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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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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着火红大氅在火盆边发颤的清瘦少年面色绯红,不好意思地微垂头低笑,嘴里说出的,还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微一愣,云舒的小圆脸上笑出了眼泪,“你可真是一国太子啊……就你这样……罢了,也就是我多管闲事,再多嘴问一句,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喜欢圆的。”
以为自己听错了,云舒笑意微滞,“你说什么?”
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捧出一只湿漉漉的小荷包,太子不好意思地笑:“这布包水火不侵,外头看着狼狈,里头是好的。”
看云舒只是端详着自己,一动不动,太子略显慌张地道:“真的!这是用南蛮密林里极为难寻的蟒王皮制的。是我母后留给我的宝贝,这世间就两件,我三哥想要也没有了。只是我在外面套上了云锦……倒也不算是太好的云锦……”
瞥一眼与太子衣料相同的荷包,云舒慢悠悠地抚着怀里黑兔身上格外光亮的毛,“那你知不知道,我从未收过你的东西。”
随着她一字一字地把话说出,太子脸上的欢喜一点一点散开,“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看向他,云舒嗤笑着不依不饶,“那你知不知道,即便随大众一起收了,我也只是丢在库房里生尘,许多年都不会去看一眼,更不可能用。”
呆滞片刻,太子微笑着递出荷包,“那你一定要看一眼这个,这是……”
“我都这么说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云舒气鼓鼓的脸上憨萌尽显。
一点不觉得尴尬的太子显然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没脾气地回答:“因为,你对我很好。”
“什么?”以为自己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云舒反问,“我对你很好?”
不管是梦里梦到的场景,还是在现实中,云舒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眼里只有三个人和一种东西,而太子不在其列。如果不是梦里的太子提剑来救她的样子太过震憾,她甚至不会和他说这几句话。
“我只是徒有虚名的太子,没有母后庇护,只有你,会在父皇骂我时为我说话,会在我落水时让人救我,还贴心地让我取暖……”
随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出理由,云舒红着眼眶偏过脸,“小海。”
一如往常,小海不轻不重的温柔声音在窗外响起,“姑娘,我在。”
垂头抚着黑兔背上的毛,云舒低声问:“热水烧好了吗?”
刚掀帘进来的小海闻言一笑,“知姑娘肯定要用,已经准备上了。随时可以为太子准备沐浴。只是咱们这里没有太子的衣裳,太子过来时乘坐的马车上是否备了换洗的?婢子这就让人去取。”
时下,王孙贵族外出赴宴,略讲究些的都会叫人备一身换洗的衣裳跟着,如太子这样的身份和身体状况,马车来去太正常不过了。但回应她这句话的,是太子的沉默。
不等太子或是小海再说什么,云舒把兔子塞进笼里,道:“用不着那么麻烦,前几日不是给谢师兄做了件外袄,给我爹做了套中衣?拿出来给太子先用上。我刚喝完醒酒汤,乏了,我再睡会儿。”
眼看着云舒转个身窝进了罗汉榻,毛茸茸的一团只露出一点鼻尖,小海低低地答应一声,对太子微微福身,“殿下,请这边走。”
不说破云舒逐客之意,太子站起身摇了摇,留恋的目光从她面上一扫而过,走到小海身边低声问:“圆圆体弱,怎么还这样睡?你们也由着她?”
第一次被孤冷的太子用这样温和的语气问话,小海纳罕道:“殿下有所不知。咱们俞园人来人往的,姑娘若是去里屋睡有人来了再起来又是好一番功夫。姑娘不好在这些事情上浪费休息时间,还睡不痛快,白日里就喜欢在这罗汉榻上,想醒时就醒着,想睡时随时能眯住。国师也是知道的,直言这是和他一样的习惯,叫人往院里引了池温泉,又叫我们注意着外间的保暖。”
说着话,小海已经引着太子到了水房门外,看一眼进出倒水的人,“这件事,圣上也是知道的。圣上还知道我们姑娘不愿意做未来国师。殿下请进,外头有人伺候着,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纵是泥人被欺了也会有脾性,更何况是一国太子?小海提着心等太子恼怒自己暗示的言语里的不怀好意的揣度和冲撞,不曾想等来的却是太子温和的笑容,以及递到她面前的荷包,“有劳。”
懵圈地拿着荷包进屋,果然看到本该小憩的云舒睁大了眼睛侧耳听着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了的雨声,嘴里轻声咕哝:“一、二、三……”
听到动静,云舒不看也知道是谁,哼哼唧唧,“回头把他的湿衣服和我的大氅一起叫他拎回去,咱们管救不管洗……真是……又便宜他了。”
把好东西以各种名义送给太子的吩咐,小海已经习惯了,憋着笑把手里的圆珠子递过去,“姑娘这回可没亏,这可是上好的菩萨棋,这么大一颗珠子,得要不少黄金,关键是,太子势微,想要得一颗可不容易。再说,意头好啊,菩萨棋菩萨棋……可不是在称姑娘是活菩萨?”
