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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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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静安详。
玉箫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在王太后和默西里斯的饮食中加入少量的解药,其余的时间,她几乎都花在哈图萨斯热闹的集市中。
那充满异国风情的街市,精美的器皿首饰,漂亮的女子和俊帅的男子,一开始让她心醉神迷。但是一段时间后,她想的最多的,却变成了底比斯同样喧闹的街道。
埃及人的脸上总是多了那一分的淳朴和热情,让她感到温暖舒服。而哈图萨斯,却更像是一个华丽的不真实的梦境。
后来,她出门的意义就只在帮助哈图萨斯的平民们看病了,就像她以前在底比斯时常常做的一样。
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往往只能用动作和手势来沟通。一开始,哈图萨斯的人还带着惊疑的眼光看着这个来自埃及的东方女孩,逐渐地,他们被她高超的医术所折服,她经常停留下来行医的那个小茶摊也变得热闹起来。
开始的时候,她会带着西玛一起出门。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这个男孩子的漂亮简直就是一种罪恶。他们所到之处,几乎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西玛那张如同天使般的面庞,在她行医的地方,围观西玛的人远比来求医的人多。
西玛像个受惊的孩子,紧张地抓住玉箫的手臂,躲在她的背后。玉箫烦不胜烦,又总不能将那些满脸好奇的人们赶走,只好对西玛下了禁足令。
虽然不忍心,也只好将泫然欲泣的西玛留在宫里,但是心中还是多了一分牵挂,帮人行医的时候总是抬头看看,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就要回去,因为不舍得让他一个人吃午饭。
她觉得自己对于西玛的宠爱已经超越了姐姐对弟弟的那种亲情,成了一种无条件的放纵和溺爱。或许是因为在他的身上,她看到了与埃及的最后一点联系。
午后的时间,王太子默西里斯有时会来拜访。仍旧是羞涩的男孩,却已经不像往常那样拘谨。或许是得到了赫梯王姆瓦塔利的准许,他有时甚至会逗留一个下午,与玉箫谈论些比较深入的话题。
每次她讲到自己的故国那五千年的文明、政治和经济的时候,默西里斯总是兴奋地瞪大了眼睛,白皙清秀的脸庞上泛着红晕。难得有机会可以重温以前的回忆,玉箫也很高兴,甚至愿意教默西里斯一些简单的医术和武术。
但是几次过后,西玛突然表现出了很强的敌意。当玉箫与默西里斯谈笑时,他默默地坐在一边,紧紧抓着玉箫的手,不时向默西里斯投去怨恨的眼光。玉箫无意中看到过一次,不禁大为吃惊。
“怎么能这么没礼貌?”默西里斯告辞后,她问着一脸倔强的西玛。“这是赫梯国的王太子啊,是我们的客人,你怎么能这样?”
西玛咬着嘴唇,低着头久久不回答。
玉箫大感新奇,西玛总是安静的、乖乖的,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这还是他第一次无缘无故地闹脾气。
“到底怎么了嘛?你不说的话我就走了,刚才默西里斯还邀请我一起晚餐呢。”她装出不耐烦的口气说道。
“不行!” 西玛急急地抬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你喜欢他,对不对?”
“喜欢谁?”玉箫一头雾水。
“就是……就是那个王太子,你喜欢他吗?”西玛颤声问。
“啊?”玉箫莫名其妙,“我喜欢他?”
“你不愿意陪我,却……却那么喜欢跟他说话……”
玉箫恍然大悟,闹了半天,这家伙原来在吃醋,埋怨她忽略了他。
她忍不住一笑,然后亲昵地摸摸西玛黑得发亮的长发,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蛋。
“你看,我对默西里斯这样作过这样的事情吗?”她说,“你是我最亲爱的弟弟,是我的亲人,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西玛的脸像笼罩了一层夕阳,鲜艳美丽得让人目眩。
“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是吗?”他小声问。
“不一样的。”她用力点头。西玛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似乎她随时都会抛弃他一样。
“那……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见他?”西玛满怀期待地问。
“不可以。”玉箫干脆地说,然后赶快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这里的事情办完以后,我们就走,出去散散心,说不定再也不回来了。”
西玛乖巧地点点头,重新变为温顺的小猫。
玉箫的心里却不能平静,总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微妙了,这并不是她所乐意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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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几天,王太后和默西里斯身上的毒差不多解清了,于是玉箫开始做远行前的准备。
除了重新收拾起行李,她有时也会去街市上逛逛,想买一些这里特有的草药,来填充她日益贫乏的药囊。
但令她惊讶的是,几乎是在一夜间,哈图萨斯所有的药店都空了,什么药也买不到。问起店主时,他们也是一脸迷茫地摇头,说是宫里突然发下命令,要征收哈图萨斯周边所有的药品。
街市也不像往日那样热闹了,人们行色匆匆,食品和金属器皿的价格飙升,问起来,也说是因为王宫大量征收的关系。这是怎么回事?她只得一头雾水地回到王宫。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王宫会强制征收大量的药品、食物和金属呢?她一边想一边进门,却没注意到屋里已经有客人了。
刚进门,她便觉得眼前一黑,已经有人迎面扑了上来,带着满身的香气。她连忙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除了平时比较亲近的人,她还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
这是一个漂亮的赫梯女孩子,看起来年龄不超过十八岁,有着白皙的皮肤和浓密的黑色长发,身材小巧,碧色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带着满脸的俏皮。
周围看看,发现西玛缩在屋角,手里攥着自己的头发,带着不满和警惕的神色,一言不发。
“请问你是……”玉箫好奇地问。
“我是玛荷,我前段时间住在神庙里为弟弟和太后祈福,刚回来。”她欢快地说,一口流利的埃及语如银铃般悦耳,“我是来找你玩的。”
“那……赫梯王是你的……”
“我的父王。”她干脆地说。
“哦,是玛荷公主,你好。”玉箫连忙行了个礼。
“别这么客气啊,我是来找你交朋友的,哈图西利王叔和父王都说你很厉害。”她拉住玉箫的手,兴高采烈的样子,然后指了指西玛,“他是谁?一直都不肯理我,好没礼貌。他是哑巴吗?”
