊的道：“自月氏之后，以十八境划分修者，无人越过十八境，也无人再飞升。”
　　谢惊鸿低头将书本收好，拢了拢披风，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
　　望舒看他松开茶杯，转身要出门，陡然慢吞吞说道：“修者三境，是我创的。”
　　谢惊鸿脚步一停。
　　“愿闻其详。”

　　“道法三重。”
　　望舒支着头，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听天由命。”
　　谢惊鸿侧过头，唇角带笑：“初学道法遇到敌手，便如我遇玄鸩军？”
　　望舒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顺天应命。”
　　谢惊鸿言简意赅：“你与玄鸩军对战，若有阿姐来救，就活着，没有，便是死了。”
　　望舒最后伸出一根手指：“第三，逆天夺命。”

　　谢惊鸿立在原处，没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迎着窗外微光，陡然笑了起来。
　　“有趣。”

　　“……至于最后三题。”
　　望舒见到他的笑容，不自觉扯动唇角：“我的道，我得了，何须对人言。”
　　“既已行，又何妨是魔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