双眼瞪圆,云舒立时接过已经被小海捂热了的鹌鹑蛋大小圆珠。
闻着张扬的香气,她笑叹一声,“其实他比他的皇帝爹用心。皇帝赏来赏去,不是随手可得的金银珠宝,或者是随口一说的什么‘如公主’待遇或者封号。都是嘴上的漂亮话,不走心的,全加起来可能还不如太子费心找的这颗珠子心意重。初闻张扬,细闻香甜,再闻如鲜乳一般细润,绕鼻不散。”
嘴里说着赞美的话,一转手,云舒就把珠子回丢给了小海,“找个盒子装起来,锁库房里去。”
稳稳接住沉香珠,小海诧异,“这香料有助于安神,姑娘不是总做噩梦?”
见云舒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小海又道:“刚才我和太子说,姑娘不想当国师。姑娘猜猜太子怎么说的?”
半眯着眼,云舒做出一副假寐样,脑子里想的,却是太子刚才唤的那声“圆圆”,圆圆是她的乳名,因为她生来就比别的婴孩要圆润一些,在这个人人以瘦为美的国度,她这样的,一出生就显得与众不同,而她因为出生时不够瘦弱,导致自己早早地没有母亲。
好在她的父亲宠她,一面说她像他,一面带着宠溺感地给他取了这样的乳名。可那也就是在七岁之前。
活到七岁,她就有了和记忆里一样的名字,能活下去,到十四岁,她又有了字。在大夏,男子有名有字是常事,但是女子,只有尊贵人家的才有资格讲究。
自那之后,亲近一些的都会唤她“少冲”,连父亲,也很少叫她乳名。怎么会从太子嘴里听到她的乳名呢?
“那一定是幻觉。大概又是在做梦?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他故意的。”如是想着,她昏昏欲睡,听到小海如清泉般柔和醒脑的声音,“太子叫我把这个转交给姑娘,说是,荷包上带着湿气,直接递给姑娘不妥当。婢子瞧着,他这么讨好姑娘,不像是因为姑娘可能成为少国师。”
“那是为什么呢?”睁眼看着小海,云舒笑了,“罢了。找根红绳把它穿起来,我戴手腕上。免得你这个管家婆碎碎念。”
这才转忧为笑,小海连连答应着,瞧着桌上被吃掉大半只的一盘马蹄糕,又道:“这点心……既然姑娘不爱吃……”
听她提到马蹄糕,云舒不走心地瞥它们一眼,“你亲自跑一趟,退给谢师兄。顺便打听打听太子落水的原委。给太子煮碗祛风寒的汤药,太子回去的时候,让地仓跟着,走偏角门,别叫人发现。确定他进太子府了再回来。留意着,要是他病了叫人来问药,给便是。”
知道自家姑娘轻轻盖过这件事既顾全太子的脸面,又保全了大迎,小海轻声答应着,又叹:“姑娘这悲悯的心思……当真一点都不想当国师吗?”
“不想不想。”深沉了这么久,云舒一头歪进小海怀里,撒娇着把她往外推,“我这身体,天天用药吊着 ,能活一日就想好吃好喝一日,谁愿意去做那劳什子劳心劳力的国师?我还不一定有我爹活得长呢。再说,除了我爹之外,还有谢师兄。他最喜欢做这些事了!他任少国师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再不济,还有颜师姐!他们都快把想当国师写脸上了!他们对我好,我也对他们好,做什么要争这些争来争去的争个没意思?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快去快去,我想吃橙糕!吃了橙糕,到时还要吃别的呢!”
赶走小海,云舒歪在榻上,轻揉着小指尖,收了所有的表情,听着窗外滴雨声,在入梦的那一瞬,眉头紧皱,满脸痛苦。
梦里,她被关在国师府地下的水牢,不,这个水牢已经被改成了药牢……她大半身泡在药水里,冰冷的琵琶钩穿透骨髓。一旁,有十几根从墙里伸出来的竹管,一滴一滴地,往药池里滴着药水。
“小海……”她呼喊着,没有人回应,她才想起,小海已经被她派出去探寻失踪的父亲的下落了。
“来人啊……我饿……”她又喊。依旧没有人回应。早就料到的答案,她平静地眨眨眼,排出眼里蓄满的水气。
饿极了,她俯头喝一口身周的药水。
渴极了,她俯头喝一口身周的药水。
从成亲之日起被关在这里,已经有十日了,只有需要取血肉时,她才能看到谢理拿着刀走近的身影。
那个在记忆里温润如玉的少年脸色阴沉如嗜血修罗。
他站在药池边缘,盯着云舒,“怎么瘦成这样?”
平日里穿着合身的衣裳,此时如同是个布袋子套在云舒身上。讥嘲地笑两声,云舒答:“换你自己来试试,就知道为什么了。如果不是我养得圆润,被你们这样取血割肉,熬不过三天……”
谢理不耐地皱眉,“难怪说肉要拣肥的及时宰,拖瘦了,就亏了。”
听着谢理用风轻云淡的语气说着鬼畜的食人语,云舒寒毛倒立,“谢师兄,谢理,谢承满!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就算我不是你的妻,也是个人啊……”
“不对。”冷冰冰地纠正她,谢理曾经满是柔情的脸上充满厌恶,“你是药人。只是没想到我和青灵仔细地喂养你这么多年,卑微讨好,委屈求全地取得你的信任,结果,只够用十几天。还有大半年……天知道要取得你的信任有多难!我付出了多少!”
如被雷击,云舒怔怔地盯着和自己相处了十八年的人,“你……说……什么?”
“少冲。”没理会她的问题,谢理温柔而诡异地朝云舒笑,“乖,来喝药了。”