“不是。”玉箫连忙示意西玛过来,介绍说:“这是我的弟弟,西玛,他比较不爱说话。”
“哦,可是你们长得不像啊,他比你漂亮多了。”玛荷直接了当地说,伸手摸了摸西玛缎子似的长发,笑着问玉箫:“他真的很漂亮,把他送给我好吗?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玉箫僵硬地微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个单纯的公主解释,西玛是个人而不是宠物,不可以送来送去的。
“丑八怪,走开,我不是你的东西……”西玛突然低低地叫了一声,黑亮的眼睛就像浸在冰水里的两颗寒星,雾蒙蒙的。然后,他又是委屈又是哀怨地看了玉箫一眼,转头跑出了房间。
玉箫暗暗叹口气,正打算去追,却被玛荷拉住了。
“哇,好可爱。”玛荷两眼都在冒着爱心。“没事,我让宫女去追他。还从来没有人叫过我丑八怪呢。他真的好不一样啊,我要定他了。”
玉箫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痛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啊,一向乖巧的西玛仿佛突然进入了青春叛逆期,又凭空冒出了这么一个单纯得要命的公主,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西玛。
她努力维持着嘴角边颤抖的笑容:“如果公主你可以让他自己答应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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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买不到足够的药品,他们的行程只得暂缓下来。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开始不断受到玛荷公主的“骚扰”。
“玛荷,你的埃及话怎么会这么流利?”硬拉回缠着西玛不放的玛荷,玉箫找出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这个公主真的单纯得没有一点心机,玉箫其实挺喜欢她的,除了她缠着西玛这点让人有些厌烦之外,总体来讲,她还算是个不错的朋友。
“从小就要学的啊,谁让我们是王家的子弟,要学很多东西的。”她做了一个大大的无奈的表情,喃喃地抱怨着,“我还有个埃及名字呢,叫做玛特皓妮洁茹。不知道父王怎么想的,好像我将来就是要嫁到埃及去的一样……”
“玛特皓妮洁茹……好熟悉的名字啊。”玉箫一边捣着草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又在心里把这段时期的历史回想了一遍。
“玛特皓妮洁茹……啊!”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名字的出处,仿佛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她大叫一声,面容有些扭曲,手一抖,草药洒了一地。她猛地站起来,用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
“怎……怎么了?我的埃及名字有什么不对?”玛荷显然也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你先回去吧。”她低声道,又看了一眼玛荷年轻稚气的面容,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紧紧锁上门。
心底那个久久未愈的不时隐隐作痛的伤口,再次被赤裸裸地揭开,流着温热的血。刻骨的伤害,强烈的嫉妒,让她泪流满面。
赫梯的玛荷公主,未来的埃及王后。
在妮菲塔丽去世之后,拉美西斯大帝的妻子。
这段历史清清楚楚地铭刻在埃及出土的塔碑上。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不知道是酸还是苦。在她的生命里,不断遇到将要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但是这样的殊荣却永远落不到她头上。她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她们一个个成为埃及的女主人。
可恨的历史,可悲的历史。
或许,一切都是神开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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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玛荷就是拉美西斯未来的妻子这件事对玉箫的打击很大,但她却不能让自己去恨玛荷。毕竟她是无辜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是政治联姻的牺牲者。历史上,玛荷只得宠了很短的时间,然后就搬出了王宫,在自己的庄园里终老。
单纯得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在埃及王宫那种环境下如何能生存得下去。失宠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这一切都是历史,她也无能为力。
看着跟在西玛身边喋喋不休的玛荷,她苦笑着摇摇头,还是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只有遗忘,才能重新开始。
“好累,他怎么总是不愿意跟我说话啊。”玛荷懊恼地一屁股坐在玉箫身边,拿过一把草药闻了闻,“你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弄这些东西?”
“买不到,不知道为什么,哈图萨斯的药品都被王宫强行征收了。”玉箫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问问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玛荷,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说药?哦,我知道,因为要打仗了啊,我无意中听父王和哈图西利王叔说的。”玛荷漫不经心地瞪着西玛的身影。
“打仗?打哪里,我怎么都没听说?”玉箫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就是埃及啊,听说埃及的法老已经在集合兵力,准备攻打赫梯了。”玛荷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袋,“糟了,这是国家机密,我不可以说出来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咦,人呢?”
玉箫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掠过她身边,很快就消失在通往王宫正殿的方向。
“笨蛋!你为什么要告诉她!”愤怒的少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玛荷抬起头,看到气得满脸通红的西玛。
“我……不小心嘛。”玛荷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她反应这么大,打仗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啊。”
西玛用力推了她一下,转头跑回自己的房间,砰一声摔上门,留下一头雾水的玛荷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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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玉箫气急败坏地瞪着哈图西利,正面的宝座上坐着赫梯王姆瓦塔利,也是一脸凝重。
“你知道了?哎,肯定是玛荷。不小心让那丫头听到了,我还特意嘱咐过她不要说出去的。”哈图西利重重地敲了自己的头一下。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玉箫面色发白,咬牙切齿地问。
“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跟你没有关系。”姆瓦塔利沉着开口,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不要想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埃及法老不是那么幼稚的人。”
是啊,谁说就是因为她的事情而引起的战争呢,她也是太自作多情了。
“是,是跟我没有关系……”玉箫一下子泄了气,“那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为什么要打仗?”
“这次是埃及先挑起的战端,他们入侵了我国的阿莫尔省,想完全占有西奈沙漠以北直到卡叠什地区。我们只是反击。”哈图西利说。
没错,这是历史。拉美西斯大帝即位不久后,就陷入了与赫梯长达十几年的拉锯战中,双方谁也没有取得完全胜利,直到玛荷的远嫁埃及,才算结束了这段漫长的劳民伤财的战争。
十几年……真的好漫长啊,她想。
可是这里历史发生矛盾了。玛荷出嫁的时候是二十岁出头,可是按照时间来算,她现在十八岁,十几年后怎么样也该三十多岁了。
也许这个玛荷,并不是历史上嫁给拉美西斯的玛荷公主,而是另有其人?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感觉有些害怕,既然在这个地方历史出现了断层,那是否代表,其他的地方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算了,想打就打吧,男人都是这样的……”她嘟囔着,知道自己是暂时离不开哈图萨斯了,她这个跟埃及有着密切联系的人,在这种敏感时刻,最好的去处就是乖乖待在自己房间里,接受密切的监视。
就是西玛要可怜一点了,她想,要等到玛荷放弃,可能要更加漫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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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像扫落叶的秋风,毫不留情地到来了。
赫梯全国都进入了紧急状态,王宫里却反而松懈下来,因为赫梯王姆瓦塔利以及王弟哈图西利都离开首都前往前线去了。
走之前,哈图西利特意来看看玉箫,开玩笑地对她说,如果她愿意加入赫梯这一方,他们一定赢得比较快,她听了只能苦笑。
在这场战争里,她的身份是很尴尬的,她既不希望埃及输,也不希望赫梯输,而且不能指望和谈,因为真正的和平要十几年后才能到来。
她天天在房间里无聊地转圈子,有时自言自语,有时摇头苦笑,仿佛中了魔咒般。玛荷和西玛难得地统一意见,决定还是暂时不要打扰她比较好。
前线的战报不断传入王宫,每次都是玛荷去太后或者王后那边偷听,然后回来告诉玉箫。
于是,她可以知道,他的大军已经穿过西奈沙漠,越过伽南,逼近卡叠什,驻扎在奥龙特斯河畔。
离开埃及这一年以来,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她感到自己的心日夜都在狂跳,真的好想跑到前线去,哪怕只能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而且,卡叠什,历史上拉美西斯大帝唯一惨败过的地方,她要确保他平安度过劫难才能安心。
于是,某个晚上,她偷偷地起身,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打算瞒着大家跑到前线去。
她一定不会插手战争,她这样安慰自己,她只是去看看,去看看而已。
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却看到西玛清瘦的身影立在面前。
“对不起,你留在这里等我,我看看就回来。”她平静地说。
“不!” 西玛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决,“你看到他,就不会回来了……你爱他,一直都爱,即使在睡梦里,你也会轻轻念着他的名字……”
泪水滚落下西玛惨白的面庞,他浑身都散发出银色的光芒,显得绝望而悲哀。
“是的,我爱他,所以我要去,可以了吗!”玉箫不耐烦地打断西玛的话,“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西玛后退了两步,颓然跌坐在地上,黑色的长发无助地披散下来,“如果你不爱他,你就可以不去了吗?”
“别说这么没有价值的话,我爱他,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玉箫苦笑着说。
“可是,他已经有了王后,他不会再爱你了……”西玛的眼睛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宛如妖魅。
“我不恨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当初是我背叛他的爱和信任。”玉箫强忍住眼泪和心痛。
“不管怎样,我要他好好地活着,活到九十多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做最伟大的法老……”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在这里等我,我会回来的……”她抛下一句,大步出了门。
西玛是她的责任,而拉美西斯,则是她一生的最爱。
(因为前段时间忙于论文和报告,大家不要骂死我啊,我小声说一句,某人爬回来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